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冷秋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此刻正是深秋入冬时,且已经入夜,街上行人寥落难寻,有也只是裹紧寒衣快步归家的三两人罢。
与街上一派萧瑟截然不同,富丽堂皇的翠红楼里红烛摇曳,金灯闪亮。
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正抱着把金丝楠木琵琶端坐楼台高处,十指生花般时急时缓,和着她口中那哀怨的故事,将相思离愁之苦以空谷鸣鹃之声,低回婉转之调向众人婉婉道来。
一袭大红色长裙,一抹鹤黄色兜衣,酥、胸半露,上身披着件红色薄纱外衣,本是明艳动人之姿,但娟秀的脸庞,微颦的眉目,透出的却是阵阵哀怨,分外惹人怜惜。
一曲才经唱罢,楼里四座的食客纷纷停下碗筷,停止交谈,冲着女子鼓起掌来,叫好之声更是连绵不绝。也有性情文人公子,起身欲要结识玉人,却被楼里仆役拦住,好言劝阻。
女子行将收起琵琶,红润的脸上上愁思哀怨不再,落落大方对四下嫣然一笑,随后对楼里众人款款施了一礼才退去。再惹得在座男子一阵迷晕。
众人见今日助兴节目到此为止,纷纷重拾碗筷,和同伴吃谈起来,楼里重回喧闹。
“李兄,你楼里的姑娘甚是不错呐!”一位身穿金色丝织小袄的中年男子对身边的富商挤眉弄眼的说道。
桌旁被称作“李兄”的胖耳富商本是自顾自的扫着桌上美味,听到这话方才抬头,正看见说话的家伙歪着嘴邪笑。李胖商人心里嘲笑,自是明白这位内心所思所想。
随后端着酒盅,徐徐抿了一口才说道:“这是当然,看来张兄是对此女默生情愫了,这也不怪,此女虽不是倾国倾城,但也称得上是花容月貌了,且精通音律,倒也配得上张兄才品,如果能跟着张兄享福,也省去了这些抛头露面的辛苦。”胖子停顿了一下,故作犹豫,“当然,张兄也知道我楼里就靠这些姑娘吸引顾客,张兄如果求去如此出众的,这生意……哎——”
张富贵看出来这是李求财坐地起价,不出点血,怕是没法收得美人归了。痛快的说道:“想必李兄也知道,三天后清水镇的丹会是我代为组织。我知道李兄对这次丹会很是在意,嗯……想来小弟还是能帮上李兄一二的。”
李求财一听,心里乐开花了,想着张富贵果然上道,一下就谈到关键处。且又想到这丹药生意的一本万利。连忙拍拍胸脯道:“能跟张兄,那是那姑娘的福气,哈哈……这事交给我了!一定给张兄一个满满意意的答复”
“砰!”话音才落,就听到这样声响,倒是把两人吓了一跳。
原来是个少年送餐时把盘子打碎了。
“两位老板多担待,碎碎平安,小的向两位老板赔个不是。”只见少年面白脸净,眉目清秀莫约10岁。此刻正战战兢兢地道歉并且毫不犹豫地跪下磕了一个响头认错。
本要发怒的李求财不由心念一动想起自己年幼也是如此惶恐做人,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甚是不易。于是恻隐之心渐起,不耐烦地招了招手,“快收拾了下去,毛手毛脚的,怎么找了你这么个毛孩子上菜!”
少年利索的收拾了东西,刚走出没几步。李求财又叫道:“站住!”。
少年身躯微微发抖地停下转过头道:“老板还有什么吩咐么?”
李胖子稍稍打量少年几眼,顿了顿才说道“去把管事叫来,下次干活小心一些。”
“是!”
李求财看着少年离去,当下哼笑一声没再说什么。倒是张富贵笑着说道:“李兄楼里的伙计真不错啊,小小年纪倒是如此机灵。”
毕竟混迹商场多年,李求财自然看得出这个小伙计虽然身躯发抖,但眼神丝毫不慌,收拾东西也十分利索,一点也没有应有的害怕表现。如此一人不该会犯上菜落盘这种小错,心中默默记下日后须留心这个少年。至于张富贵是否话里有话,李胖子倒也不在乎。
所以李老板也不接话,只是说道:“来,喝酒喝酒。”
他们身后大约相距3,4桌的一个身穿皂色长袍的男子独坐一桌,摇头好笑。或许只有他这样的无聊人才会注意到那卖唱女子吵到离愁哀怨深处,满场皆被吸引感伤之时,唯有少年眼中流露出骄傲神情。且后来听到两人谋划,方才心乱砸了盘子。想来少年和女子是认识的,现在那少年怕是去找女子报信去了。
似要验证心中想法,男子心念一动,嘴中喃喃几句,袖中手上捏住一只纸鹤,灵力波动一闪即逝,不一会纸鹤竟自己振翅,贴地飞向后房去了。
做完一切后,男子面带微笑自顾自地拿起酒罐豪饮起来,口中还念念有词:“逢酒且欢欣,念此聊自解……”桌边众人只当是孤独才子喝醉了酒,兴起云诗,对此见怪不怪。
……
“秋姨,秋姨,快逃啊!”果然,少年急匆匆的就直接去找卖唱女子了。
心急的缘故,少年也来不及敲门就直接闯入女子闺房中。这时女子仅穿那件鹤黄兜衣,凝肌玉骨,虽然背对少年,却也遮掩不住她美妙轻柔的身段。
“啊!”
一声惊叫,确是少年发出,少年见到如此场景,当即面红耳赤地快速转过身去。
“砰!”
脑袋上被撬了一记后,少年明白女子已经换好衣物。红着转身看到女子已然脱下表演时华美的衣物,仅着褐色粗布麻衣,却也显得清新秀丽。
“小冒失鬼,姐姐都没说话,你叫个什么劲!”眼波流烟,女子含笑对少年说道。
“对不起,秋姨。”少年正羞着低头认错。忽然像是想到什么,甩了甩头,“秋姨快逃啊,翠红楼老板要把你卖给那个姓张的坏蛋。”
“呵呵,怕什么,我又不是楼里的人,我可是被请来教楼里的姑娘们音律的,今日被李胖子求了半天,又逢兴起就去表演一番咯。虽然本姑娘知道自己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且文武双全世间难寻。可我也在楼里有一段日子了,这翠红楼口碑一向不错,且这些日子也没人刁难我们。难道这李胖子突然猪油蒙了心,要毁去多年经营的名声?”
“我知道,可是李胖子也清楚秋姨你只是来教音律的。可看他信誓旦旦的样子,而且他们还以此交换什么丹会的利益!说不定此刻正谋划什么阴谋诡计拉秋姨你下水呢。总之……总之快走啊秋姨。”少年满头大汗,迈着步子踱来踱去,在忽略了秋姓女子一系列自夸后焦急的说道。
秋姓女子在这清水镇住的是有些日子了,自然明白清水镇丹会是个什么事。丹会每5年才开一次,据说是山中修仙者将一些长寿治病明智的丹药放于尘世交易,一方面增加功德,另一方面为门派提供一些收入。对于世俗众人而言,能得到如此灵丹妙药,大富大贵的人都会不遗余力出手。这也是近日贵人富商涌入清水镇的缘故。
本以为李胖子近日突然重金恳求自己出场表演,是为他压压场面,却不想他倒是打起自己的主意了。且看少年镇重其事的样子,秋姓女子凝思片刻后,也不含糊,转身收拾了贵重财物轻语一声:“走。”便果断带着少年从后门离开了酒楼。
此时正是寒风呼啸,街上行人几乎找寻不到踪影,只有明亮的翠红楼烛光将两人一大一小疾行的身影拉的斜长。
昏暗的路上两人也不曾注意到身后有一只纸鹤被风吹的歪歪倒倒,虽是缓慢但奋力振翅紧紧跟随,并且在其后留下了一路淡淡的清香。清香甚幽,这是一般人闻不到的香气,因为这是灵力的一种形式。
不过在暗巷深处,一活物本是趴在地上,忽然耸了耸鼻子,蓦然睁眼,只见黑暗中红光一闪而逝,似乎有东西挪了一挪,但夜实在是深了,有人见了也没法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
“什么?跑了!”在张、李二人推杯许久之后,李胖子才知晓此事,一声咆哮将楼里烛火都震的摇摇闪闪。
此时楼里宾客大多都已散去回房,只有少数几人正通宵对饮。
那几人正在饮到酣畅兴头,突然听到这样一声吼叫,被惊的酒却是醒了不少,还在场的都很不满地看向李胖子,怒其打扰了他们的雅兴。
如今清水镇鱼龙混杂,李胖子也不敢确定其中哪一人就是自己得罪不起的大人物。随后只见李胖老板挺着肥胖的大肚子艰难地站了起来,并向众人深深一鞠,更好声安抚了几句,且承诺免了众人晚上的吃喝费用,就带着手下匆匆离去。
众人议论纷纷猜测清水镇最大酒楼的老板到底遇到什么急事之时,唯有那皂色长袍男子还在抱住空空酒罐呼呼大睡。
此刻夜正深,秋愈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