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路边没有几家大排档还燃着灶火。
一碗干炒米线，胡乱纠缠在一起躺在餐盒里，几乎看不到葱花。
“宁哥，我吃不下。”小杜把屁股倚在路灯柱子上，望着眼前空无一人的街道，吐出一个烟圈。
“那你都给我喽，我胃口可不像你那么差！”米线的口感带点焦胡，好像烧过的芥蓝，但是好在够辣，我能一口气吃三碗。
“这么多死人，你还能吃的下啊，宁哥？”小杜看着大口咀嚼的我，像看一个怪物。
“当警察嘛，见不得死人哪里够格啊？才看见几个破脑袋而已嘛，眼睛一闭，就当摆弄几个烂西瓜不就好啦？”
我一边口齿不清地教训着小杜，一边用眼睛的余光瞄着手腕上的电子表，两点一刻，救护车还没有到。
“你是从刑警转过来的嘛，肯定比我见的场面多啦，我才干了不到一年，第一次碰到这么大的车祸现场，没吐一地就已经很够格了吧？”虽然嘴上还是挺硬，但打着颤的小腿肚还是能明显的表现出他的紧张。
可能是饿极了的原因，一碗干炒米线令我胃口大开，也来了谈兴。
“喂，你知不知道我干警察以前是做什么的啊？”
小杜很配合地摇了摇头。
“我做杀手的啊！死人抱在怀里睡觉啊！那些欧洲的鬼佬，吃生牛肉长大的，脑袋超级大。”我比了一个很大的圆形。
“子弹从鼻梁上打进去，马格努梅点四四啊，威力超大的，整个后头盖骨都掀开了，细零细碎掉一地，很恶心的。但我还是要把尸体从意大利运到比利时啊！自己开车去，一张死人脸就在副驾驶那么看着我，到第三天我都忘了他长什么样子了！”
“喔.............”新恐旧怖混合，小杜终于没忍住吐了出来，趴在地上的样子很可爱。
“哈哈哈.............，我骗你的，世界上哪有那么蠢的杀手，自己运尸体啊？”我笑的前仰后合，眼泪都快要夺眶而出。
远处隐约听到警笛呜鸣。
“起来啦！刘队他们先到了。过去处理现场啊！”我拍拍小杜的后背，擦了擦眼眶，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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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常宁，一个月以前还是滨海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一名刑警。
现在，只能每天在新世界广场一带贴单子，罚违章。
我从没忘记过我从刑警队被扫地出门的那天，吴局长跟我说过的话：“你是一名人民警察！不是山林土匪！服从领导，听从安排，统一行动，是你要遵守的纪律准则！什么时候把你个人英雄主义的虎皮扒干净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但是，可能我真的不适合做一个合群者吧。
我喜欢孤独，喜欢独处，喜欢一个人享受带着粗粒的狂风，喜欢把满布硝烟带有硫磺气味的空气据为己有。
更喜欢一个人站在角落里，看那些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腌臜的聚集，细菌的滋生，罪恶的狰狞。
只需要一根火柴，就能让它们全都变成灰烬。
那是属于一个人的正义，是属于我自己的乐趣。现在要我把这种乐趣和大家一起分享，就好像品尝着糖果鲜味的孩子，要把口袋里的甜蜜拿出来送人，其实心里是抵触的。
那必然的，我还不是一个合格的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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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的空气是新鲜的，速度加到七十迈，冷风呼啸而过。
黑夜里还可以看见不少灯火依然亮着，我一手握着方向盘，一边脑子里冒出各种各样的奇怪问题。
他们深夜不睡，究竟是在干什么？
打牌？唱歌？喝酒？还是做爱？
奇怪的是，好像我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些东西。
是因为我现在身穿制服，领着纳税人的薪水，自己的立场也在悄然改变吗？
呵呵，很莫名其妙的东西。
副驾驶坐上原本应该坐着小杜的，但是他被队长留下来处理现场了，所以我的NOKIA正静静地躺在上面安歇。
然而它注定不能睡个好觉。
绿色的屏幕泛起冷光，显示号码是陌生的。
“喂，哪位？”我接起电话。
“小常，还没睡啊？”这种被尼古丁打湿的嗓音，沙哑中的字正腔圆带着一丝关切，我立刻就知道是谁了。
“刚刚执勤结束，现在正往家里赶，罗处，这么晚有什么事啊？”我心里本能地有些兴奋，希望罗处长能带一点好的消息给我。
“没什么，你的事我听说了，就是怕你心里想不开，劝你几句而已。”罗处长的话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我心里又渐渐地有些怅然。
“哦............我明白的，纪律嘛，总要有人遵守，犯了错受罚，应该的，况且我觉得做交警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每天能准点回家啊。”
电话听筒有了短暂的沉默。
“小常啊，不要有情绪，地方上的事，我也不太好过问，但是国家给你这样的安排，把你放到这个位置上来，必然不是要你去交警队贴罚单的。你的能力我清楚，滨海犯罪率一直高居全国前三，正是需要你的地方，交警队只是磨磨你的性子，说不定过两天就调你回去了呢？”
罗处长还是在尽心地安慰我。
“罗处，我明白，你不用劝我，我............”我把舌尖圈起来，准备点一支烟再和罗处长慢慢谈谈，正好前面路口是红灯。
车速渐慢，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稳稳停住。
我一手握着电话，一手在杂物箱里翻寻着烟盒。
突然，多年养成的本能让我寒毛炸竖，一种不好的预感在我头顶直冲百汇，我的动作猛地一顿。
“碰！”一声巨响，我只来得及把头埋进方向盘，眼前一片骤亮之后，我就觉得自己脑袋猛地向后甩去，整个人好像要飞起来一般。
安全带勒的我胸口猛然一阵剧痛，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周围只剩下耳边呜咽的轰鸣声，再然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只剩下地上躺着的诺基亚，还在发出一声声询问。
“喂！喂！小常，出什么事了？小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