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徒儿不肖,只怕今日死在此地,再不能杀那毕婆子为您老报仇了!”
宠渡被血掌扣住,体内真元被封,莫说自爆,便是随意动弹一下,也能感觉到撕心裂肺般的痛楚,只能眼看着心血越积越多,莫可奈何。
他神志愈发迷糊,似片浑沌,又想到死后尸首被野兽啃噬的样子,不由悲从中来。
“有种你给小爷个痛快!”宠渡说得有气无力,却不乏决绝之意。
“急甚么?待采了心血,再慢慢吸食你的血肉!本王有的是法子,让你看着自己被吸干却不会速死!”
见那心血聚成鸽蛋大小,血影正欲吞食,却不料宠渡项间悬挂的那个圆盘,也受自己掌间妖元引动飘了起来,不偏不倚,正巧被那凝结成块的心血裹了进去。
只是一弹指的工夫。
有如久旱逢甘霖一般,心血尽数渗入了盘圆之中。
宠渡与血影皆是一愣,天地似也在这一刻静止,唯有那圆盘咔咔作响,褪尽积垢露出本相来。
圆坨坨、光灼灼,周遭明霞幌幌、碧雾蒙蒙,不似凡间之物,实乃仙家至宝。
“噫!好宝贝!”血影大笑,一把抓在手中。
圆盘似有灵,散出层层青光,在血影周身扫过。
宠渡亦是大惊,此物乃是爹娘所留,昔日师父在世之时,两人也多有参悟,却未看出丝毫端倪,只道是寻常吊坠,万没料到此盘竟是此等神物。
“想不到你小子身上竟有这等宝贝!可惜呀可惜,宝贝虽好,却未曾被你开启,如今倒便宜了我!”
血影大笑,又道:“虽然眼下吸了心血,成了你的血炼之物,不过好在时候不长,本王自可抹掉你心血留下的印记。彼时,此盘便是本王之物,痛快、痛快!哈哈哈哈,哈哈——”
未笑几声,忽而惊恐地瞪着手中圆盘,浑身抖如筛糠,惨呼尚在喉咙,便化作一蓬血雾消散无踪。
事起突然,宠渡亦是惊诧莫名不知究竟。
那圆盘仍是青光莹莹,未露丝毫危险的气息,怎就将那血影转瞬灭杀?!
圆盘幽然而下,飘在他身前,宠渡只顾瞪眼盯着,却是不敢妄动。
眼下好不容脱得魔掌,他可不愿如那血影一般被圆盘化成血雾,死得莫名其妙。
僵持半晌,宠渡小心翼翼地服了药散调息片刻,周身疼痛顿减,这才一步一挪地朝后退走,目光片刻也未离那圆盘。
退了数丈,转身便跑,怎料圆盘遁速更疾,直追而来。
“你个破盘,追小爷作甚?!”
宠渡且逃且嚷,却叫那圆盘没入自己体内,“啊呀”一声登时便晕了过去。
却说血影一散,那山中蝠王真身顿有灵感:“怎的少了一道?!”
这“血灵分影术”,甚是玄妙,若练至大成,每具分影不单与真身有同样的道行,且可观感互通,分影所在便如真身亲往。
以蝠王如今的道行,唯有收回那八具血灵,方可见分影之所见。
但眼下,冥冥之中,他仅能遥感七道分影,怎会不心生疑窦?
正自纳罕,却有传令小妖匆匆来报:“禀、禀大王,小的照大王吩咐前去‘呱哇洞’中查探,并未见着蛤蟆头领,连看守洞门的那些个小妖也失了踪影!”
传令小妖见蝠王愁眉紧锁,说话也有些哆嗦,生怕一言有失便惹恼了这位祖宗。
“该死的臭蛤蟆!”蝠王挥手了挥手,传令小妖顿时松了口气,正欲起身告退,又被喝住,不由心中一紧,应道:“不知大王还有何差遣?”
“那蛤蟆洞府之中可有异样?”
“除了石桌旁有一滩黑渍之外,并无其他。”
“行了,你且退下吧!”
蝠王收功出关,虽未目睹地牢之事,但不难猜得定是那蛤蟆布下的结界出了纰漏,本欲拿他治罪,如今既不见踪影,料来是跑了,恼道:“死蛤蟆跑得倒快!”
台下忽有人道:“蝠王,可否容老身前去一观?”
“毕堂主有何想法?”
“老身对那一滩黑渍有些猜测,需查验之后方有说法!”
“死老太婆竟敢在本王面前卖关子!”蝠王虽心中不悦,却笑道:“毕堂主速去速回,本王等你的消息!”
毕老婆子由那传令小妖带着到了呱哇洞,果见一大滩黑色血渍浸在地下,蹲身嗅了嗅,叹道:“果真是!看来刀疤脸那厮也是凶多吉少了!”
毕梳回到黑翼洞,禀道:“那滩黑渍,实乃老身独门秘药黄泉露所致。依老身之见,只怕蛤蟆头领已身遭不测,尸身已被化成了血水!”
“如此也好,省得本王另行动手!”蝠王嘴角一裂,又道:“既是独门秘药,又如何被人用在吾族头领身上?还请毕堂主给个说法!”
“实不相瞒,数月前老身为门中收下一名弟子,曾以这黄泉露相赠,但半月前便没了他的消息。那人不过是炼气中境的修为,绝然敌不过蛤蟆头领。如今看来,定是有人将我那弟子灭杀,夺了黄泉露,此番又恰巧被捉上山来,不知如何叫他暗地里得手,将蛤蟆头领杀了!定然也是此人前去那地牢之内,救得被捉来的散修!”
蝠王也觉着毕梳所言为真,暗道:“究竟是何人,竟能走出地牢中的迷魂阵?如此看来,地牢之中当多做些手脚才是!”
蝠王只道宠渡修为高深,却不知他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未被困死在那迷魂阵中。
更落入宠渡毂中,误以为那蛤蟆将军已然身死,殊不知呱哇洞中的血水乃是宠渡以黄泉露化去野山猪所致,那蛤蟆将军又何曾少了半根汗毛?
蝠王话锋一转,道:“毕堂主好算计,之前为何不见贵派援手?”
“蝠王错怪了!”毕梳道,“按门主之意,此次行动之后,所掳人修之血便可开启血灵鼎,不日便可去往炎窟山破印。本门弟子为准备一应所需之物,昨夜便已回了宗门,留在这山中的仅有数人而已,却非本门不愿援手,实是有心无力!”
“说得可比唱得好听!”蝠王沉声道,“此行为何不见牟临川人来?若是他昨夜便至,早将那帮人祭了血灵鼎,又怎会横生这许多枝节!”
毕老婆子欠了欠身,道:“蝠王恕罪,我等此来飞鼠山之前,其他城镇之中诱捕散修之事出了岔子,门主过去照拂一二,至于具体去向,老身也不清楚!”
“那又何必非得在山中祭祀血灵鼎?”
“门主曾言,祭鼎之时,血光过盛,若是在城中动手定会引来道门尤其是净妖宗干涉,只有在这万妖山深处,方为妥当!”
“过场多!血灵祭祀一成,便可救出本王黑风祖爷,彼时谁敢对贵派说三道四!如今倒好,只能等着你家门主前来再商对策。”
正言谈间,七道血影数刷刷地掠进洞来,归入蝠王体内。
毕梳问道:“蝠王有何眉目?”
蝠王闭眼片刻,道:“那数拨散修已被本王尽数屠戮,就怕还有漏网之鱼!虽说山中妖兽横行,纵有走脱的散修也绝难走出万妖山,却也不可心存侥幸,得备些后招才是!”
妖蝠急召一干族内头领,赐下数个锦囊,道:“囊中黄云可资速行,尔等沿山搜寻,切不能放过一人!”
又叫那魔花螳螂率了妖众去往山外堵截。
一应事毕,这才出得黑翼洞,化作血影遁入万妖山。
这妖蝠仍念念不忘那道消散的血灵分影,欲探究竟。
原本八道血影所向不同,而今仅有七道入体,蝠王自然知晓该去往何处。
他御空低飞,沿路散出神识,发现走脱的散修,立时将其毙于掌下毫不含糊。
虽说那道分影被灭,但冥冥之中自有感应,蝠王循着残存的气息到了场间,查探良久也不得要领,便将神识散出,朝八方觅去,寸土也不曾错过。
宠渡若是知晓身后追兵将至,怎敢歇息?
他醒转多时,惊觉内伤尽愈,恐有妖兵追至,便一口气奔逃了大半日,到了此处已然骨酥筋散,再跑不动,这才不得不倚石而歇。
入定内视数番,自言道:“此番伤愈定是因了那圆盘之故!……却是奇哉怪也,分明见此盘打入我体内,为何如今却遍寻不见?那血影死前,说此盘成了我的血炼之物,又是何意?莫非类似那玄丹之宝?”
正思量间,顿觉远处有神识波动的迹象,暗道:“好强大的神念!必定是黑风族的高手追来,这可怎生避得过?”
便见他双眼怒睁,两只眼珠左右滑动,应对之策在脑中接连闪过却是无一可行,不免越想越急。
堪比元婴境的神念啊,往哪儿逃?如何逃?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便这数息工夫,妖蝠神念已至。
说时迟那时快,体内忽而青光泛起,如水一般裹住周身。
宠渡顿生错觉,眼前虽见万山莽莽、群林郁郁,但自己却仿佛与外间一切分处两方天地!
这感觉便好似,朝路边野花投去了不经意的一瞥,但任那花朵寻常或艳丽,路上行人终究是过客。
恍惚之间,那道神念已然扫过,却是顿也未顿,倏忽远去。如此数番,方才消散。
“咦,怎的未曾发现我?!”宠渡颇觉意外,转而大喜:“定是那圆盘!还以为会似那血影一般化作血雾,害得小爷虚惊一场!”
宠渡一颗慧心通透无比,几息的工夫便已明白关于这圆盘的三件事:
眼下正藏在自己体内某处。
定是空间之宝。
或许只有自己可用。
此盘既非俗物,自己眼下这点修为焉能发现它藏于何处?!
既能隐去行迹与气息,且自己有方才那般错觉,不是空间至宝又能是甚么?!
此前那血影一碰就散,为何自己却安然无恙?!
宠渡内心悸动:“这回当真是捡到宝了!”
忽然,一道血影御风而至,落在数丈开外,自然是那妖蝠了。
蝠王来回扫视数番,自语道:“当真奇怪,分明似有某物,怎的形迹全无?莫非是错觉?!”
“他看不见我?!”宠渡既惊且喜,却不敢妄动,生怕一动周身的青光便散了去。
蝠王遍寻无果,扯身遁走,宠渡仍是敛气屏息,未曾动弹半分。
果然,不多时,又见血影闪现,蝠王去而复返,杀了个回马枪。
蝠王寻了片刻,仍无所得,喃喃道:“难不成当真是错觉?”摇了摇头兀自遁去。
宠渡仍不敢擅动,足足等了三日。
若非那玉盘青光突然自行散去,他仍想再多等些时日。
起身扭了扭僵硬的四肢,便择了与那妖蝠不同的方向抽身欲走,冷不丁背后怒喝乍起:
“小子可叫本王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