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已经过去,金色的朝阳终于将它的光晕挥洒在这古老而悠久的森林深处,新的一天开始了。美轮美奂的精灵圣都【厄尔墨尼芬】依旧处于围困中,伊狄修斯倒下了,精灵一族的未来犹未可知。然而达图仁斯却没有死,他的野心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
在一个已经被密布的植物覆盖的坑洞中,一具满身焦黑的身躯横躺在那里,圣洁的天使之舞涤净了达图仁斯体内的邪恶之力,圣火炙烤下的腑脏已是满目疮痍,一个拇指大小的血洞出现在腹部,那是圣火炙烤出的创口。吐出一口黑色的血污,达图仁斯翻过身来,仰面躺倒在坑洞里,凝视着先前二人交手的弦月阁。:“大哥,不要怪我,当我最终完成了心中的意愿,会去那边找寻你与父亲大人的,我所背负的实在是太重太多。”
朔月双刃重新回到达图仁斯的手中,他支撑着站起。而屹立在他身前的正是那暨古至今被称之为“神的一滴”的精灵古都【厄尔墨尼芬】。:“精灵之王,我当定了!”一股王霸的气息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龙卫军在达图仁斯的领导下又重新集结起来,有组织地对王都展开了新一轮的攻势。
:“撤退,撤回主堡里,快走。”伊狄修斯的战败让守卫城堡的精灵族人心慌意乱,然而情势已经不容给他们更多地时间考虑。面对敌人的再次攻城,他们只能奋起反抗,为这精灵一族历史上最血腥最昏暗的一天争取一丝短暂的光明。
当光明被黑暗笼罩,伟大的精灵一族终将在这血色的朝阳下画上一个悲怆的句号。震天的嚎叫与厮杀声响彻云霄,王都在无数绚丽的魔法攻击下已危如累卵。然而,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中,在一处宁静恬淡的床榻上,战争的硝烟已缓缓消散。伊狄修斯静静地躺在洁白的床榻上,一个稚嫩可爱的婴儿正躺在他的身侧安详地熟睡着,一大滴口水垂挂在他的嘴边,粉嫩的小舌尖在均匀的呼吸下来回蠕动,显得十分可爱。而在婴儿身边站立着的就是一直对伊狄修斯忠心耿耿的禁卫首领雷恩。伊狄修斯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逝去,虽然有些许眷恋,些许憎恨,但是这些都会随着生命的离去而烟消云散。精灵一族的命运他已无法顾及,现在他想做的就是要保住他唯一的儿子紫空的生命——那个还对这个世界的残酷一无所知的幼小生灵。
缓缓拉住雷恩的一只手,伊狄修斯虚弱地道:“没想到精灵一族的历史竟会在我这一代的手中沦丧,父皇当年的遗志如今我是再也无法完成了,我实在是愧对将精灵族建立至今的历代先王。雷恩,你跟随我多年,是不是觉得当初我作出了错误的决定呢?”
雷恩拱手道:“王上,请不要这么说,当初您的决定并没有错,精灵一族发展至今已人口凋零,再也经受不起战乱灾祸所带来的戕害了,何况达图仁斯殿下已被仇恨冲昏头脑,魔族的邪恶腐蚀了他的理智,因此才会导致如今的局面。”
晶莹的热泪盈满了伊狄修斯的眼眶,长叹一口气后,他缓缓道:“是啊,又有谁会想到他会堕落成如今这副模样,都怪我当初逼他太急,却忘记了他心中深埋的仇恨。现在我们间的隔阂已经到了无法弥合的地步,我只能奢望他能够将记忆忘却,成为同父王一样受人敬仰与爱戴的精灵王者,而我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王上,事情远远没有发展到您所预料的那样无法收拾,我等将士必会为精灵一族的生死存亡抛洒最后一滴热血。只要我还没有死,王城就不会有沦陷的一天。”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雷恩知道这【厄尔墨尼芬】的命运已经是板上钉钉,再无一丝挽回的可能了。
:“雷恩,不要再安慰我了。以往深埋下的苦果,今日必会以惨痛的代价才能得以解脱。我的时间不多,就请倾听我接下来所诉说的话吧。”阵阵虚弱感传来,意识已逐渐模糊,伊狄修斯的声音已微不可闻。
:“精灵王都岌岌可危,曙光女神迟迟未归;莘莘子民永堕黑暗,手足胞弟颠倒是非。因果之报,宿命之源,无可挽回。雷恩,王都旦夕之间便会沦丧,我残躯身疲,已无力继续支撑这鼎力相峙的局面。事到如今,我唯一所牵挂惦念的就是我那未满三月,尚在襁褓中的吾儿紫空啊。”说道急迫处,伊狄修斯已经气喘吁吁,无以为继。深吸一口气,缓缓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他接着道:“雷恩,我本不想将这份重担交予你手,毕竟这份任务坎坷且艰险。但我的挚友维克多已经去了,他把灵魂完全奉献给了曙光女神,因此我不得不将此事委托与你。请求你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像父亲一样照顾我的孩子吧!紫空他还那么小,那么可爱,那么天真。我不想在他懵懂无知的幼年就蒙上双亲离世的阴影,成为孤儿。好好照料他吧,这是作为一个王者,也是一个父亲最真诚的恳求。”悲怆的热泪如雨珠般不停滑落,伊狄修斯此时已如同少女般不停啜泣着。
雷恩拉过伊狄修斯的手,紧紧握住道:“不,王上。在我们的心目中,您永远都是我们精灵一族至高的君王,自您登基以来,臣民们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般幸福满足了。达图仁斯殿下的如此举动,必定会为大多数精灵所不容的。请与属下一同突围出去吧,我等必将保全王上与紫空殿下的安危。”
:“不!不可以!”伊狄修斯否决了雷恩的提议道:“形势已不可控制,如此危机关头我怎能抛弃我的臣民而独自逃走?雷恩你不要说了,此事我意已决,我必将同这座王都的命运存亡与共,这场****的根源便由我一力承担吧。”
伊狄修斯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语气也不像先前那般低沉滞缓,但他知道自己的时限将至,那个隐藏在紫空身上的秘密必需尽快说明。看了雷恩一眼,伊狄修斯道:“雷恩,空儿便托付给你了。我不是一个好君王,或许更不是一个好父亲。在我死后你一定要带着空儿突围出去,孩子是无辜的,我不想这血腥的一幕在他的内心中埋下永不弥合的伤痛。或许在他长大后会帮我报仇吧,但我更愿意让他做一个平凡的人。”
雷恩欲言又止,在他的内心里已默默地对自己手中的剑起誓,一定保护紫空直到他长大成人,这是即将离世的精灵之王最后的遗愿。
伸出手慈爱地抚摸着熟睡中小紫空的几缕头发,伊狄修斯的眼神朦胧起来,时间在他的脑海中已经倒退到三个月前,小紫空刚刚诞生的那一个夜晚。:“雷恩,或许你还不知道,王后去世的那一晚你并不在场,并且在她死后我都没有再让你们所有人见过她,因为这一切都是我一手安排的。隐藏在紫空身上的秘密实在是太过蹊跷,就连我至今都没有完全查明在他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这件事你在他长大后再告诉他吧。”
伊狄修斯稍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抗拒着什么,接着又缓缓道:“但是那一天的夜空中你是否发现了什么呢?”
雷恩竭力地思索着,接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道:“是了,在圣元历1964年5月16日,也就是王后诞下紫空殿下的那一个夜晚。天空中所出现的异象王都中的臣民们都观察到了,我对这件事一直记忆犹新,当时人们还以为这是王上新添幼子所带来的祥运之兆呢,却没想到那晚王后却因难产而死。”
伊狄修斯摇了摇头道:“那一晚确实天现异象,但我妻子却并非因难产而死,是我对外界隐瞒了实情。毕竟此等王室禁忌,关乎国运,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那一晚我一直陪伴在萝丝的身边,而她的真正死因也只有我一个人知晓。当小紫空诞生的那一刻,澄澈的夜空下明星如萤,但一颗暗紫色的星辰却格外耀眼,就连月光都在它的照耀下黯淡无光。它不断地变大,最后竟化作两道光芒向紫空射来。我本想将它阻止,但萝丝爱子心切,说这是天降祥瑞,是上天赐予。可是悲剧在此后依旧还是发生了,当那两道火红与冰蓝交织的光芒来到了紫空的身前时,竟已变成一只赤红色的猛虎与一条湛蓝色的猎豹。我心知不妙,即刻出手阻止,但为时已晚。赤芒所幻化的猛虎与靛芒幻化的猎豹宛若离弦箭镞一般分别钻入紫空的眉心与胸口消失不见。紧接着刚出生不久的紫空便不断挣扎起来,嚎啕大哭,撕心裂肺的哭声让我心如刀绞,萝丝紧紧地抱着他,安慰他,然而却无济于事。一股庞大的星辰之力在紫空的体内流窜,必须要有一股极为精纯的生命力才能够缓和这股极为暴戾的气息。对此我无计可施,或许我即将失去这个幼小孱弱的生命。然而此刻萝丝却作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她舍弃了自己的生命,将自己的生命力毫无一丝保留地完全输入紫空的体内。母爱如山!看着逐渐恢复正常的紫空,萝丝笑了。那一刻的她是那样地美丽而慈祥,她是在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回另一个生命啊!”说到这里,伊狄修斯已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而热泪盈眶。
:“当一切都平静下来,她安详地默默躺倒在我的怀中,慈爱地抚摸着熟睡的紫空。她说她不后悔,只是舍不得就这样离开我和孩子。她去了,她眼角的泪痕尚未干涸就这样离我而去,时间永远定格在那一刻,我永远无法忘记她死时的话语,她死时那平静的娇颜。她去了,她的左手抱着孩子,而右手紧握着我……”伊狄修斯抬头望天,迷茫的双目已渐渐浑浊。
良久的沉寂后,伊狄修斯开口继续道:“萝丝去了,我将紫空抱起,然而此刻他的变化却引起了我的注意,在他眉心与左胸口上,竟有两道烙印在金色的暗芒中淡淡隐去。仔细看去赫然是“尾”与“箕”一红一蓝两个微不可察的字迹!这一幕深深震惊了我,在此后的一段时间里,我将悲伤深埋心底,竭尽全力去查询这两个字背后所蕴含的真正涵义,然而一直到现在却都没有半分头绪。只是在上古史书《星辰书·元魔录》中找到一段残缺不全的记载:天分四象,地承八荒。日月盈昃,星宿列张。尾箕之龙,水火侵攻。东宸帝胄,扶摇可依。也许这句话你也曾听过,不错这就是被明确记载在《星辰书》总录里的两大预言之一。然而我却对这艰涩的话语束手无策,或许紫空的秘密本身就是一个无法解开的谜团。”
在将自己的心事吐露后,伊狄修斯的脸色渐渐苍白,语气也变得断断续续,死灰的瞳孔再没有了一丝生气:“这柄瑞格兰神杖就由你带走吧,作为紫空以后的武器随身携带。而这本《精灵古录》则托由你保存,不到万不得已切记不可传习。”吐出一口浊气,他缓缓道:“快——离开吧。此地——已——不宜——久留。向——月妖——族领地走吧。思菲——蕾丽雅——女王是我的挚友。她——或许会帮——助你阻断追兵。你们的路还——还很漫长。谨记,平静地——藏匿起来。在没有达到我——我的实力前不要——不要复仇。达图仁——斯不会——手下留情的。”
将目光转移到依旧在酣睡的小紫空身上,伊狄修斯含糊地道:“萝丝——我来了——你在那边——寂寞吗?我——我这就来——陪你了。不要——要怪我。我再也无法——无法将——我们的——孩子——抚养成人了——”他的眼睛缓缓闭合,再也睁不开了。在这最后一声不甘的话语中,第十三代精灵之王,迪戈拉斯之子伊狄修斯已溘然长逝。
圣洁的阳光从屋顶的天窗上投射下来,照亮了整座殿堂,仿佛在指引着迷失的灵魂前往天堂。在伊狄修斯的床边默哀良久后,雷恩最终将尚在襁褓中的小紫空抱起,并牢牢地绑缚在脊背上。他暗暗发誓,只要自己手中长剑还在,自己的生命还在,他就会不遗余力地去保护这精灵之王最后的遗孤,至死不渝。沉重的殿门又再次打开,雷恩离开了,承载着精灵一族最后的希望。
然而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乎意料,在雷恩离开后不久,冷寂祥和的弦月大殿却又发生了变化。在伊狄修斯的尸体周围,出现了星星点点的莹莹绿光,瑰丽凄美的绿光将他的身体遮挡,朦胧的光晕中竟缓缓勾勒出一具玲珑曼妙的身躯。娇小的身躯后生四翼,宛如蝴蝶的七彩羽翼在空中来回扑扇着。当绿光隐去,光影中的身躯显露出来,竟是月妖一族的思菲蕾丽雅女王。
看着那已渐渐冰冷僵直的身躯,思菲蕾丽雅长叹一口气道:“当邪恶的力量聚集,魔王的意志力便会加强。你深知这一点,因此才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捍卫这精灵仅存的乐土。然而你终究是失败了,手足相残的结果便是更加加深了隐藏在达图仁斯内心的仇恨。就快了,它就快成功了。达图仁斯的心智已被蛊惑,敌人的力量与日俱增,一场旷世大战即将席卷整片大陆!昔日阿努尔的预言终将兑现……但是希望永远存在,捍卫正义的力量也未曾衰落。我来了,老朋友。在精灵一族遭受没顶之灾的时候到来,并不是为了救赎,而是为了将精灵最后的希望留存下来。跟我走吧,黎明终将到来,只不过在这之前的黑夜已变得更加漫长而黑暗。”
思菲蕾丽雅的双手轻轻上托,伊狄修斯的身体已经悬浮在了半空中。下一刻,在数道刺目的绿光包围下,两人的身影却已渐渐消失在空气中。只有和沐的阳光中隐隐传来月妖女王那婉转飘忽的话语:“你将被埋藏在另一个位面,邪恶永远无法踏足的领域。静静地等待吧,等待你一直所期待的人出现在你的面前。愿曙光女神与你同在。”
相比于伊狄修斯的安详死去,位于王都正门前的激战则惨烈无比。王都城外的守卫军将士们已经被砍杀殆尽,踩踏着血肉模糊的同胞尸体,龙卫军蜂拥着向城门冲去。城垛上的战斗也已进入白热化的阶段,不时有人惨叫着从城墙上坠落,被早已守候在城下的敌军捅成蜂窝。
:“卫队集结!卫队集结!”雷恩大喊着向城门奔去,而紧随其后的则是数百名荷枪实弹的王族禁卫,作为精灵之王的直属卫队,他们是精灵一族中最忠诚,也是最精锐的部队。王城内四周的建筑物已有部分被损坏,由火系星术师施展的火陨石从天而降,不断击中城市内的房屋与雕塑,燃起的熊熊烈火快要将整片天空映红。
:“不行,队长。城门的攻势正劲,我们无论如何都突破不出去。”一个卫兵焦急地喊道。雷恩抬首望了望城门道:“那侧门呢,侧门的防守怎么样?”卫兵道:“原本守卫侧门的兄弟都已经战死了,但是现在它依然在我们的手中,龙卫军并未将主力军团投放到那一地区。”
雷恩挥舞着手中的长剑道:“那么这样吧,一队去同守军一起守卫正门,获取最新情报。其他的人都随我去侧门突围,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务必确保紫空殿下的安全。”众人哄然应诺,在整齐划一的步伐中,他们已急速向与正门相对的侧门疾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