宠渡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简直魂飞天外、魄绕空中。
“炼气境?!”蝠王讶道,“小子修得何种术法,连本王的神念也能避过?我那具血灵分影又如何会栽在你手中?”
话音未落,一只巨大的血掌已然抓出。
宠渡被他定住,无法挪得寸步。
想到那圆盘的护体青光说散便散,他心中直骂:“你这破盘,到底是想护得小爷,还是想害死小爷!”
身后掌风已至,腥风扑鼻。
眼见那血掌就要将他抓住,忽而那圆盘自体内飘出,猛然一颤,宠渡身前空间顿时扭曲起来,眨眼的工夫便裂出道口子,将他吸了进去,转瞬即没,叫那血掌抓了个空!
“传送阵?!”蝠王大惊,但那扭曲的空间已然回复如初,却是追之不及。
又道:“定是因那圆盘,这小子方躲过了我的神念,却非他修有何种异法!”
蝠王细想又觉着不对,旋即瞠目道:“并非传送阵,而是破开了空间!”
这等异能,他也是知晓的,人族道门中,只有入了传说中的“化神”一境,方可有此手段。
岂非说那圆盘最起码也是化神之宝?!
蝠王越想越是心惊,自不免起了夺宝之念,将神识散放到极致,更运起那血灵分影术查探八方,却无所得。自思:“有那圆盘在手,此子能避过我的神念,焉能觅其踪迹?”
蝠王无奈作罢,只道他日定有机缘再遇,一卷血袍出山寻那牟临川去了。
宠渡自然不曾料得此番又埋下一樁祸事。
他入了圆盘破开的空间,由那青光护住全身兀自翻滚不停,转得七荤八素,见黑暗之中不时闪过缕缕光点,却不知其为何物。
似乎只有眨眼的工夫,又似过了极为漫长的岁月,眼前一亮便被甩了出去。
肚中阵阵翻滚,喉头一紧,宠渡作势欲呕。
但这几日未曾饮食,腹中空空,除了满口涎沫,又吐得出何物来?
待眩晕退去,这才惊觉体内真元丝毫不剩,讶道:“莫非叫这破盘吞食了?”
驱用宝贝,自然要耗费灵力。
宠渡起身四顾,虽不见那蝠王,但确信自己仍在万妖山中反而长舒一口气。
自己修为不过炼气中境,仅仅这点真元便被圆盘带到了那妖蝠神念范围之外,若是修为再高些、体内真元再多些,鬼知道自己会被甩到何处!
宠渡入定调息,重聚真元,待至天明,已然修为尽复。
望着莽莽群山,不由眉头微蹙:“万妖山诡秘莫测,只会更加凶险!”
又想:“这也是莫可奈何之事,若落入那些妖族手中定是死路一条;若冒险穿越万妖山,倒有些许活着的可能。如今多思无益,倒不如快些动身!”
他振奋精神,大步前行。
身在丛丛密林之中,一路连个说话的人也无,如此行了半月,宠渡已然魂不守舍。
正有那黑风族小妖驾起黄云搜寻走脱的散修而来,叫他躲避不及碰个正着。
“呔,那人!”为首的穿山甲似是头领模样,“往哪里去?”
“原来是黑风族的朋友,”宠渡晃着手中的令牌笑道,“小弟乃玄阴.门下,都是自家人!”
众小妖见那令牌不假,眼前之人又身着净妖宗道袍,便松了戒备。
那穿山甲却有疑色,眼珠骨碌碌一转,笑道:“既是玄阴.门人,贵门主姓甚名谁,你且报来!”
宠渡心中咯噔一跳,暗骂:“乖乖,这穿山甲真成精了!”心念急转,面无异色地应道:“小弟只不过一介下属,怎敢随口提及门主名讳!”
“哼,你若是不说,便将你看作那走脱的散修之流,一并拿往山中由大王区处!”
穿山甲见他虚与不言更起疑心,使个眼色,周围的小妖慢慢围了过去。
“既如此,便听我道来,我家门主是——”
宠渡自知瞒不过去,早暗里将右掌搭在储物袋上,有意降低声调,待对方侧耳倾听一时失察,猛地祭了符纸,化出道弧形火墙将众妖阻在对面,转身甩下一句“是你大爷!”撒丫子便跑。
“头领当真知晓那门主身份?”有小妖讷讷问道。
“那人来无影去无踪,只有大王见过,叫本头领如何晓得!”穿山甲甚是得意,“方才不过是唬他一唬,没想到……嘿嘿!”转而正色骂道:“少他娘的问东问西,还不快追!”
宠渡却不知被那穿山甲摆了一道,料那火墙也撑不过多少时候,脚下不禁又快上几分。
在树枝间腾转跳跃多时,忽见前方枝叶抖动,忙不迭地顿身藏于树后,暗恼:“今日是撞了邪了,左右遇着妖怪!”
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望去,却见林间十数名散修正环顾四周谨慎潜行,皆是与自己一般狼狈不堪。
内中有人道:“这飞行法器委实颇耗真元,我等且在此暂歇片刻,再行赶路!”
“天无绝人之路,与其同行,出这万妖山便多了几分把握!”宠渡大喜,闪身出来屁颠颠奔将过去,一句招呼尚在喉间,便听对面两名大汉猛喝道:“妖宗弟子?!”
“来得正是时候,好叫老子出了胸中这口恶气!”
轰隆!轰隆!
宠渡顿时恍悟,自己还穿着净妖宗的道袍,如何叫人不误会?堪堪避过两记法术,连连摆手:“且慢、且慢,小弟并非净妖宗……”话音未落,又来一拨木箭,只得借着林木腾挪闪移避了开去。
“休与他多言,当心中了缓兵之计,我等还是杀了此人速速离去为妙!”
“此言有理!”众人附和,不由分说齐施手段,震得宠渡吐血倒飞。
“真他娘的秀才遇见兵!”宠渡抹掉嘴角血渍,脚在树枝上一搭借力跃起。
之前在黑风族时,地牢昏暗,近千散修又岂会个个见过自己的样子?
这帮人好不容易摆脱妖族,无异于惊弓之鸟,只怕不会轻信任何人,而况自己还穿着净妖宗的道袍?
宠渡自知辩白无用,唯有拼命逃遁,纵是周身被树枝划破也只能强忍痛楚。
“贼子休走!”
当首之人双掌一挥,便有几只火燕如离弦之箭,急速飞来。宠渡凌空转身,猛抛符纸,水幕顿起,将火燕拦下。众人冲破水幕,遁速丝毫未减,直追而上。
“众位道友可盯紧些,切莫叫此人走脱回去报信!”
“正是!”
宠渡颇觉棘手,眼前这些散修轻易无法摆脱,以寡敌众却又干不过。
且此番斗法必会惊动方才那帮妖兵,若是对方循声而来,自己便陷入腹背受敌的两难境地,彼时定然万劫不复。
常言道:“怕甚么来甚么。”
当真就有只蝙蝠精钻出树林,见了宠渡转身便叫:“在这里!在这里!”
林间窸窸窣窣,穿山甲带着小妖赶到。
众妖本已失了宠渡踪迹,却闻得轰隆声响,这才循声觅来,果然遇见了人。
“看你往哪里逃!”穿山甲哈哈大笑,“小的们,随本头领拿了此人!”
宠渡暗呼不妙,顿住身形。便是这一耽搁,身后散修也紧随而至。忽而灵机一动,指着身后散修,大声呼道:“穿山甲头领,便是这些人了!”
众散修不明就里,只见宠渡一手指着己等,对面又有众多妖怪嘶吼着冲将过来,便当真以为着了道儿,顿时勃然大怒。
“好歹毒的计策,这小子一路狂飙敢情是为了引我等上钩?!”
“先将这群妖道打发了再找那个臭小子!”
“对,跟这帮妖道拼了!”
妖兵见突然出现十来人,仗着妖多势众全然不惧,舍小顾大,径自朝人修冲去,唯余两只小妖扑向宠渡,免不了又是一通好斗。
但见林间灵光闪闪,土木翻飞,兵刃相交叮当作响,妖人互搏呼喝有声。或被卸去手臂,或被木刺钉在树梢,或捂住双眼嚎啕痛呼,端的是惨烈无比。
宠渡虽有把握将前来纠缠的两只小妖瞬间灭杀,却存了另外的心思,只是借着山间林木的掩护与他们逶迤周旋未下杀手,不知不觉间已远离垓心。
不多时,场间战局已然愈发混乱。
“机不可失!”
宠渡忽而快上三分,扣住一只小妖的手腕,将其手中骨刺顺势一拨,正巧架住另一只小妖扫来的长枪,飞起两脚将二妖踢晕在地,头也不回地跑了个无影无踪。
待穿山甲将那拨人修收拾殆尽四下寻觅之时,场间又哪有他的尸首?
“也不知其他人情形如何?”
宠渡行尸走肉般地奔了三日三夜,身后早没了喊杀之声,却也不堪重荷。不觉间到了一座青山脚下,丛丛林木间尽是奇花异卉,倒是歇脚的好地方。便觅了一处隐蔽的所在闷睡过去,醒来已是月上中天。
宠渡跃至树巅放眼四望,但见群山影影、密林幢幢,绵亘不知几千几万里,心下慨叹:“身在这万妖山中,不迷路已然难得,要走出去谈何容易!”
又念及师仇未报,更觉怅然。
猛一抬头,顿时一愣。
只见漆黑夜空中,点点繁星光亮璀璨,汇成一条星河,昏黄的月光恰似唱晚渔舟上的灯火。
船头是否坐有对酒当歌的船家?
宠渡飒然失笑,骂自己异想天开。
遥记初入道门时,某日与师父夜宿一所破落道观,也曾见着如今夜这般的星空。
“师父,天上当真住着神仙么?”小宠渡手拄下巴望着夜空,眉头紧锁,很是不解的模样。
“谁知道呢!”老头儿喉头滚动灌下一口酒。
“为何月亮有时圆得像炊饼,有时又弯得像师父的眉毛?天上的星星为何晚上才能看到,怎么不见掉下来?师父……”
“月亮被天狗啃了自然会缺一块咯,天上的星星被人拽着才不会掉下来嘛!”老头儿又喝了一口酒。
“那得多大的力气才能拉住啊!”小宠渡睁大双眼自顾自地说道,“师父,天狗又是甚么狗,会不会跟村头放羊的王二小家的阿黄那样,一身虱子呢?”
“小渡子,你的问题倒是比那狗身上的虱子还多!”老头儿打了个哈哈,“师父没甚本事,这些事又岂能尽知?何不待他日修行有成,你自己去看个究竟,回来也跟为师说道说道,如何?”
如今星空依旧,故人已去,但心中那份神往仍在。
神仙住在哪里?
谁拽着星星?
白云之上有甚么?
……
我便要去看一看,我硬要去瞧一瞧!
纵是抽筋扒皮挫骨扬灰亦不可夺此志!!
区区万妖山又算得了甚么!!!
昂然之气激荡,宠渡豪情万丈。胸间似有团火焰熊熊燃烧,对前路的迷茫与畏惧皆被这团火焚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那个最纯粹的念头:
定要走出去!
定能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