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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狡兔三窟

冯谖这么要求待遇,门客们怒了,你这人真是没脸没皮,什么本事贡献没有,就凭着一张厚脸皮,张嘴啥都敢要。

门客们也是有底线的,于是纷纷跟他划清界限。

政治委员于是告知孟尝君,从这点上说,孟尝君治家还是不错的,上下通达,家中的事没人瞒他。做君王最怕的是下面臣子哄他,一家之主也怕下面人说一套做一套。

如果你是孟尝君,会怎么做呢?

我估计会让人出面,给笔遣散费,表示山不转水转,您另谋高就吧。

之前总是说胸怀决定一个人做多大的事,那怎么判断你胸怀如何呢,那就是通过你做事来判断你的底线,知道了你容忍的界限,也就知道了你的水准了。

常说深不可测,又说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大人物总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如果很容易就被被人看透,也只能说你太天真无邪,别人就能摸准你的脉门对症下药。

秦国对楚怀王喜欢玩什么,割地啊,送你六百里地要不要啊?

以前听过个故事,说是刘伯温寻找天下明主,找了很多人,最后找到朱元璋,然后跟他谈话的时候,让人放鞭炮,结果朱元璋面无表情,于是大喜,认为他很有城府,就此认了老大,出山辅佐。

我记得黄晓明拍爆炸戏,爆照过后还有爆炸,黄晓明当时表现的很好,依旧是冷酷的面无表情。事后黄晓明说,导演给自己说只有一场爆炸啊,自己当时都吓懵了,自然没有表情。

刘伯温的事自然是别人瞎编的,但是也说明大家认为领导者应该有怎样的气场,要是一有事就转桌子底下喊“快去找如来佛主”,说来也确实没个主公的样子。

如果孟尝君赶走冯谖,或是置之不理,那么旁人也就知道了,孟老哥是可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的人,心中了底,以后也好打交道了,慢慢这种事积少成多,大家也就知道孟尝君是个怎样的人了。

什么事最难做?

没谱的事最难做。

什么叫没谱,那就是心里没底。比如说赏赐千金,大多数人只知道那是很多钱,却不知道到底是多少,能买多少东西。按照一千两黄金,一两50克,市价300元人民币一克黄金算,也就是一千五百万人民币,那大家心中就清楚多了,说让你拿着钱去上海静安寺买座五百平米的别墅,你会说,别开玩笑了,现在静安寺还有3万一平米的地吗,便宜的都七万多了一平米好吧。

《大染坊》里,陈六子陪朋友去逛夜明妃的叙事馆,见面给了五十块大洋。陈六子很不开心,认为花钱太多不值得,等朋友出来后听说事都没办,就说了会儿话,急的说,五十块大洋能买一大车肘子呢,你说你连事都没办,真是的。朋友说他俗人一个。

结果没走多远,夜明妃派人把钱送回来了。

陈六子抓瞎了,说,她来这一手一般人还真扛不住,自己经商多年,算是人精了,可是楞想不明白。

朋友说,人家玩的这叫派。

孟尝君于是很气派的说,他家里还有什么人吗,派人每月送点东西过去,不让人家家里断顿。

这一来,冯兄弟消停了,门客们说起这事,就说孟尝君这人就是心善,咱们跟他也不算辱没了我们。

孟老哥家大业大,给冯兄弟的九牛一毛都不算,可是门客多,为了过好日子也是发愁,薛地的人不愿意交税还钱,派了人过去收不上来,于是开始找人。

一个哥们自告奋勇,空手去空手回,孟老哥说,兄弟你收的债呢?

哥们说,路上看见有士人家里断顿,就给他周济了。

孟老哥说你做的不错,于是再不敢让这哥们出马了,召集门客说,那位学过会计的,帮忙去薛地收税啊?

养士千日,用在一时。

冯谖自告奋勇的说,承蒙你照顾多日,我也怪不好意思的,那就让我去吧。

孟老哥见到有人出面,很惊奇的问,你谁啊?

也难怪,每日里人来人往,冯兄弟虽然是刺头,但是烦的是政治委员,孟老哥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旁人就说,之前唱歌的就是他。

孟老哥恍然,当初你说自己没什么特长,果然是自谦的话,自然你请命,那就派你去吧。

冯谖点头,又问孟老哥,收回粮食后卖了钱,我买什么东西带回来呢?

孟老哥自然不会关心这种事,便说你看家里缺什么带回来好了。

冯谖于是坐着车,带着债券,到了薛地,召集所有欠债的人,当面交付清楚后说,孟尝君知道大家过日子不容易,让我告诉大家,以前欠的债一笔勾销,于是当面把债券少了干净。

之前说过,孟老哥对士人很好,但是百姓嘛就一般,他的心思也在临淄,薛地基本上不怎么回去,平日里派人收收租子,收收贷款,也就完了。

所以薛地的百姓呢,对这位名扬四海的主人家并没有多少感情,欠了人家钱,大多也是杨白劳欠黄世仁的,黄世仁说你病了托谁谁给我借五块钱,如今利滚利,是多少多少,没钱呢,就拿喜儿抵债。

所以杨白劳过年都得出去躲债,年三十才敢回来,给独生女儿买的也无非是一根红头绳扎扎辫子,日子过的凄苦,利滚利可就要了命了。你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是大家还是同情杨白劳这一家子,白毛女哭诉黄世仁祸害百姓,也那么一呼百应。

法理上,孟尝君没做错什么,可是乡里乡亲的,把人往绝路上逼就没意思了,以后还怎么在乡里混。

冯谖此举让薛地百姓齐声高呼万岁,差不多家家户户都欠了钱,过年躲债的日子不好受,如今终于能过个踏实年了。

冯谖昨天去,第二天早上就回来了。

孟老哥一听这要坏事,但还是穿戴好接见了,问他收好债了?

冯谖说,收好了。

孟老哥于是问,那你买了什么带回来了。

冯谖说,你说看看你家中缺什么,我在你家也住了几个月了,你们家珠宝很多,狗马也不少,妻妾成群,样样丰盛,唯独缺仁义,于是买了仁义带回来。

果然天道好还,当初孟老哥这么劝他老爸的,今天有人这么说他。

孟老哥问,仁义难道也能买吗?

冯谖说,当然可以,我把你的债券全烧了,薛地百姓高呼你万岁,这不是把仁义买回来了。

如此看来,冯兄弟倒像是孟老夫子的门徒,儒家的弟子。

孟老哥对冯兄弟此举表示了赞扬,来回奔波挺忙的,哪凉快哪歇着去吧。

找个能做事的怎么就这么难呢?

当然孟老哥烦心事多的很,因为树大招风,外人只闻孟尝君,不闻齐湣王,一来二去,齐湣王怒了,再这么下去,岂不是逼我禅位啊!

君王不高兴,左右就开始说些孟老哥越轨的事,而且中间还发生一件刺杀,齐湣王怀疑孟尝君绝对脱不了干系。

齐湣王于是招来孟老哥,他们算是堂兄弟,按照年龄来说齐湣王应该还大点,对堂弟说,我不敢用先王老臣。

一般来说,君主上位,凡是父亲的宠妃都得送走,让她们为先父守寡,自己呢再娶。

曹**后说让铜雀台的侍妾们回去织布刺绣养活自己好了,曹丕因为铜雀台美女众多,回去不是浪费吗,于是笑纳了。他母亲卞氏听后大骂,真禽兽也!

女人父子不能同享,臣子就不一样了,也没听过谁说我父亲用过你,我就不能用的,那样吴起早就投奔楚国了。

齐湣王这么赤裸裸的说,也就是明着赶人走了。

孟老哥只好收拾行李到薛地,这才发现自己真的一无所有,一听说孟老哥要倒台,门客三千都走的差不多了,这不明摆着嘛,大家跟你是想作为进身之阶,奔个前程,如今你举荐不了我们了,看样子还要倒霉,可谓从绩优股一下子跌停,自然割肉抛售了。

板荡识诚臣,孟老哥一点身边的人数,发现留下来的人还是有的,有的是父亲那辈就养的门客,有的是受过自己大恩的,以及那位冯谖。

袁腾飞说,华盛顿释放了自己的黑人奴隶,表示你们自由了,奴隶们有感于华盛顿的高尚人格,自愿留下来帮助华盛顿打理庄园。

袁腾飞又说,这帮人连A都不认得,好不容易在这找了份工作,主人家又不错,离开这去哪啊,当然留下来了。

孟老哥对冯兄弟也是哭笑不得,离开自己估计他也不知道投奔谁,只能跟着自己一条道走到黑了,不过事到如今,世态炎凉,孟老哥还是有些感动的。

比如孔子,总说他喜欢颜回,可是他真正拿来当自己孩子的,还是子路啊。他说,假如我流放海外,唯一能够跟我走的,就只有子路了。

所以子路死的时候,孔子哭的痛不欲生,以后再也不吃肉了,看见肉就想起子路被杀,不忍心再吃了。

《亲爱的》里,张总说自己在东南亚做生意的时候,当地朋友请自己吃猴脑,让自己去厨房挑。他到了厨房,见到一只猴子指着别的猴子,就那么一直指着。他跟朋友说了,朋友说,这猴聪明,就吃它了。

一桌人坐在那里,中间露出被剥了头盖骨的猴子,再浇上一勺滚烫的沸油,张总说那只猴子一直睁着眼睛看自己。

张总说,儿子失踪后,他吃素。

人们总说积德行善,吃斋茹素,其实只是图个心安而已,可是真到了感同身受的时候,会发现吃素不仅是心安,而是你根本没心情再去碰荤腥。荤的是好吃,剥好皮的龙虾、一叠叠的毛肚、一整只的大闸蟹、肥而不腻的鲈鱼、剁椒牛蛙,可是吃到嘴里,心中想到的却是生死未卜的亲人,山珍海味又怎能咽下去呢!

孟尝君带着众人落寞回乡,还有百里的时候,就见薛地的百姓们扶老携幼的去路边欢迎自己,有名望的人端着酒,向孟尝君敬酒,说这是还乡酒。

孟尝君喝完酒,百姓们纷纷叫好,一扫在临淄的阴霾,原来在天下人都抛弃我的时候,还有人这么欢迎我。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孟尝君此时颇有些浪子回头,原来我的根在这里。

孟尝君对冯谖说,当初你说为我买的仁义,我见到了。

孟尝君喜欢养门客,花了很多钱养门客,可是如今已经烟消云散了,而冯谖只拿了一小部分给百姓,就给自己买来了这么多人的支持,自己以前真的做错了。

孟尝君自此在薛地修墙铺路,善待薛地百姓,真还不起债的就免掉,逢年过节慰问下过不下去的人家,送送米面什么的。

归去来兮,请息交以绝游。世与我而相违,复驾言兮焉求?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

就在孟尝君乐不思蜀时,发生一件事,楚国攻打薛地。

落井下石的人太多,可是孟尝君也没了脾气,以前的好人缘再次发挥作用,他听闻淳于髡(kun)出使楚国回来,这人能言善辩,深的君王宠信,于是找到他说,薛地有难,只有先生能救我。

淳于髡很仗义的表示万事有我,等回到临淄,汇报了此行。

齐湣王问他,觉得楚国如何?

淳于髡说,楚国国力正盛,薛地也不自量力。

齐湣王自然知道怎么回事,面色有些不渝地问,此话怎讲?

淳于髡说,楚国攻打薛地,薛地必然被攻破,可是薛地的人说,先王(齐威王)的庙在这里,怎么都要拼死一战。

齐湣王这才恍然的说,是啊,先王之庙在哪里,怎能不救呢,于是发兵去救,这才挡住楚国人。

冯谖对孟尝君说,狡兔三窟,如此才能生存下来,薛地太小了,仅作容身之地尚且不能免死,请我为你再寻两窟。

孟尝君自然答应,给了他五十辆车子和五百斤金子,作为项目资金,供他使用。

五十两车子,按照如今的标准,以十万一辆车计算,那就是五百万,而五百斤金子,也就是七千五百万,活动经费的话确实够了。

冯谖到了魏国,对魏昭王说,天下贤士莫过于孟尝君,如今齐国不用,是孟尝君最失意的时候,也正是大王的机会。假如大王能让孟尝君当相国,那么孟尝君感恩戴德,肯定全力帮助魏国,这样魏国定然兴盛。

人的命树的影,魏昭王自然深以为然,昔日孟尝君还组织过合纵攻秦,算是前辈人物,那时候国相有左右两位,以左为尊。魏昭王就让左相国担任大将军,而后派遣使臣带着一千金黄金(一亿五千万),一百辆车子去迎接孟尝君,表示魏国说虽然没落了,也是大国,我们愿意虚席以待,你来了就是左丞相。

冯谖赶回来对孟尝君说,秦国是前车之鉴,去了魏国未必多好,你一定要推辞,齐国才是你的根本。

孟尝君于是三次推辞,魏国使者也来往三次,惹得天下人议论,都说孟尝君这次要咸鱼翻身,东山再起,他到了魏国,那么定然敌视齐国。

齐国政坛也地震了,有时候就是这样,原本不想要,见别人都在抢,自己也来了兴趣。

关键时候,齐国还发生了一件轰动全国的事。

有位受过孟尝君接济的人到了齐王王宫前自刎,以死谏来表明孟尝君是清白的,之前刺杀齐王的事孟尝君决没有参与,连知道也是事后才知道的。

所谓出来混迟早要还的,在我看来,这人出现的那么凑巧,肯定是冯谖安排的,当初孟尝君对你有恩,如今该你还了,让你死谏,你敢说不去,这么没义气,还怎么在江湖上混啊!

那人即便不情愿也得辞别家人,上演一曲士为知己者死。

此事立刻哄传临淄,有道是百姓好流言,以前那些风尖浪口上隐退的人,等风头过去了,再出山大家也就不再扯着以前不雅的事不放了,反而会感叹人家也不容易之类。

你要问那流言蜚语时,为什么不谣言止于智者,为什么不体谅人家,说几句好话呢?

大家都这样,话题新闻,有说好的就有说不好的,无端的跟人争论有什么用,所以智者大多沉默不言,顶多听别人说笑几声过去了。

于是百姓们纷纷想起孟尝君的好了,当年他在的时候如何如何,现如今没有那样的人了,这样人被人冤枉回到了薛地,肯定满腹怨气,魏国招揽人家,人家去了魏国,咱们齐国的人才就这么流失到国外了,真让人寒心啊!

难得是卿大夫也是这么说的,在这背后自然少不了冯兄弟的煽风点火,其实话语权在手里,那么舆论的走向就在谁手里。

《大唐双龙传》里,寇仲在宴会之中指出洛阳帮大龙头上官龙是魔教阴葵派的人,上官龙大怒,说清者自清。

立刻有人说,既然清者自清,为何又怕人说来呢。

总是说谣言止于智者,是因为这事辩驳只能闹大,中人下怀,可是不辩驳,别人说你默认,你总是吃亏的。就算老天有眼,一段时间后对方把戏被戳破,可是这段时间内舆论汹汹,上上下下都承受了不少压力,对你也不好过,一次两次也罢,隔段时间来段谣言,估计死的心都有了。

孟尝君之前被抹黑,正是人家先下手,抢了舆论话语权,而今冯谖再下手,引导了舆论方向,于是之前人人避之不及的孟尝君,又成了仁人君子,心远地自偏的门庭,也变得热闹起来。

齐湣王也坐不住了,即便是君王也不能和舆论作对,术语叫顺应民心,即便不情愿,即便知道是不对的。

齐王命太傅送来千金,装修豪华的车马两辆,君王佩剑一把,去迎接孟尝君,表示我受人蒙蔽,遗才于外,着实惭愧,希望你以社稷为重,再出山辅佐我,如此寡人幸甚,百姓幸甚,齐国幸甚。

孟尝君于是光荣出山,从下野到重回政坛,他只用了一年。

冯谖说,三窟已就,君无忧矣!

孟尝君再拜称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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