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开始变得灰暗,下起了瓢泼大雨。
拉开帷帐的时候,乔菀遮住了乔蓁的眼睛。乔蓁不解,乔菀只是幽幽的说了一句“他不想你看到他的样子。”
“姐夫讨厌我吗?”乔蓁忽然感觉有些委屈。
“因为……太喜欢了吧。”话刚说完乔菀就晕了过去。
四月初五。
吴郡全城缟素,周瑜披星戴月,日月兼程的赶来竟还是晚了一步。
乔蓁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失魂落魄的周瑜,仿佛灵魂被掏空了一般。周瑜径直的走向孙策的灵位,眼泪夺眶而出。
“伯符!公瑾来迟了!”额头狠狠的砸在了地下,一下、两下、三下,额头已然磕出了血迹。
乔蓁看见周瑜心若刀绞,想站起来,抱抱他,秦碧云拉住了她,冲她摇头。
“公瑾请起。”已经精疲力竭的乔菀扶起周瑜。
乔菀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先夫骤然离世,留下遗命,由子布、公瑾辅助权弟执掌江东、袭吴侯位。”向孙权行了叩拜之礼,然而却有人跳出来:“主公有子为何不传位于孙绍。”
“主少国疑。”乔菀回答,声音已然哭的沙哑。
“为何不传位于孙翊,孙翊性格与主公更为相近。”灵堂上渐渐出现了质疑之声,如浪潮般向乔菀袭来。乔蓁想要站起来为乔菀鸣不平,秦碧云依旧拉住了她摇摇头。
跪在灵柩前的周瑜眉头微蹙,星眸一沉,似乎下了莫大的决心,与此同时张昭向周瑜使了一个眼色,周瑜会意,与张昭站起,
跪在孙权面前,行了君臣之礼。
“臣张子布,遵先主公遗命,奉孙权为我江东之主,愿为主公鞠躬尽瘁。”
“臣周公瑾,遵先主公遗命,奉孙权为我江东之主,愿为主公肝脑涂地。”
二人齐声喊道,孙权眼中尽是感激。灵堂里尽是喧哗之声,开始责难乔菀,周瑜忽然站起朝喧哗的人吼道:“若是再坐诸位还对主公遗命有异议,先过我周瑜和子布这关!”
此时,灵堂开始变得肃静,渐渐开始有人走出来向孙权行了君臣之礼。
周瑜意味深长的看着孙策的灵柩,悠远而又坚定。
那一晚,乔蓁觉得两个人老了。一个是乔菀,乔菀才十八岁,就这一天就长出了好多白头发。另一个是周瑜,从并肩开创江东的臣子变成临危受命的顾命大臣,眼神里多了许多沧桑。
还有一个人长大了。那个人是孙权。从前乔蓁看他的眼睛有一些害怕,是有些冷淡的碧色,可是今日忽然发现他的目光里似乎有希望,有梦想,似乎有了一丝温度。
遭此巨变,江东内忧外患,外有黄祖未灭,内有江东世家大族不满。孙权与他们秉烛夜谈了许多天,张昭与周瑜都废寝忘食,衣不解带。乔蓁也是日日看着乔菀,担心她做傻事,不过乔菀比她想的要坚强许多。
半月之后。江东的事务开始走上了正轨,开始按部就班的继续下去。乔菀的情绪也稳定了许多,只是自从那日之后,乔菀便失去了光彩,仿佛生命最重要的东西被剥离了,若不是为了繁星,只怕她就这样玉碎珠沉了。
在回周府的马车上,周瑜叹了好多次气,每一次叹气,眼眶都会微微红,乔蓁见状紧紧扣着周瑜的手,乔蓁知道对周瑜来说,孙策是有多么重要,高山流水遇知音,伯牙没有了子期亦便没有了演奏的欲望。乔蓁好怕,好怕周瑜会这样倒下,像伯牙碎琴一样。
周瑜望着乔蓁,将十指紧扣的手,放到了唇边,轻轻的亲吻了乔蓁的手,而后有些哽咽的缓缓叙述道:“我很早就和伯符说过,许贡门客众多,杀不得,外出狩猎断不可一人独行。可他还是……忘了我的话,伯符已逝再说什么都是枉然。我只是恨,为何当时我不在伯符身边与他生死与共!”边说边用手用力敲打马车的车窗框,敲的手都有些破皮了。
乔蓁一把抓过周瑜的手,心疼的说道“夫君莫要这样,夫君惋惜自责我都明白,夫君若是想消沉一阵,我陪着夫君。可是姐夫将新主公和江东基业托付与你和张大人,若是夫君迟迟走不出来,如何帮姐夫完成夙愿。”周瑜拉开了马车上的竹帘,夕阳照射在他棱角分明的五官上,因为阳光的照射,他微微的眯了眯眼,忽然又极力的睁开了眼。
那一刻,周瑜似乎又恢复了往昔的状态,眼眸中又有了睿智与梦想。
周瑜放下了竹帘,温柔的对乔蓁说“蓁儿勿挂心,为夫不会消沉下去的。为夫身上担着伯符的遗志,没有时间消沉。”乔蓁笑了笑,用手指摸了摸周瑜唇上长出的胡子,俏皮的说“夫君应该从这里开始不消沉。”
“好。只是怕要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办法陪着蓁儿了。”周瑜看着扑在他怀里的乔蓁,宠溺的看着她。
“无碍的,我也要日日去看着姐姐,照顾繁星。只要我夫君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求了。”乔蓁将耳朵贴在周瑜的胸膛上,虽然隔着衣服,却依然可以听见周瑜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乔蓁认真仔细的听着,生怕漏过了任何一个节拍。周瑜抚摸着乔蓁如瀑的黑发,紧紧的将她锁在怀里。
“我不会让我身边的人再离开我了。”周瑜在心中暗下决心。
一下马车,周密便快步走来禀告,“少爷,这是鲁肃先生的来信。”周瑜揭开信,摊开来看了一眼,嘴角就上扬了一个好看的弧度。“蓁儿,你先回房休息,我还要去吴侯府一趟。”
乔蓁点点头便回房了,晚膳秦碧云亲自下厨做了许多乔蓁喜爱的糕点,精致又很美味。“来,阿婠尝尝这个红豆糕,刚学的。”“嗯。”乔蓁吃了一口却觉得有些反胃。秦碧云关切的问道:“阿婠,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吗?”
乔蓁用手绢擦了擦嘴,没事儿的,应该是吃的急了。
芝兰忽然贴在秦碧云耳边低估了些什么,秦碧云的脸上露出了很好看的笑容,“欣悦,先扶小乔夫人回房歇息。我去请王大夫来。”
“姐姐,没事的……”乔蓁想开口解释,秦碧云却打发了乔蓁回房。一盏茶的功夫,王大夫便到了西厢为乔蓁把脉:“小乔夫人无碍,只是近日太过操劳,脾胃失和而已,待老夫开两剂调理脾胃的药就可以了。”秦碧云听见王大夫这么说,眼里却闪过了一丝落寞,芝兰却有些得意的眼色,乔蓁确实也是累了也不在意这么多,寒暄了几句,便让欣悦去煎药,秦碧云与芝兰也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只见欣悦眼泛泪光的端着药走了进来,乔蓁看欣悦眼眶红红的,开口问:“可是有人欺负我们欣悦?”
欣悦抿了抿嘴,委屈的道“不是的夫人,是芝兰欺负人。”
“芝兰为何欺负你?”乔蓁起身,为欣悦擦去眼角即将滑出的泪珠。
“芝兰不是欺负我,是欺负夫人。她和秦夫人说,说夫人和少爷日日同床共枕肚子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说夫人福薄不配怀少爷的骨肉。”欣悦开始哭了起来。
乔蓁心中一痛,却是强装镇定安慰欣悦“欣悦莫哭,管她作甚?姐姐可有训斥她?”
“那是自然的,秦夫人说了芝兰一顿。芝兰就不敢乱说话了。”欣悦边说着边觉得有些解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