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正中一个白胡子老头侧卧,右手支撑下巴,左手拿着那封信“你就是孙悟空?”
我点点头。
我抬起头,天花板上画有星辰,星辰按着自己的方位不断运动。我的身体飞升,飘荡在太空之中,双手轻轻触碰这些明亮的芥子。它们轻盈细小,从指间流过。又流沙一样,双手抓的越紧,它们流失的越快。浩瀚的宇宙中,它们如同灰尘一样渺小,在空间里随波逐流。造物主没有赋予它们特别的意义,它们却不甘平庸,用最大的努力使生命更有意义。夜晚降临,整个天空都是它们的舞台,一闪一闪,是生命的热情点亮天空,一闪一闪,是银河辉映着变。
睁开眼,所有人都不见了,四周都是白光,菩提老祖款款走来,“你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
是啊,我从哪里来?从花果山来。不对,在花果山之前呢?我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我又要往哪里去呢?往灵台方寸山?我已经到了,接下来又该去哪里?
“我从花果山来,但不知道往哪里去。”
“很好。你为什么来拜我为师?”
“想长生不老,不过这不是自己的愿望,是朋友临死前嘱托的。我也不是孙悟空,我没名字。”
“知道自己从哪里来是慧根,不知道要往哪里去我可以慢慢告诉你。从今天起你就是孙悟空,它是你唯一的名字。以后能不能成仙还要看你的造化。”
我点点头。
四周的白光消失和菩提老祖消失了,所有一切恢复了进来时的场景。
“现在你可以拜师了。”
我跪在地上连磕几个响头。
“胤征,带你师弟下去吧。”
一个四十多岁年纪面庞清秀的道士带我走出大殿,山后一排房屋,我们进了其中一间。里面有两个人,正在打坐。
“这位就是师傅前几天说的新来的师弟,叫孙悟空。”
略胖的师兄叫段浪,年轻的叫贾长空,他们已经来山上好多年了,在山上跟随菩提老祖修行。今天见到新师弟入列,显得格外关切。与其说关切我,不如说关切外面的时事,安顿了铺位便开始问外面世界的变化。
此后的好多年都和他们住在一起,每天参禅悟道,修行练功,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一晃飞逝五年。
一天,菩提老祖的朋友无尘道人来道馆里拜访,跟老祖谈天说地,说道当今时事,“苏秦游说六国,结成连横同盟,至今已经有十五年没有发生战争了。现在张仪以口舌之利瓦解同盟,各国战争又频频发生,天下涂炭生灵、民不聊生。”
老祖听了后愁眉不展,过了几日召见道观所有门生讲课,谈到当今天下大势,诉说人间疾苦。忽对胤征说道“你来山上多少年了?”
“十五年了。”
“你可知道这十五年里世上太平吗?”
“弟子曾多次听到山上来访的道友们多次说道六国连横,秦国不敢轻举妄动,世上格局安稳,百姓生活稳定。只是最近燕国、韩国发生战争,合纵之势形成,各国开始混战,世道一片大乱。”
“世上乱也好、安也好,我们出家之人本应该隐居世外,放浪形骸于山野。但道家也有慈悲心肠,当今天下征伐不休,百姓苦不堪言。你以前是将军,有行军打仗、排兵布阵之能。现在命你下山化解灾难,攘除战争,救民于水火。纵然不能令全天下太平,也要保一方平安。”
“弟子谨遵师命。”
“段浪、贾长空、孙悟空,你们三人来山上已多时,学会了不少本领,现在你们也下山去走一走,经历一番再上山来。到那时渡你们成仙,超越凡体,修成正果。”
再次踏进山下那片森林,空气湿润,气息宁静,和上山时的感触相同。这种久违的气息沁人心脾,将山上的五年时光淡化,仿佛不曾有过。
一路上大家默默无语,到了市镇投宿在一家客栈。当晚各自计划着前程,段浪说“明天就要各奔东西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相聚。”
贾长空:“师傅说了,回山之日就是大家重聚之时。”
胤征:“你们各自去哪啊?”
我:“回花果山看看猴子猴孙,其他暂时还没打算。”
贾长空:“回临州为家里人报仇,再去各座名山大川拜访仙朋道友。”
段浪:“我到点苍山投奔几位老朋友。胤师兄,你是什么打算?”
胤征:“先回燕国拜见燕王,劝说他跟韩国停战,再游说其他各国罢兵,使天下安定、百姓安居乐业。大业告成便回灵台方寸山。”
当天晚上大家喝的很多,昏昏沉沉睡倒了,第二早上醒来时三位师兄已经走了。
我一路往东走,两月后来到海边,买了条船准备出海。在黄历上选了个好日子拔锚起航,按照航海图和罗盘的指示,一路南下再向东行。航行了三个月终于到了那个江湖术士所说的有花果山的海域,但周围方圆几百里都是白茫茫的大海,连一座岛礁也没有。
在那片海域找了两个月,确信已经不可能找到花果山。花果山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岛屿,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找到了。或许当初离开它时已经注定是永远的离开,或许机缘未到还不是回去的时候。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位术士是个骗子,不仅骗走了我所有的钱,还骗走了回家的希望,要是再碰见一定杀了他。
回到陆地,一天天漫无目东游西逛,无意间想起了贾师兄回临州报仇的事,我自思:贾师兄独自回临州报仇,不知道仇报了没有。要是仇家难对付,他现在肯定会有麻烦。况且自己有无事可忙,倒不如去帮他一把。
走了几个月到达临州,四处打听师兄的消息,最后在一家客栈找到了他。他见到我时一脸惊讶“你不是回花果山了吗,怎么来临州了?”
“我没找到花果山。想起你在临州就来了。你的仇报了吗?”
师哥叹了口气,“没有,仇家行事谨慎、极少露面且身边又有很多高手保护,一时很难下手。”
“身边高手再多也都是凡人,怎么能够抵挡得住我们修道之人呢!”
“我的仇家是临州的富商陈万名,府里招揽了许多门客,其中有很多奇人异士,道行修为不在我之下。”
“往后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暂时静待时机。现在加上你胜算大了很多,要是段浪和胤征都在,刺杀陈万名就轻而易举。也不知道他们俩现在过得怎么样。”
第二天夜里我们潜入陈万名的府邸,摸索府里的格局形状,熟记每一条路径,每一间房屋,回来后描摹出来。去了十多次,终于掌握府里全貌,但对陈万名身边的高手还一无所知。
再过半个月是他的寿辰,我们决定寿宴上动手。
寿宴当天,城里名门望族,富商乡绅都来给陈万名拜寿。两人浑水摸鱼跟着人群进去,会客厅里随便找一张桌子坐下。
寿宴开始了,陈万名一桌一桌的敬酒,身边跟着三四个仆人和他的儿子,快临近我们时贾长空把匕首藏在袖子里。
陈万名临到我们这一桌,所有人都站起来祝贺,陈万名举起酒杯刚要喝酒,师兄拔出匕首插进他的胸膛,一口没咽下去的酒反吐出来,酒夹杂着鲜血已经变成红色。
陈万名身体往后倾,仆人们双手接住,师兄趁隙又补上两刀。旁边的客人大叫一声“有刺客,快拿下。”
远处几桌坐的是府里的门客,见情况有变,立刻围了上来。
“师兄,快走!”
我和师兄夺路而走,冲出府门,身后门客紧随其后。跑过两条街,身后只剩下一个道士、一个和尚紧追不舍。出了城门刚要躲进树林,道士和和尚用土遁术已经赶到我们前面。和尚挥拳打来,我侧身避过,师兄扫堂腿扫和尚下路,和尚往后一跳躲开师兄。道士双掌劈向师兄,师兄用拳架住。
拳来脚往,肘击腿踢,四人混战半个时辰,陈万名府上的门客拎刀拿剑赶过来。师兄见情况不妙“分开走,十里亭回合。”师兄念着诀,脚下升起一朵云彩往东南飞走,我也借土遁术遁走。
等我赶到十里亭时师兄已经到了,胸口受伤,鲜血染红大半身衣服,倚靠在柱子上,呼吸时急时缓。
“飞出几十里被和尚赶上,跟他刚交上手道士便来了,两人合力把我打成重伤。不知道道士用的是什么法术,凭空抽出一把刀向我身上连砍几刀。可惜他道行有限,这一招还没练熟,不然我早已命丧黄泉。”
“你受了伤,他二人来夹攻我多半抵挡不住,现在唯一的希望是去找段师兄。点苍山离临州六百里,用不了多久就能赶到”
“我受了重伤,不能腾云驾雾。仇已经报了,不想再拖累你,你快走吧。”
撕下一块衣服,包扎好师兄的伤口,背起他一路往点苍山的方向前行。走了五天赶到晋州,在城里找了一间客栈歇脚,师兄的伤口恶化,神志不清,不能再在路上颠簸,必须修养一段时间。
当天请大夫医治伤口,大夫开出方子,抓药途中见到那个道士到处找我们两人。赶忙回到客栈带师兄离开,找了一间平民百姓家的屋子躲藏。
师兄喝了药,情况渐渐好转。第二天苏醒过来,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动。我把耳朵凑近,听见他说“饿了,找些吃的来。”喂师兄吃了些饭,又昏昏睡去。
第四天师兄已经能下地行走,第十天行动恢复成常人。师兄听说门客们正在到处搜查,“此地不可久留,我们现在动身。”
刚走出城外八十里,后面传来马蹄声,师哥爬上一棵大树观望“不好,他们追来了。”
我和师兄情急之下想不出应对的办法,师兄受伤初愈身体还未完全康复,功力大不如以前。况且这次他们有人多,无论如何打不过他们的。附近只有一所道观可以藏身,只能先躲到道馆里。
后面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我们刚跑几步便听见后面有人喊“刺客哪里走,还不束手就擒!”
一回头,他们就在身后,相距不到三丈。道士和和尚为首的四五十人把我们团团围住,和尚跳下马,跳在空中连环腿踢过来,我用拳接住,道士也跳下马打过来,四人混战三十回合,师兄被道士踢中一脚倒在了地上,我急忙扶起。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师兄胃里沸腾,一口鲜血涌了上来。
我从怀里掏出一根烟花,用手一拉,一道蓝色烟火升上天空。菩提老祖门生遍及天下,这烟火是同门的暗号,见到烟花说明附近有同门师兄弟遇到麻烦,需要出手救助。荒郊野外只有前面道馆里可能有同门,希望渺茫,但总比没有希望好。
两个又联手攻过来,我以一抵二,没几招便招架不住,连连往后倒退。道士大喊一声“后退。”
所有的门客齐齐往后倒退几步,战斗圈子扩大。道士念着诀凭空抽出一把大刀砍过来,师兄大叫一声“小心!”
我侧身躲过,刀刃落在地上,地面炸的尘土飞扬。气功刀,道家的绝学,只能躲不能接。能使出这一招,他的道行修为自然在我之上。道士连砍几刀,我接连躲过。道士见不中,挥动大刀往师兄猛劈下去,情急之下我跃到师兄前面,调动十二脉真气,形成一个金钟罩。
气功刀和金钟罩相抵,道士的气功刀刚刚开始修炼,威力还不大,嘭的一声与金钟罩同时破裂。
道士见气功刀破裂,劈手复又攻来。刚交上手三五回合,道观里升起一束烟花在空中炸开。我心中大喜,天不亡我,道观里肯定有同门。
纵身跃到师兄旁边,全身放松,集中真气于无名指,往地上一指,地面瞬间炸的尘土飞扬。道士和和尚往后倒退两步,我右手抓住师兄,冲出包围圈往道观方向跑去。前面道观里走出一个人,拄着一根树枝一瘸一拐走过来,临近了才认出是段浪。段师兄见到我们后一脸吃惊“你们怎么会在这?”
“先别问了,仇家马上追来,赶快准备厮杀!”
“我受了重伤自身难保,先躲进道观再找机会逃走吧。”
后面的人马随即赶来包围道观,道观里的道士见状躲的躲藏的藏,霎时间整个道观零零落落。和尚和道士翻墙进来,打开大门放门客们进来,众人四处搜找我们。
段浪把我们带到后门,拉开门栓,骑上三匹马冲出后门一路往西狂奔。道士和和尚听见我们从后门跑了,急忙召集众人追赶。
三人骑着马慌不择路,只知道加快速度,不管路径方向。马偏离的大路往山上跑去,穿过陡峭的树林出现一片平地,往前走几百丈是一个大裂谷。
勒住缰绳,调转马头要往回走,树林里烟尘滚滚,他们已经赶上来。段浪望着大峡谷叹了一口气“前有悬崖后有追兵,此命休矣!”
贾长空:“悟空,你用土遁快走!段师兄,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也快走吧。”
我:“要死大家一起死,现在逃走,这些年的修行算是喂狗了。”
段浪:“悟空说的对,大不了和他们拼了。生死轮回,五百年又是一条好汉。”
众人把我们围在山崖边上,和尚喝道“大胆刺客,到了现在还不束手就擒!”
段浪:“要动手我们奉陪,哪来那么多废话”
和尚:“死到临头还逞威风”,说完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木鱼,往空中一抛,木鱼变得大象一般压下来,我们三人急忙跳下马,可怜三匹马被压成肉饼。
和尚和道士下马冲过来,我抵住和尚,两位师兄对付道士。两位师兄身上都有伤,道士左脚把段浪踢倒,运用全身内力发出左掌,贾师兄出手阻挡已经来不及,只能用身体去挡。一掌正中胸口,贾师兄瞬间脸色惨白面目抽搐,一口鲜血出了出来。
我跑过去接住师兄,师兄气息紊乱,脉搏跳动异常,五脏六腑震裂了。和尚趁隙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里面有四五根绣花针。和尚念着诀,大喝一声“着”。锦盒应声发出几条极细的黄光,贾师兄奋力将我推开。光束打在他脸上,大叫一声倒在地上,双手捂着眼,鲜血从手指缝隙里流出来,师兄的双眼瞎了。
和尚复举起锦盒,口中念诀。天空中有人大喝一声“出家人心肠怎的这样狠毒,非赶尽杀绝不可吗!”
循声往天上看,一块云彩中间有位道士着装的人,等他将云彩放低了才认出是师傅的好朋友无尘道人。
段浪喊道“无尘大师,今日弟子有难,请出手一救!”
和尚将锦盒对准无尘道人,锦盒里射出几缕金光,金光离无尘只有半步之遥,无尘瞬间消失。和尚再要寻找无尘,无尘已经在他面前。和尚大惊失色,忙往后倒退两步。无尘手疾眼快,一个箭步跟上,早已将和尚用手提起,一拳打在鼻梁上,和尚眼冒金星,无尘用手一丢把和尚扔下了悬崖。
道士挥拳向无尘打来,右手徒手接住,用力一拧一条手臂与身体分离开来。复一掌劈在道士天灵盖上,打的脑浆迸裂,一命呜呼。众门客见状一哄而散。
吓退了众人,无尘走到贾长空跟前,两指放在他的脉搏上。过了一会,摇摇头,这是告诉我们贾师兄不行了。
我和段浪跪在贾师兄面前,贾师兄血流满面“大仇已报,本想游历一番再回灵台方寸山,没想到今天身首异处,要死在这荒野中!”
说完,大叫一声,气绝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