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里将信将疑,转头看了看另外两人,也都是疑虑重重的模样。
启琰见状,威声呵斥道:绮月,你还不把事情经过从实招来!
绮月抬眼望向启琰,后者也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良久,绮月嘴角一弯,朱唇轻启道: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其实我是羌族王申西安插在呼羯部的眼线。早前我发现九桀对秘术很感兴趣,便把这一发现告诉了申西,申西叫我盯紧九桀,一旦九桀盗用了秘术,要立刻告诉他。可是九桀太没用,瞻前顾后的不敢动手,我可不能误了我们大汗的事,就自己动手毁掉了秘术,然后栽赃在前来寻我的九桀身上.....怎么样,我很聪明吧!
布里目光如炬,冷声问:既然已经栽赃给九桀,现在又为何供认不讳呢?
绮月凶狠的瞪了启琰一眼,道:我家人在他手上。
布里仍是半信半疑,沉声问:招魂器呢?
绮月怔了怔,略一思忖,说:你是说那块半圆不圆的铁片片?
布里听她把如此神圣的招魂器称为铁片片,不由得怒发冲冠,厉声道:放肆,那可是我教圣物!
绮月撇撇嘴,满不在乎的说:管你什么宝贝,被我给扔了。
布里怒目圆睁:什么,你给扔了?扔哪里了?
绮月刚要回话,又想起什么似得,堆起满脸的笑意:那个东西很重要吗?
布里怒不可遏:废话,我教圣物,你说重不重要!
绮月笑嘻嘻的说:我告诉你东西扔在哪里了,你放我一马,怎么样?
布里脸上的肌肉微微颤抖着,可见他着实气的不轻。启琰冷眼旁观,心中暗叹这姑娘做事太绝,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
不等布里说话,乌托怒气冲天的说:你不要妄想了!盗取秘术,私毁圣物,嫁祸他人,这些事加起来够你死几百次了!
绮月眉梢一挑,面色阴冷下来:既然如此,你们也别想找到你们的狗屁圣物!
三位长老都气的不轻,绮月所说有理有据,加上她态度傲慢,也不像是被人胁迫,所以三位长老都信以为真。
阿古握拳,愤然说:这个申西,明明是他一手安排,他竟然还贼喊捉贼,我们都被他给利用了!
气愤之余,三人又都觉得愧疚,乌托歉意满满的对启琰说:大王子,此事确实是我教失察,才导致呼羯有今日之祸,幸亏大王子英明,揪出了真凶。众部落那边我们会去说明真相,也一定会追究申西的责任!
布里和阿古纷纷点头,附声道:大王子放心,我教一定会竭尽全力阻止申西!
启琰心中早已笑开了花,面上却是镇定自若:三位长老肯为我部出面,启琰感激不尽。只是申西狼子野心,未必会乖乖退兵,万一他恼羞成怒做出什么伤害三位长老的事情....启琰于心难安啊!
布里惊了一气,犹疑的说:申西,应该没那么大的胆子吧!
乌托冷哼一声,道:他为了一己私欲都可以利用我教,险些将我教置于不义之地,试问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阿古也连连点头表示赞同:乌托言之有理,申西已经权欲熏心,哪里还会有什么顾虑,我们不能贸然找上门去!
布里很是忧虑:那我们该怎么办?放任申西打着我教旗号胡闹下去?
阿古思忖良久,道:我们把事情真相传回教内,让教主给所有发兵的部落写封信,说明事实真相,劝他们退兵,再请求那些未参与此事的部落派兵援助呼羯,总有部落会响应我们的号召!
布里和乌托眼前一亮,异口同声道:这是个好办法!
启琰在旁边听着,对三人提出的方法很是满意,但他始终未置一词,只是笑吟吟的听着。
布里振声道:还要让教主再派出一支护法队,也该给那些胆敢亵渎我教神威的人一点颜色看看!
启琰笑的更灿烂。
布里转头问启琰道:大王子觉得我们的主意如何?
启琰满面笑容:三位长老英明!那么在护法队未到之前,三位长老还是先住在我部中才比较安全。
布里不好意思的搓着手:那就只能再叨扰几日了。
从三位长老的毡房里出来,启琰长吁一口气,无论如何,九桀的这条命算是保住了,这大概是最近一段时间唯一值得开心的事情了。
韩元立在他身侧,神色不仅不见轻松,反而忧虑重重。启琰看他一眼,气笑了:我们取得了这么大的成功,你好歹赐我一个笑脸啊!
韩元剑眉紧锁,道:绮月翻供翻的如此彻底,你就不担心吗?
启琰顿了一顿,挑眉说:我可没有胁迫她。
韩元道:我知道你没有。可是如果她为了脱身,假装帮我们。等到长老们带她回萨满总坛时再反咬我们一口,那我们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启琰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他得承认韩元的顾虑确实有道理。绮月的临阵倒戈是太过于突兀了,突兀的让人不得不怀疑她的动机。
韩元语气冰冷:她留不得。
夜凉如水。
绮月抱膝蹲在冷清的毡房里,昏黄的灯光将毡内的一切照的影影绰绰,寂静的夜更显得冷冰。绮月凉薄的唇抿的紧紧的,目光飘渺没有焦点。
毡帘一掀,启琰俊骨仙姿,提着金灿灿的黄铜酒壶走进来。
绮月眼睛一亮,双眸泛出奕奕神采。
启琰见她小小的蜷缩成一团,怔了怔,朗声道:我来陪你喝杯酒。
说着,自顾自坐在几案前,拿起案上倒扣着的酒觞,注了满满一杯酒,端起来敬向绮月,语气诚挚的说:你救了我弟弟,我谢谢你。
绮月望着他清俊明媚的眉眼,一时间几乎痴迷。然而很快的,她的目光移到他端着的酒觞上,蓦的勾起一抹苦笑,终于爬起身,缓缓走到几案前坐下来。
有劳大王子。绮月从启琰手里接过酒觞,许是烛光太晃眼,她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启琰看着她,她虽然接过被子,却并没有喝下去的意思,不由得有些心急。
然而绮月柔缓的说:我的身世,是真的。我自小长在渭南,随家父经商来到草原,却不想得罪了申西,申西扣下我们的商队,本来想把我们全部都杀掉,临时又改变了主意,用家父的性命做要挟,逼我来做眼线....
启琰心不在焉的听着,眼睛死死的盯着绮月握着酒觞的手。
绮月浑然不觉般,自顾自的说:算起来我来咱们部落也一年多了,这一年多我从未有父亲的一丝音讯,以申西的毒辣,想必父亲是凶多吉少了。
说着,绮月眼中泛起晶莹的泪光,灯火相伴,竟有些触目惊心:可是这一年多的光阴,对我而言是十分快乐的!
启琰终于抬眼看她。
绮月含泪带笑:大王子或许忘记了,当时我混在一帮奴隶中,被申西的卫队追杀,是大王子救了我们。自此,大王子张弓搭箭的骁勇身姿便如同刀刻一般永恒的留在我的脑中。
启琰依稀记起,一年多前,他确实从羌族手中救下一群可怜兮兮的奴隶,却不料绮月竟在其中。更不料他的无心之举,竟让她感怀到现在。启琰干咳一声:我只是顺手,你不必....
绮月突然一口血喷在几案上,殷红的星星点点可怖的布满整张几案,启琰大惊失色:你怎么...你不是还没有喝酒吗?
话音未落,绮月面如死灰,如同枯败的花朵,轰然倒地。启琰惊骇之下连忙去扶她,才发现她腹部不知何时竟插了一把匕首。鲜红的血打湿她的衣裙,也染红她身下的白色绒毯,如同一朵妖冶盛放的死亡之花,刺痛了启琰的眼睛。
启琰托起她的头,绮月已十分虚弱了,仍旧对着他笑:我不死你难以安心,我懂。
启琰皱了皱眉头,终究有些愧疚。
绮月笑的十分惨烈:可是我不愿被你杀掉,那样你很快就会忘记我,我自己去死,你才会感到愧疚,才会永远记得,你亏欠了我。
启琰眼中泛起点点泪光,哼笑一声,道:你的目的达到了,可以瞑目了。
绮月一滞,鲜血从口鼻中汹涌的涌出来,她眼角滑落一行清泪,声音几乎轻不可闻:如果当日齐云鬓把我引荐给你,也许今天一切都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