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风寒
一面旧的发白的淡蓝幡子被秋风吹得哗哗作响,其上用明亮的金丝线格外刺眼地绣着个“面”字,显得十分骚气,但歪歪斜斜的样子又多了些滑稽。
“杨义啊,你说我们现在要去哪呢?”这声音听着清脆空灵,使人生出莫名好感,问话的正是秋姓女子。二人此时正坐在清水镇郊的一家面馆内。
这面馆说来也奇怪的很,离镇子可是有着一段距离的,很难想象平时会有人跑来这荒郊野外吃上一碗面。不过看着面馆简陋的样子,就那么孤零零的两张桌子,店里店外厨子小二掌柜就一个人。倒是也不难想象店主可能是因为没有足够的钱,才没法去镇上开家像样的面馆。
“面来了!”还不待少年杨义回话,掌柜的已经端上两碗热腾腾的面。虽说只是常见的鸡蛋面,不过淡黄色手擀面散发着金秋小麦阳光的清香,面上零星点缀着白青相间的葱花,配上一个边白内澄的鸡蛋,暖融融的让人充满了食欲。从这碗面看倒是有模有样的,能做出这碗面的店主也值得夸赞了。
果不其然,杨义立马就被这碗面吸引了去,毕竟两人逃了一夜,此刻所有的饥饿感都被这碗热气腾腾面给完完全全引诱出来。杨义也顾不上回话,惊呼了一声之后,扑闪着黝黑发亮的眼睛,急不可耐地端起碗大口吃着。
秋姓女子无奈撇了撇嘴,看着少年像条饿狗般大口大口吃着面,完全没有理睬自己的意思,立马就恼了起来。
“啪!”
“哎哟!”只见少年捂着被敲的头,满是委屈的看着秋姓女子,含糊地回道:“秋姨去哪我就去哪咯,这不用问的吧。”
女子很是满意少年的回答,秋姓女子嘴角微扬,揉了揉杨义被打的脑袋,“好,跟着你秋姨走,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言罢,也抬起面来吃。
秋姓女子虽是小口小口抿着面,一边吃一边还要用手遮嘴掩盖吃相,但这吃的速度却比杨义都要快上几分,不一会就吃完了对着掌柜的说道,“元掌柜,你的面还是那么好吃啊!”
再说说这元姓掌柜,看年龄莫约50多岁,身穿灰色布衣,看他十指修长,眼眶虽然有些陷进去了,但双眸明亮有光,须发花白,长得斯斯文文的。若是不认识,一定以为这是个不谙厨艺的教书先生,根本看不出有如此做面手艺。
元掌柜甩了甩手,洋洋得意笑地嘿嘿笑道:“那是当然,想我当年风流时,靠着这手艺,啧啧……”
“停停停,你那陈年破事都给我说八百遍了,今天心情不好,还拿那些破事触本姑娘的霉头。”秋姓女子连忙打断,“走了,后会有期。”
元掌柜本是手舞足蹈乐呵呵的说着,被这样一打断,十分尴尬地把伸在空中的手慢吞吞地收了回去。
“那啥……慢些走啊,杨义这孩子我挺喜欢的,看你要出远门了,不如留下给我做个帮手?也省的你麻烦。”
秋姓女子拉着杨义正走着,头也没回的摆了摆手。
“哎……你看我又新创了一种面,要不你们来试试?”
依旧袖响人无言。
“嘿!姓秋的,我喜欢你!要不别走了?”
秋姓女子一个趔趄,随后捏着拳头转头大骂:“老不死的!不看看你多大年纪,不就这些年没有给你饭钱么,要是没有本姑娘你面馆能开得起来?你欠我的怕是要更多些吧!”
言罢,拽着杨义快步走了,大步开弓的样子很是霸气,但怎么看都有些心虚逃走的成分在里面。
元掌柜一愣,“就给绣了个‘面’字就算给我开面馆了?这个小娘皮!”当然,这话也只是心里说说,毕竟看他一脸书生文弱像,且在那套“之乎者也”的约束下是兴不起和女人争吵的念头了。
元掌柜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唉,看来,这饭钱是收不回来咯……”
此刻西风正烈,呼啸的风声淹没了元掌柜的低语,也吹散了两人远行的身影。
……
秋风过隙草木枯黄,两人行在山间,眼下整个世界呈现一片盛夏繁茂后的凄凉,山间路上满满全是枯枝残叶,褐黄相接的颜色是此刻天地间唯一的色调。
这时太阳也过了正中最高处,已经显现出西下之势,正懒懒的散出片片金黄,此情此景倒也有了些悲壮之意。
“秋姨啊,话说我们到底要去哪呢,夜里走山路不安全啊。”
秋姑娘微微眯眼做了个鬼脸逗笑杨义:“怕了?”
杨义甩了甩头,“不怕,反正有秋姨在,豺狼山豹见了我俩,肯定挑大的胖的先下手,到时候我趁机逃跑就是了。嘿嘿!”
“砰!”
“呀!再敲就傻了!”
“活该!这么跟女孩子说话啊!”
……
杨义毕竟是小孩心性,不过一夜半日的功夫就已经忘了翠红楼里的烦心事,踩的枯草落叶沙沙作响,突然就找到了山间乐趣,不禁又蹦又跳的。本就年少多动,一会敲敲枯死的树干,一会又逗弄下藏在腐叶之中的虫子,来来回回的晃得秋姑娘眼晕。
秋姓女子实在是想揍这小子一顿,一忍再忍,最后忍无可忍叫道:“小子,是你领路还是我领!规矩的跟在老娘后面!再晃敲你!”
“哦。”杨义估计是从小到大被敲出阴影了,弱弱的应了声。
话音未落,一声阴测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看呐,还是我领路的好,张老板可是想念姑娘的紧啊。”随声而至的是一个胖胖的声影,并且在他身后沙沙之声不绝于耳,可以预料到来的人怕是不少。
大冷的寒秋,李胖子头上却冒着热气,一边气喘吁吁,一边擦着豆粒大的汗珠。缓了一会才再次开口说:“紧赶慢赶的总算让我追上姑娘了!”
秋姓女子见形势不妙,连忙伸手一提将杨义护在身后,又似嗔似怨地说道:“李大老板真看得起小女子啊,那么多人,妾身又不是母老虎。”听着这哀怨的口气,倒是让人生不起伤害她的念头,周围下人手上棍棒武器不自觉的松了松,恍惚间在考虑稍后如果动手是不是该轻一些。
可李老板丝毫不吃这套:“哼,母老虎在家呢。收起你那套把戏,乖乖跟我走,免得等会遭罪!”
见女子不为所动,李胖子又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十分客气的劝道:“你看你孤身一人又是个柔弱女子,将来总是要找人嫁了吧。张兄家财万贯,就算是委身做个小妾,也比你一人在外打拼强上百倍不止。并且你身边那孩子我也可以安排他做个账房学徒,将来谋个出路也是容易的多,姑娘你考虑考虑吧。”
秋姓女子略一点头,随后低头与杨义耳语道:“杨义,待会你找个安全的地方藏着,知道么?”少年刚想要反驳,脑袋上就挨了一记,“别婆婆妈妈的,你不躲好是想拖累老娘么!”
李胖老板看见秋姓女子动手敲打男孩,心下得意:“果然一介女流,三两句就事成了。”
李胖子正在盘算几日后丹会之事,不曾想到就在此时异变横生,秋姓女子翻手就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步履生花,数十丈长的距离顷刻便飘然临近。李老板手下也非庸手,眼见此女身法高明丝毫不敢大意,最前方的两人当即大喝一声,一人挥击一人直刺,攻向的地方皆是肩腰部位。这意图十分明显,只为让女子吃痛后丧失抵抗能力。
两人心思一致,而且似是怜惜此女,手上力道都用的少了几分。秋姓女子见状轻蔑一笑,软剑如游蛇般轻灵滑动,在空中留下有一道淡淡的残影后轻抚两人脖上动脉。倩影洒然,毫不关心两人死活,踏着轻盈脚步继续向前跃去……
杨义此时眼睛瞪得牛大,嘴也不知觉张开,看着平时虽然粗暴却美丽的秋姨如修罗般收割生命,丝毫不手软。虽然知道秋姨武功高强,但身临其境并且眼见秋姨出手丝毫不手软,一剑一命,早就吓呆了。前方身影明明如同蝴蝶轻盈翩然,却满是致命危险。杨义眼中已是如此,更何况首当其冲的李老板。
李老板早已失去从容,现在已经吓跌坐在地上,瞪大眼睛看着自己走南闯北带着的得力打手一个个倒下。肥胖的脸已经在恐惧中扭曲。
只见李胖子突然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犬……犬大仙,快出来,丹会我所有利益都给你,都给你呐,求您救救我!”
“噌!”
罡风一扫,本快接近李老板的秋姑娘心中顿时一凉,凭借直觉收步后移,并且下腰扭开,可还是觉得不够,又把软剑横于身前,将将做完这些动作后。
“锵!”
金鸣玉碎之声响起,软剑已然断成两截。并且依旧在她的肩头留下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直流。
李老板身后现出一人,黑发黑眼,但胡须三三分侧嘴边,且双目内的是竖瞳,妖异无比。
只见他有条不絮,不急不缓的摆弄着手掌和掌上微长的指甲,邪邪一笑看向秋姓女子。
秋姓女子此刻已经知道,方才自己竭力闪避却依旧受了重伤便是拜这位“犬大仙”所赐。
秋姑娘闭眼凝思一顺后,睁眼有些犹豫地问道:“妖?”
男子哈哈一笑,也不掩饰:“姑娘好眼力,好见识。猜的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