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南之下的某个小平原上,我企图用一点星火点燃它的辽阔,我叫孙悟空,是一只石猴,生长在花果山,随着年纪的增长,我开始发现人活着会有很多很多的问题,很多很多的感受,这些问题和感受大都是痛苦的,没有解决的办法,所以我寄希望于时间,想是能挨过去。但最后发现挨时间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后来我踏上一条西行的心路历程,不断摸索,在跌跌撞撞中成长。
我出生在东傲神州的一个岛上,因为这里遍地瓜果,一年四季温暖如春,鲜花遍野,所以叫花果山。随着一声巨响,我从石头里蹦了出来,落在地上,蒙蒙眬睁开了双眼,对世界的第一个印象就是青的山,蓝的水,鲜花逐枝怒放,铺遍山野。天的蓝倒映在原野,空气宁静,气候祥和——这个世界太美了。
东边深林里的猴子成群结队围了过来,观看一只从石头里诞生的同类。或许是这种在人间登场的方式过于新奇,尽管大家都是猴子,但在起初的一段时间内我无法融入猴群。它们嬉戏打闹,或是追逐奔跑,我都静静的呆在旁边。后来了解了他们的习性,掌握了它们的生活规律,学会了它们的语言,才慢慢融入进这个大家庭。
和猴子们生活在一起后,生活变得富有了激情而美好,白天行走在丛林,行走在原野,或是山涧嬉戏打闹,或是林梢追逐奔跑;傍晚栖树而眠,草地里的虫鸣化作夜,安抚我的睡眠。
有一天我们溯游而上,来到一个大瀑布的前面,觉得它甚是壮观华丽,呆呆地望了半天,眼神中充满了敬畏。突然一个猴子说“瀑布这么壮观,那它后面一定有更好的东西。”另一个猴子说“瀑布的水帘这么湍急,冲不过去的。”一只年老的猴子说“谁要是穿过水帘,在后边游玩一番还能出来,我们就封他为王,你们说好不好?”其他猴子都表示同意。当时不知哪来的一股冲动,驱动着的意念,让我想冲过水帘,去一探究竟。往后倒退数步,加足脚力,疾冲几步纵身一跃。身体离水帘越来越近,水的气息也越来越浓,能感觉到水势溅起的雨点零星落在了我的身上,扑通一声,整个身体扑入了水帘。
再睁开眼时已经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水帘后面居然是一个山洞,山洞仿佛天然而成,又似人工雕琢,简朴却又精致,安逸的气息充斥着整个空间。再往里走了一段路程,已经听不见水生,宁静主宰了这个山洞,只要静下心来就能了解洞里的一举一动。走到了尽头,石壁发出的光芒还是能让我看清周围的面貌。这个世界真是太奇妙了,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岛上竟还有一个与世隔绝的山洞,一切仿佛是造物主的鬼斧神工,又仿佛是先人们为后辈量身定制的。
祥和、宁静、自然,登时我有一种家的感觉。家这个概念对猴子来说很模糊,我们浪迹山野,放荡深林,遇水而饮,遇树而栖,只要有森林、有自由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家。
出了山洞后,大家纷纷询问洞里的情况,我说里边很好,天然而成的一个家。猴子很纷纷跃了进去,一番游览后欢天喜地,对山洞非常满意,紧接着拜我为王——美猴王。
成王之后,在花果山带领着猴子猴孙们安静祥和的生活了好多年。知道有一天一位海外仙客乘船游访花果山,我们对全人类很好奇,围了过去。仙客没有半点戒备之心,反而跟我们聊了起来“这花果山真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又与人世隔绝,没有烦恼、没有战争、没有硝烟。简直是人间仙境,比陶渊明所游览的桃花源还要奇妙。”说完,拿出食物仍给我们。礼尚往来,我们也才摘了不少山肴野果让他品尝,最后带他到水帘洞里游览。
仙客游览完水帘洞后更觉惊奇,叹道“今天能来到这样奇妙的洞穴,真是不虚此行啊”。接着对我们说起外面的繁华世界,或是奇闻妙谈,或是人物风情。这些在以前闻所未闻,虽然有一些还不是明白,但听他说的栩栩如生、生动传神,我的心里也起了向往之情,不知不觉间竟然想要到人间的世界走走。
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生活实在是太难了,改变生活方式,改变言谈举止,遵循人类的规矩礼节,想想这些心里都揣揣不安。回过了神,接着听仙客的讲话。
仙客在岛上住了一个来月,每天不是游山玩水,就是给我们讲一些他的所见所闻。在这段时间里,听着仙客的讲话,心里那想要到人类世界游历的念头越来越强烈,这念头就像一颗种子在我的思维里茁壮成长。
临走的那天,仙客送给了我一本黄历,说我很有灵性,要是有一天想出去走走了,就在黄历上找个好日子,驾舟远航。
看着他的小舟在大海中渐渐变小,最后消失,我问自己是不是正在茁壮成长的那粒种子也随着小舟消失了。心里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胸口疼痛,痛的不能自己。蜷缩在地上,听着风声、海浪声、鸟鸣声......这个世界、安逸的天地正在消融。
随后的很多年里我继续舒适无忧的生活在花果山上,与獐豹为伴,与麋鹿为友。四处闲逛,躺在草地上看着天空中属于自己的一片海;潜游溪底,追逐那些皆若空游无所依的鱼虾。或是时常跑到山顶看云起云灭,在海边的涯石上呆呆遥望海面,偶尔也会拿出仙客送我的那本黄历乱翻乱看。
日子一天天过着,到外面世界的念头也渐渐淡去,若不是偶尔会看见黄历,甚至连仙客这个人都给忘了。直到有一天散步在花丛里,漫无目的的胡思乱想,听见海边方向有叽叽喳喳猴子们的喧哗声。原来是猴子们发现有一艘船从花果山边驶过,这是一座与世隔绝的海岛,有船经过,自然极大吸引大家的目光。
在看到船的一瞬间,灵魂被深深震动。原本以为早已死去的那粒种子居然还活着,生长的剧烈,现在已是一棵亭亭如盖的大树。以前没有发觉,是被长期的安逸的生活麻痹了,现在海面上这条小船就是一剂清醒剂啊,让我清楚地认识到我内心真正渴望的东西。
我坚信我的生活将发生巨大变化,我要远航,到那个人类世界,开启一个新的生活方式。可能我的生活会继续平凡,或是变得伟大。这种未来的未知才是探索生活的意义。
山的南边有一片竹林,是做船的材料。照着仙客小船的样式,把竹子看下来后用细藤并排捆好,凑成了一艘小竹伐。小竹伐刚放到水里就开始往下沉,试验好多次都失败了。就在我为木筏万分烦恼的时候,偶然间发现椰子掉进水里后居然能浮起来,这给了我重大的启发。
重新挑选了二十四根大竹子并排捆好,竹筏的两面都附上一层牛皮,在下面拴上许多椰子。竹筏在水中平稳地漂起,我成功了,站在摇摆不定的竹筏上,依稀能看到自己驾着竹筏飘泊在大海上的情景,在不远的前面,一片崭新的陆地出现在视野里——我新生的地方。
接下来的几天开始筹备食物和水,并在竹筏的四周也固定好许多椰子,带上许多椰子可以在食物和水用完的情况下继续存活。
一切准备就绪,剩下的就是在黄历上找一个好日子出发。
当猴子猴孙们听说我要离开花果山时一脸错愕,眼神中充满失措。它们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花果山,不知道外边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更不知道离开了花果山后怎样生活。呆呆地望着我,说不出话。那种表情,既不是鼓励,也不是组织,是茫然。后来警告自己不论遇到什么,都不要有这种表情,只要自己心里有目标,有对生活的希望,就不会茫然。
黄历:甲子年戌月寅日,宜出行,不宜婚丧
这一天惠风和煦,晴空万里,果然是个出行的好日子,猴子猴孙们密密麻麻的站在海崖上为我送行。荡着双桨向辽阔的大海驶去,竹筏离岸边渐行渐远。回头观望时看到它们恋恋不舍的向我招手,突然的泪水在眼眶打转。我拼命的摇桨,为了不让泪水流下来,拼命地摇啊摇,泪水还是流到了嘴角。
出航第三天
海面上起了风,竹筏在波涛上一起一伏地前进,也不知我远离花果山几万里了。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脚下的孤舟犹如一叶飘荡在湖面上的落叶,漫无目的的游荡。我太渺小了,太无助了,若是翻了船,还不如一条小鱼,能在涛浪里游来游去。
出航第七天
中午的时候还是烈日当头,全身隐隐有灼热感,金色的毛发被烤的干枯泛黄,用手一摸毛躁躁的。钻到海里畅快的游了一圈,再上竹筏时起大雾了,雾很浓,看不见一丈之外的东西。方向感完全消失,只能任凭竹筏自由漂流,不知道它飘向哪里,只能默默的祈祷。我仿佛置身在天地初开的混沌中,阴阳二气混相交融,蒙蒙眬一声巨响,盘古抡动巨斧开辟天地,清气上升,浊气下降,从此有了天地。
出航第四十三天
食物吃完,饮用水所剩无几,濒临绝境的感觉时时袭上心头。坐在竹筏边缘,两只脚插在海水里,望着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不知道何时才能到达我想要的彼岸。夕阳染红了晚霞,晚霞染红了蓝油油的大海,看着太阳落入红海,不知道明天当它再升起的时候我又随着竹筏飘荡在何处。
航海第五十二天
竹筏边上的椰子吃完了,剩下的椰壳已没有了浮力,随手丢到海里。浮在竹筏底下的椰子碰也不能碰,那是生命的保障,如果这些椰子再没了,那么竹筏绝大部分的浮力就会消失,剩下的光杆竹筏随便一波浪潮都可以将它冲散,而跌落在这茫茫大海中,不死都难。
航海第五十四天
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瘫软在竹筏SH风吹来丝丝咸味。再也无力支撑起身体遥望远方的天际。昨夜沉积的露水密密麻麻排列在竹排上,伸出我的舌头慢慢****,甘甜纯净,直抵肺腑。翻过身来,昏昏的睡去。
航海的五十五天
老猴子常说生命在奄奄一息之际,生命的历程会清清晰晰在眼前过一遍,让你回味自己的一生,这居然是真的。在花果山的一切场景都出现在眼前,没有忧伤、痛苦,全是自由自在。我已经感觉不到饥饿和痛苦了,老天待我真是不薄,让我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能回顾那么美好的时光。
航海第五十六天
现在终于知道自己是有灵魂的,灵魂本来和身体紧紧的结合在一起,当你即将离开人世时,灵魂和身体分离,然后超越痛苦,超越死亡,飘飘然升入另一个世界。就在我灵魂和肉体即将分离的那一刻,忽然感觉脸上一点刺痛,紧接着是几点刺痛,然后是全身。毒针不停的轮番袭来,把我的肉体与灵魂又结合在了一起,我复活了。
这是新生,一个崭新生命的诞生。我艰难睁开了双眼,又急忙闭上,来原针刺的感觉是暴雨夹杂着冰雹扑落下来。不会身体就被砸的遍体鳞伤,我赶紧跳进海里让海水承受它的点击,右手紧紧抓出竹筏的边缘,不让自己与竹筏分离。海面如沸水翻腾,竹筏也被冰雹击的噼啪作响,右手能够感觉出冰雹击落时的震动。真担心竹排给冰雹击散了。在这期间,不时探出脑袋呼吸,刚一露出水面头顶就是一阵疼痛,猛吸一口气立马缩回海面之下。
过了很久,能感觉到的震动越来越小,越来越细,没有了生猛的势头。看来是冰雹停了,只是雨还继续下着。拼尽全力爬到竹筏上,已是气若游丝,连喘息都感觉到非常吃力。雨水将毛发打透,毛发粘在了一起,身形到缩小。伸出手艰难的从竹筏底下拿出一个椰子,狼吞虎咽的吮吸起来,当果汁流进胃里,一切的痛苦都大大减轻,所有的饥渴消失的无影无踪,体能渐渐恢复,意识变得清晰。果汁没了,再将椰壳打碎,用双手抓出椰肉和着雨水送进嘴里慢慢咀嚼,缓缓咽进胃里。
一连吃完两个椰子,让身体缓缓躺在竹筏上,深吸几口气,全身放松,此刻觉得自己无比满足,什么彼岸,什么花果山,什么猴子猴孙,都统统抛在脑后。让思绪遨游天际,让灵魂暂且安逸。静静的聆听着,雨声、风声、浪潮搏击长空的声音、乌云积聚力量的声音、海鸥高声戾鸣的声音。这一刻我深深的感谢,我还活着。
我也不知道我沉睡了多久,只觉得又有雨点拍落在身上,睁开眼时看到周围一片昏暗,天空严严实实的被乌云遮住,大雨在狂风的助威下势如破竹般袭面而来。打在脸上,犹如刀割。远处一团风暴潮快速袭来,飓风混着大雨,夹杂着闪电,形成一团黑乎乎的气压,正要将我摧毁。
自己的双手虽然酸软,但还是拼尽全力摇着双桨向偏离风暴潮轨迹的地方驶去。我不停地挥动双手,风暴潮却是越来越近。不远处一个大浪袭来,竹筏被高高抛起,又重重摔落。起起伏伏,浪潮一个接一个推来,竹筏在循环起伏之间剧烈摇动,双脚很难站稳,于是俯身贴在竹筏上,双手抓住竹排边缘。
风暴潮接踵而至,铺天盖地压了过来。瞬时间天昏地暗,四周一片漆黑,暴雨的颗粒飞沙走石,似乎是要将一人一舟毫不留情的吞噬。雷鸣闪电,一声响过一声,水下暗潮涌动,不时涌起一个巨浪,眼见巨浪吞噬而来,还来不及惊叫,就被它推上了高空。双手抓紧竹筏,落下时快速异常,稍不留神身体便飞离竹筏。
在两个浪潮之间,竹筏失去重心,将要覆倾之际突然剧烈颠簸,右手没抓稳,身体浸在海里,只剩下左手扣住木筏缝隙。猛地露出头,用手揩去脸上的水,看清方位,右手也搭上竹筏,借着双手的力量往上爬。又是一个冲浪而上,竹筏重心偏移要往前倾,赶紧撒开右手,又一次浸在了水里。
连续试了两次都没成功,待到海面稍稍平静了,自己才艰难的爬上竹筏。还没等好好喘息,就发现绑竹子的细藤有两已经根断了。我大惊失色,竹筏要是散了自己必死无疑,赶忙要把断裂处连接在一起。可是晚了,一个大浪扑了过来,原以为它只是会将竹筏推向高处,没想到这次是直接将竹筏淹没了。
竹筏零落疏散的浮上水面,整体结构四分五裂。
我想,完了。
求生本能让我尽最大的努力抓住木杆和椰子以此增加浮力。两臂抱住了七八根竹竿,手里抓着五六个连在一起的椰子,它们勉强支撑着我浮在水面上。我蹬动双腿,向前游去,可是现在完全不知道方向在哪里,游着游着也就累了。把头倚在竹子上,尽量节省体力。
在斜后方的海面上,形成了一个漩涡,漩涡不大,刚开始直径只有几尺,后来慢慢变大,越变越大,等到直径有几十丈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危险。猛蹬双脚逃离漩涡,可是太累了,游了一会就游不动了。漩涡直径达到一百丈时吸力大增,自己的身体不住地后退,后退的速度不住的增快。很快被拖到漩涡的中心,自己被水势拖着一圈一圈的旋转,不断下沉到海底,即使手里有再多的竹竿和椰子也不能将自己救出漩涡,我知道自己真的完了。
被卷进涡底的时候,我鼓起最后的勇气大喊一声“彼岸”,嘴一张一口海水灌了进来,登时昏了过去。
当意识再度复苏时,隐隐听到海浪声,海水时不时从脚尖漫到膝盖。海风吹拂,手掌微微一动,轻轻抓了一把,好像是细沙。缓缓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海滩上,身后是大海,而眼前确实一片大陆。离海岸不远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一望无际。鸟叫声,虫鸣声,猿啸声此起彼伏,交相辉映。
确定这不是花果山之后,我欣喜万分,这是一片新的大陆,我到岸了——梦寐以求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