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了半个月之后,林震的情况越来越糟糕,那日夜里,是落尘守夜,林震即使昏睡了也很不安宁,嘴里不停的哼哼,落尘尝试着唤醒他,可不管怎么喊,林震依然毫无反应,他的手指脚趾开始抽筋,整个人都在剧烈的颤抖,落尘招来御医,施针之后,林震抖得更加厉害了,御医慌了手脚,不知如何处理,落尘冲他喊道,“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想办法。”
林震嘴里吐了白沫,宫人忙不迭的用布巾擦拭,白沫沾湿了枕头被子,有宫女取了干净的过来替换,忙了一气,林震看上去情况更糟了,嘴唇泛了黑色,半盏茶的时间,竟如同喝了墨汁一般,有御医小声的咕哝道,“怎么像是中毒了。”
落尘心里一惊,他曾经怀疑过林震是否是中毒,偷偷的给他喂了自己的血,却没有任何的帮助,若不是中毒,那会不会是中蛊。他想到自己在宫里就被人下过蛊,难保那人不会故技重施的在林震身上动手脚。
顾不得遣退众人,落尘唤出了冰蚕,放置在林震的指尖,只见冰蚕咬住了林震的手指,开始吮吸,一会儿功夫,肉眼能看到有黑色的虫子,从破口处被冰蚕吸入腹中,大约吸出了十几条虫子,冰蚕放开了林震的手指,再看林震,脸上嘴上的黑色慢慢褪去,落尘把冰蚕收好,回头看了一眼,御医们在一边绞尽脑汁的想对策,宫人宫女进进出出的忙个不停,没人注意到落尘的小动作。
见林震脸上渐渐有了血色,落尘呼出一口气,“御医,过来看看陛下。”听到落尘叫人,几个御医踌躇着不敢过来,直到落尘沉了面色开始瞪人,一名御医被推了出来,他偷眼看看落尘,硬着头皮走到床边,见林震呼吸平稳,面色如常,吃了一惊,忙伸手给林震诊脉,只觉脉象平稳,不似之前的虚浮无力,怕自己诊错了,赶紧招呼其他的御医道,“你们快来看看,陛下的病好了。”
殿内的几名御医面面相觑后露出了不信的眼神,那正在诊脉的御医急了,“过来,赶紧的。”
御医们跑到床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依次诊脉过后,得出的结论是,林震吉人天相,除了身体虚弱外,这病竟然莫名其妙的痊愈了。
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后宫,如意双手合十的拜倒,“谢谢老天保佑,谢谢老天保佑。”辰安放下了心里的石头,抱着孩子道,“本宫看谁还敢说本宫的孩子不详,如意,传话下去,谁再敢胡言乱语,本宫拔了他的舌头。”
东平宫里,月子珊听闻林震病好了,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她本就没指望能在林震生病一事上做文章,借机扳倒辰安,没有希望自然不会失望,继续过自己的日子,倒是桃红一脸的失望,被月子珊好生教训了一番,“陛下身体好了是喜事,你哭丧着脸,当心被人说你对陛下大不敬,还不敢赶紧收起你的苦瓜脸。”
至于其他的侍妾,也是失望居多,且不论辰安之事,林震驾崩了,落尘登上王位,她们也能跟着升级,哪怕是品级最低的才人,身份上也好过太子侍妾不是。只有姚氏隐隐松了口气,她现在与辰安可是在一条船上,辰安若是倒台了,她也捞不到好。
贵妃宫里,晋王撇了嘴道,“早知如此,我就不回来了,白忙活一场。”被贵妃狠狠的教训了一顿。
最想不明白的要算是淑妃母子了,林晟皱着眉头念叨着,“不可能啊,怎么就痊愈了,说不通啊。”
淑妃板着脸,“该不会你被人骗了吧。”
“不可能!”林晟低吼了一声,“那是巫人没错,我亲眼看到他施法弄出蛊虫的,我不会搞错的。”
“可事实就是,你父王他好了,没病了。”淑妃心里气啊,她给林晟的体己私房都被林晟用来买了这所谓的蛊虫,现在好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事情没办成,钱也没了,“你去找他,把钱要回来。”
林晟瞪大了眼睛看向淑妃,“母妃,你疯了不成,他是巫人,会法术,我找他要钱,他不要了我的命才怪。”
“那就这么算了?”淑妃心疼她的体己,里头不仅有她多年来从林震那里得到的赏赐,还有她从娘家带来的陪嫁,那对玉镯子是她母家的传家宝,淑妃怎么舍得。
林晟咬了牙道,“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着老头子身体没好全,咱们动手算了。”
“你要造反?”淑妃惊呆了,林震驾崩了,他们同落尘抢王位,还能编点理由,在落尘的身世上做点文章,现在林震好好的活着,林晟要夺王位,那就真的是弑君弑父了,会被世人唾弃死的。
林晟铁了心,“造反就造反,只要夺了王位,笔在自己手里,史书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怕什么,再说了,谁要硬抢了,那是万不得已的最后一招。”他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家财,打造兵器,供养军队,就盼着一举成功,现在放弃了,以后想要卷土重来,恐怕机会渺茫,“母妃,你那里不是备着一种毒药,服下后不会显出中毒的症状,给我。”
淑妃看着林晟,母子二人对视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淑妃闭了眼睛,“罢了,就赌一把吧。”她从床边的暗格里取了个瓷瓶出来,“胜败在此一举,是拿下王位还是成为阶下囚,就看老天的安排了。”
林晟捏紧了瓶子,“什么老天安排,儿子相信事在人为。”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林震刚醒来,精神不济,喝了碗粥又沉沉的睡了。落尘连日来担心焦急,现在林震病愈了,落尘觉得自己的身体像被掏空了一般,于是吩咐御医宫人好生守着林震,他回朝阙宫梳洗休息去了。
林晟走入林震的寝殿,没见着落尘,觉得正是大好时机,咳嗽了一声,吸引了殿内众人的注意,林晟道,“你们照顾陛下辛苦了,都下去歇着吧,这里有本王看着。”
众人一起行礼后依命退下,林晟关了殿门,回头看向林震,他睡得正熟,轻轻的打着呼噜,林晟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眼中一会闪过不舍,一会发出狠光。他从袖子里取出瓷瓶,拔了瓶塞,走到床边,举着瓶子的手哆哆嗦嗦的停在半空,只要他的手微微倾斜一下,里头的毒药就能立刻要了林震的命。
内心苦苦挣扎了许久,林晟终于咬了牙,侧过瓶身,透明的液体从瓶口流出,滴落在林震的嘴里,睡着的林震无意识的舔了下嘴唇,片刻过后,突然睁开了眼睛,眼珠子像是要裂开一般鼓了出来,手上青筋暴起,他用力抓着自己的喉咙,表情是极度痛苦的样子,他伸出手想要抓住林晟,林晟害怕的手一松,瓶子落到地上,滚了几圈后,停在了墙角。林晟像见了鬼似的跳开,远远的看着林震在床上挣扎,他想喊但是喊不出来,没一会儿,眼睛、耳朵、鼻子及嘴角就溢出了少量的血迹,随后身体一软,头往前一栽,倒在了床上。
林晟见林震不动了,躲躲闪闪的走回床边,探出手指放到林震鼻下,确定他没了呼吸,赶紧快手快脚的将林震的尸体放回到睡着的样子,盖上被子,又找了布巾擦去血迹,从墙角找回瓷瓶,稳定了一下心神,将瓶子与布巾塞进袖子里,若无其事的走向软榻,脱了鞋子上去打盹。
进来送药的宫人见林晟在软榻上睡了,没去打扰他,把药放在床边的小几上,轻轻的唤道,“陛下,该服药了。”
唤了几声,不见林震醒来,宫人大着胆子推了推,林震仍是未醒,宫人加大了力道,林震的头居然歪到了一边,宫人害怕了,探了林震的鼻息,随即大叫道,“来人啊,快来人啊,陛下驾崩了!”
一群人奔了进来,此时林晟装作刚睡醒的样子,揉着眼睛道,“怎么了?”
宫人哭着道,“陛下,陛下驾崩了。”
林晟瞪圆了眼珠子,“你说什么?”他顾不上穿鞋,赤着脚奔到林震床前,跪倒就哭,“父王,您醒醒,您怎么了?”
御医来了,诊脉之后宣布了林震逝世,落尘刚睡下就得了消息,衣服都赶不及穿,一路从朝阙宫奔来,进了寝殿,站在门口却不敢再往里走,殿内已经跪倒了一片人,以林晟为首,哭得是稀里哗啦的。
落尘傻傻的自言自语道,“不会的,明明已经好了,怎么会这样,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像是大梦初醒般突然拔腿跑到床边,林震如同睡着了一般,双手交握着放在胸口,落尘轻轻的抚摸上林震的额头,顺着脸颊往下,手指停在了颈部的脉搏处,感觉不到任何的跳动,直到此刻,落尘才不得不接受了林震过世的事实,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嘴里不停的唤着,“父王,父王……”
得了消息的文武百官连夜入宫奔丧,林慕天刚要出门,齐陌言的马车堪堪赶了过来,不等下车,齐陌言撩了车帘就叫,“等一下。”
林慕天停下了上马的动作,诧异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齐陌言跳下马车,从怀里掏出一份信函,“你先看看这个。”
林慕天不解的接过,快速游览一遍后,脸色黑得发青,他恨恨的把信函捏成一团,“他简直是胆大包天!”
齐陌言从林慕天手指里抠出信函,“若是消息无误,你这次进宫要做好准备,别让他占了先机。”
“放心吧,他想成功,做梦去吧。”林慕天甩了下披风,翻身上马,拉住缰绳,对齐陌言道,“我先进宫,你把这事告诉炙和轩辕百里,让轩辕百里赶到宫里同我汇合,让炙去鬼族找鬼王帮忙,我觉得陛下死得蹊跷。”说完,扬鞭策马,快速的入宫去了。
齐陌言按照林慕天的吩咐,有条不紊的指挥轩辕百里和炙分头行事,他则回府调集了一部分死士家将,到景城的各大城门口候命。
宫里乱成了一团,除了落尘外,其他人是各有各的心思,林震的棺材被抬入梓宫停灵,后宫嫔妃在贵妃、淑妃的带领下换了丧服,跪在左边,而落尘等兄弟几个跪在右边,文武百官跪于殿外,其他的王公贵族,世家命妇在陆续进宫后跪到了梓宫的后殿。
辰安在月子里也不能免礼,宫人们将梓宫的偏殿布置了一番,辰安便在偏殿里守孝,月子珊及一票侍妾陪着她。
因为天热,礼官经过商定后将出殡时间安排在了三日之后,随后吞吞吐吐的问道,“那捧灵的人选……”按西林仪制,给先国主捧灵的,得是继任国主,落尘虽是储君,但并未明确表示将要登基,因此礼官不敢擅作主张。
殿外的文武百官听了,私下里议论纷纷,林慕天冷笑了一下,心里清楚,里头必然有部分官员已被林晟收买,于是他高声道,“太子作为储君,自是捧灵的不二人选。”
丞相跟着附和,“请太子尽早登基,稳定朝纲。”
虽说林慕天与丞相鼎立支持落尘,可庆王却从后殿走来,捋着胡子道,“太子回宫不过五载,是否有能力当好国主还未可知,我等怎么放心将西林交到他的手上。”按辈分,庆王是林震的叔叔,他说完之后,不少公卿跟着起哄,无非是质疑落尘的能力与身世。
林慕天问道,“那依各位的意思,该由谁来捧灵?”
庆王看了眼林晟,“本王觉得,老八不错。”林晟假意推辞,“不行不行,孙儿不敢担此重任。”
庆王道,“什么不敢的,你是淑妃的儿子,中宫无子,你的身份最是尊贵,理应为国分忧。”
林慕天反驳道,“那照庆王的意思,晋王应该排在楚王的前面,论身份,晋王是贵妃之子,与楚王不分伯仲,论年纪,晋王为长,楚王为幼,长幼有序,庆王您老糊涂了不成。”
“你!”庆王气得吹胡子瞪眼,“此乃我西林王室的家务事,你个外人多什么嘴!”
“陛下生前已经立了太子,庆王在此胡言乱语,试图搅乱朝纲又是什么意思?”林慕天半步不让,咄咄逼人的追问着庆王。
庆王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愣在原地,林晟暗地里朝都太尉使了眼色,都太尉慢慢的开口道,“论身份年纪,楚王是要排在晋王之后,可论才干,在场的都清楚,晋王可远远不及楚王,国主要承担起社稷之责,肩负的是我西林的千秋大业,自然是能者居之。”
“好一个能者居之,太子处理朝政已有五年,他的才干各位都是清楚的,他哪一点不如楚王了?”林慕天转向都太尉,用他的话来堵他的嘴,都太尉被说得无语,退了回去。
林晟的舅舅,淑妃的哥哥,御史都卫元威出来道,“至少楚王身上流的都是西林人的血。”
“可是我记得淑妃娘娘的母亲是北辰人士,算起来,楚王可有四分之一的北辰血统。”林慕天挑眉看着元威,轻描淡写的道,“你们这么为楚王说话,是想造反吗?”
“你胡说!”庆王等几人异口同声的喝道,林慕天哦了一声,“不是造反啊,那为何眼中没有太子殿下?陛下尸首未寒,你们就想违逆他生前的旨意,说,是何居心?”
林晟见庆王等人不敢再说什么,捏紧了拳头,他抬头朝淑妃看去,淑妃低眉信眼的跪在那里,不发一言,边上的贵妃则面露讥色,另有几个宫妃不着痕迹的往旁边挪了挪,不愿与淑妃靠得太近。
堂上寂静一片,落尘本是默不作声的听着众人争吵,他并不热衷权利王位,只是帮着林震处理了五年的朝政之后,落尘深深的觉得,一国国主的好坏关系着黎民百姓有没有好日子过,若是林晟能够成为一名好国主,他是无所谓让出王位的。
心里这般想着,正打算开口,耳边却传来了冷秋寒的声音,“你父王是被人毒死的,下手的是你弟弟,叫林晟。”
原来炙在乌哈的帮助下瞬移回了鬼宫,将事情的经过告知了冷秋寒,冷秋寒觉得林震死得蹊跷,派七长老过来查验了一番,查出林震的真正死因后,七长老请乌哈帮忙,读了林晟的心,了解了全部的真相,冷秋寒立刻密音传信给落尘。
听了冷秋寒的话,落尘先是不信,奔到棺木边上,仔细一看林震的尸体,只见手指的指甲隐隐透出黑色,翻开嘴唇,牙龈也是黑的,这才信了冷秋寒,林震果然是被人毒死的。
落尘怒目圆睁的走向林晟,一把将他提了起来,“说,为什么要毒死父王?”
此话一出,堂上大惊,林晟也是吓了一跳,但他惯会演戏,很快调整了表情,委屈十足的喊道,“太子殿下,您为何要含血喷人?我怎么可能毒死父王?是不是因为叔公他们推荐我捧灵,所以您将我视为了眼中钉,欲拔之而后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