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饱受旱灾之苦的荆州城,已是毫无人影、死气沉沉,唯独东南角的荆南王府有所例外。一带簇新的粉墙后,露出楼阁重重,其中灯火通明,家奴、仆役往来穿梭,热闹非凡。
而在这热闹之中,一道黑色的人影闪电般从王府外墙的树顶上疾飞而入,落在了前院正房的屋顶上,月光倾洒的那一刻,映出那道人影正是连昕。他四下看了看,虽然入夜,偌大的王府各处仍是金碧辉煌,难掩奢靡之气,不由得握紧双拳。
就在此刻,脚下房中忽然传出一阵说话声——
“该死的臭道士,竟然把王爷整的五迷三道,对他言听计从!跑了一个陆芹娘,竟然还要千千万万个陆芹娘,可恨!”
“大夫人,您消消气,王爷毕竟是王爷,他怎么做,咱们还是别插手的好,不然以王爷的脾气……”
连昕眉头微蹙,腾身空翻后立于窗下,窗上透出两道人影,坐着的应该就是那位大夫人,立在一旁的丫头,兴许是侍女婢子之类的下人。
“哼,在这王府中,除了王爷,还是我最大!你立马把王府侍卫统领陈干给我找来,就说……说我有要事要他去办,来迟了,他这侍卫统领就别干了!”
那丫头一急,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大夫人不可啊!摩道长是王爷的贵客,眼前的红人,您要是这么先斩后奏把他杀了,我们都活不了的啊!”
“我堂堂王爷夫人行事,还要你一个小丫鬟置喙?!春兰,你要是不去,我现在就让你活不了!”
“这……”春兰犹豫再三,还是点了头,“是,奴婢这就去……”
她起身缓缓走到门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连昕脸上浮现起一丝疑云,他略一沉吟,腾身跃起至屋顶,向正堂方向奔去,不料刚到正堂,就见一个瞧着三十出头的男子从正堂出来,身后跟着十几个随从,快步向西跨院儿走去。虽然久离人界,连昕仍是能认出那人身着正是王爷的服色,便立马飞身跳下屋顶,闪身躲在廊柱后,待史历勋转过屋角才尾随而去。
而在西跨院儿中,几个美貌女子正在院中徐踱着,满面尽是愁容哀伤。那史历勋快步走进来,那些女子哀愁的神情顿是变为恐惧惊悸,而那王爷则是奸笑道:“小娘子们,王爷我来了,你们……有没有想我啊?”
所有人都是战战兢兢的后退,下意识惊叫着跑到了屋内。
“既然来了,你们就应该知道,反抗是没有用的。”史历勋抚掌缓缓靠近众人,“现在闹旱灾,留在我这王府里,却能吃穿不愁,享受荣华富贵,你们说,这不是很好吗?”话甫落,竟是直接冲进房中,不由分说便抱住了其中一人,那女子不从,拼尽全力想要挣脱,却是徒劳无功,但耳畔一声龙吟,她竟觉得史历勋身子一僵,便赶忙趁这个机会甩开抱住她的那双手,抬眼一柄长剑在烛火照耀之下闪烁着寒芒。
“你……”史历勋惊恐的扫一眼横在自己脖颈间的长剑,又抬头瞧着这名不速之客,“你是谁?!竟敢擅闯王府!”
“连某人不过一介江湖人,王爷不会听过我的。”连昕看了眼身后一众仍不觉打着冷战的姑娘们,冲着史历勋温润一笑,眼神中却是冷光凛冽,“府中富可敌国,身边美女如云,荆南王,你这位世袭王爷做的可不一般啊!”
虽然心中恐惧,史历勋仍是勉强扬着脖子,色厉内荏的道:“哼,你个平民老百姓,也敢管我荆南王的事,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你信不信,本王现在就能叫人来,把你乱刀分尸!”
“哦?王爷好威风。”连昕唇边笑意更深,却是手腕一翻,剑穗一扬,史历勋颈间已多了一道血痕,“连某也可以立马让王爷死无全尸,这样,王爷觉得如何?”
史历勋顿时身子一颤,转眼换了嘴脸:“大……大侠,好汉,有话咱们好好说,你想要什么,本王都能给你,嘿嘿……”
笑意一冷,连昕终于忍无可忍:“要你这种人的东西,连某可是觉得不齿已极!现在我唯一想要的,就是你的这条狗命!”
“别别别!大侠!壮士!好汉!你可千万别!”
史历勋正求饶间,只听外面叫道:“摩道长。”
连昕下意识回头,见窗外树梢头露出一点灯光,竟是露出个难以察觉的笑意:“摩道长,来的正好。”又回头低声叮嘱史历勋,“该怎么说你自己清楚,若你说错了,连某随时可以取你狗命!”说完挽过一道剑花收剑入鞘,闪身隐在软帘之后。
“王爷。”只见一人身着灰色道袍,手持枯木老杖,应声而入,冲史历勋做了一揖后,一眼便瞧见了他颈上的血痕,“王爷,发生何事?”
史历勋瞥了眼连昕的藏身之处后,不自然的拂袖冷哼一声:“还不是这群不知死活的女人,不从本王也就罢了,竟然还用利器划伤了本王,今天的好兴致全都没了!摩道长,走,跟本王去东跨院儿!”
摩道长如炬的目光扫过一众战战兢兢的女子,又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紫色的软帘,跟着史历勋走出了房门。
见他二人出了屋子关好房门渐行渐远,连昕自软帘之中走出来,偏头对一众姑娘们道:“你们暂且忍耐几日,明策明大人已下定决心要查办荆南王,若我所料不错,应该就是这几天了,绝不会让各位等得太久。”
几名女子对视几眼后,不约而同躬身行礼:“多谢大侠。”
连昕点了点头,却不料前脚刚跨出房门,一条枯木竹杖便急袭而来,连昕下意识以冥鸿剑相挡,随即长剑出鞘,寒光骤起,直奔那人前胸而去,那人纵身倒跃,避开了这快如闪电的一击。
“摩道长,目光如炬,连某佩服。”
手中竹杖重重叩地,摩道长皮笑肉不笑的道:“你可知刺杀荆南王爷,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连昕轻飘飘的一笑,似云淡风轻:“就算被官府悬赏通缉,连某在江湖上一样可以来去自如,道长听说过江湖朋友怕死的吗?”
“那就让贫道看看,你是如何的不怕死!”摩道长握紧竹杖再度袭来,连昕剑如匹练直刺咽喉,二人顿陷酣战,你来我往间,杖鸣剑啸。
原本连昕以为,且不算自己千年前的“儒侠”之名,就是自己成仙这么多年,哪怕不动用神力,武功在如今的江湖也不该能有敌手,但如今这摩道长竟然能在他手中走上百招毫不落下风,而且方才明明察觉到他隐匿在软帘之后,却到此刻仍不叫王府侍卫,可见他自信非常。一口气想下来,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所以然。
就在他出神之际,摩道长大喝一声,身体腾空而起,自上而下扑向了连昕,连昕剑身剑鞘并举相挡,却不料摩道长凌空下击,竹杖在冥鸿剑身剑鞘上重重一撞,“镗”的一声巨响,连昕只觉虎口发麻,长剑竟脱手落地,摩道长眼中精光大炽,电光火石的一瞬,纵身一跃,竹杖似携千钧之力,重击在连昕胸口,连昕顿时后退数步!
“现在,连大侠是否仍不怕死呢?”摩道长停住脚步,扬起手中枯木竹杖,身后,数十名侍卫蜂拥而至,个个手持羽箭,瞄准连昕。
此刻的连昕只觉胸口血气上涌,眼前渐渐模糊起来。他深吸一口气,勉强震慑住心神,静静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没想到人间出了如此心术不正、助纣为虐的奇人异士,偏偏他还不能公然动用神力,看来此次真的是玩大了……
“连大侠,方才本王就说过,会让你乱刀分尸。”一身滚龙袍的史历勋从一众侍卫身后缓缓踱出,懒洋洋的道,“现在,连大侠有身首异处的觉悟了吗?”
连昕脸色苍白,胸口不住起伏着,却唯独没有胆怯之色:“王爷尽可一试。”隔空一握,冥鸿剑飞回他手中。
“啧啧啧,可惜了。”史历勋摇了摇头,扬手道,“你们去吧。”
一众弓箭手得了命令,顿时弓弦声声,箭如急雨,向房前的连昕射去!猛地,两个人影不知从何处飞身而至,分别扶住连昕双臂后腾空而起,竟在众人眼皮底下带走了连昕!而羽箭则无一例外,深深插入了西跨院儿的房门上。
见如此情形,侍卫长下意识上前询问道:“王爷,是否去追?”
“你们若能追得上,就去追!”史历勋没好气儿的训斥,随后重重一拂袖,“没想到,明策竟能与如此多的江湖人扯上关系,人人都说他生性淡泊,对许多看不惯的事情往往一笑置之,如今看,这人还真没有那么简单。”又偏了偏头,“道长,当真有把握?”
“王爷放心。”摩道长得意道,“您没看见,鱼儿已经咬钩了吗?”
史历勋点了点头,那摩道长却又想起来什么:“只是大夫人对在下仍是有所偏见,王爷您看……”
“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史历勋淡淡道,“从今天开始,她不是我的夫人了,你随便处置吧。”随即离开。
摩道长冲着那背影拱手道:“是,多谢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