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郊仓库。
黄达明额头布满汗水,看着纪东阴沉着脸放下手里的电话。
“他怎么说?”
纪东并没有回答他,而是转手把手机里的磁卡扣了出来,丢进了床边的垃圾桶。
“他不肯来?”黄达明再次试探着问了一句。
纪东摇摇头,咗了一口嘴边的烟卷,吐出一团雾气,“他答应了。”
黄达明吃了一惊,连忙用手抚了抚额头加以掩饰,转而又皱起了眉头,“大哥雄这么精明的人,不会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他竟然能答应你,是他太自信,还是老糊涂了?”
纪东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壮年男人,常年日晒的脸庞没有过多的油脂,一双大眼睛望着屋顶的白炽灯泡出神。
“大哥雄到底是大哥雄,比你们几个都要有气魄多了!”
黄达明讪讪地一笑,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眼珠一转,看着纪东说道:“现在蛋挞苏也死了,大哥雄的下一个目标不是我,就是老爷陈,我们要不要找他谈谈?”
纪东闻言自信一笑,转头看着黄达明。
“明叔,你是对我没信心吗?放心吧,我不会叫他活过明晚的。”
黄达明眼神余光瞟到了放在床边的黑色帆布包,里面露出的半截枪管发出黝黑的暗芒,他连忙把滚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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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凭你的工资在市里买学区房需要几年?”对面的可爱女捧着手机,手指飞快地戳着屏幕,语气严肃且孤傲。
“警察是一份危险职业,尤其是刑警,你将来有没有转行做文职的打算?”
“你对自己未来的职业规划有什么样的憧憬?”
“你对丁克有什么看法?”
...
天旋地转,我甚至无法呼吸。第一次体会到相亲‘乐趣’的我,被迅速地淹没在一堆奇怪且尖锐的私人问题中无法挣扎。周围叽叽喳喳的嘈杂,俨然一副清晨八九点钟菜市场的热闹景象,男男女女结对而坐,“滨海市市直机关联谊会”的横幅迎风飘扬。
礼堂里到处都是陌生的人脸,我头痛欲裂。
“请问您懂得与人交往的基本礼貌吗?我在问你问题。”可爱女把她画着浓眉红唇的脸凑近了一些,黛眉微蹵,挺好看,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你说的这些我都没考虑过。”我正正经经的说出了我坐在这里讲的第一句话。
可爱女立刻撇出一个轻蔑的笑,“我在市委工作,名牌大学研究生毕业,家里双亲健在,爸爸做房地产,妈妈是律师,这些资料上我都写的很清楚。”
看得出来她很骄傲的样子,继续自顾自地讲着:“条件好是一方面,关键在于我想找的是一个能在事业和家庭上帮助我的好男人,你懂吗?”
我随意地点点头,心里腹诽着,懂你个棒棒锤。
但是可爱女却浑然不觉我在敷衍似的,继续着她浑然忘我的演说。吧啦吧啦,咕叽咕叽,一双枚红色的扁柳叶状嘴唇,好似慢动作回放般碰撞着吐出一个个头上长着犄角的,挥舞着小叉子的傲慢词汇,张牙舞爪地扑面而来,显得盛气凌人。
有那么恍惚一瞬,我感觉自己深陷牢笼。
“对不起,能打断你一下吗?”我感觉自己胸口有些发闷,虽然很想就此扬长而去,但想着林队那长兄般恨不得我马上结婚生子的热切眼神,我还是决定忍一忍。
可爱女立刻收声,做出一个‘请自便’的礼貌表情。
“有一个问题你想过没有,以你这么好的条件,为什么到了二十七这个年龄段,还是找不到男朋友呢?”话一出口,我就觉得要遭,本来是想比较委婉体面地说两句场面话,用来结束这段不太美好的相亲之旅,但是鬼使神差就吐了一镖——果然人在潜意识里会对周围环境的不适刺激做出本能反射。
心里暗叫一句Matherfuck,可爱女脸色就开始沉了下来,眸子里冷光大胜,这是要发飙的征兆。
“你是在嘲笑我没人要吗?”这是一句很沉重的质问,我立刻无言以对。
“礼貌何在?修养何在?”
“没想到你面相诚恳,内在却毫无素质可言!”
看得出来她很生气,但我奇怪的是她竟然没有愤然离席!好像在等我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好吧,事已至此,我决定再加一把火。
“家庭条件优越,换句话说就是娇生惯养,学历出众,也就是没有情趣的潜台词,性格直爽,代表没有情商,择偶标准不切实际,是虚荣心太强的表现。”我好像在分析案情一般,一段话说的毫不拖泥带水,看着她脸色越来越差,心里倒是生出些许不忍。
于是我决定说两句好听的以表歉意。
把脸凑到她面前,距离不过五公分,可以很清楚地闻到一股闷骚的摩登都市香水味道。
“说了这么多,总结为一句话,那就是,活该你嫁不出去。”
一句话出口,可爱女掩面而去,一些千奇百怪的礼貌用语喷薄而出,就是例如‘坟头蹦迪’之类的骚话。
像我这么可恶的人,也是活该单身呢!我嘴角不禁翘了起来。
既然都到这个份上,难道等着人家往警队送锦旗?我站起身来,准备拂衣而去。
“你可真是个混蛋!”一句身后的冷言冷语,然我把脚又抽了回来。
我转过头,看到一片棕红色的长发波浪着搭在椅背上,像热带森林里会反光的不知名植物。
“不好意思,你是在说我吗?”我奇了怪,是有人在和我说话?
从我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长发后一双洁白的手捧着一个iPad,光滑的镜面屏幕反射出一对性感的微厚嘴唇,没有过重的口红颜色。
在我‘吗’字出口之后,这双嘴唇动了起来。
“看不上人家也就算了,何必极冷嘲热讽之能事?你不觉得这是对女孩子的一种羞辱吗?”
什么情况?
“她..........是你朋友?”我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如果她是我朋友,我这双巴掌早就抽你脸上了。”
哦.........原来是遇到路见不平的了。
这个世界总有一些人愿意做这种无聊的事,见到自认为难以接受的事情就会变得带有攻击性且蛮不讲理,我没有触犯法律,更不违背道德,或许今天如果遭受嘲讽的不是可爱女而是我,这位路见不平的小姐可能连屁都不会放一个,难道仅仅就是因为我说了实话?或者是因为受伤的是她的同类?可见人的感性在很大程度上都是悖逆于现实的,但大家好像都更乐意放大这种感性。
于是乎我决定也给这位无名小姐一记重击,诸如“你为何如此义愤,难道也是因为嫁不出去”之类的一大堆反击的恶毒语句已经在脑子里呼之欲出了。
但是接下来,我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她转过了头,长发甩出的弧线不算漂亮。
我脑子里现在却只能想到一件事,哦...........她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属于嫁不出去的那一类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