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一屋外行军之声,隔壁齐衡倒是睡的正酣,而屋内几人却都是来了精神。
苏旭继道:“探马报来是,昨日巳时时分,龙广大将军便率三万大军尽出安西。余下两万众,一路由其子龙湛统带向西而去,一路由其次子龙塍率领向东而来。于是苏某就是在想,这龙广将军为何此般出兵,实在是让人费解不已啊。”
行军打仗之事,李隆基虽是在王府之中看过些许书籍,可也从未真正仔细研读,对龙广行军之法更是一头雾水:“照苏先生所言,也确实显得有些怪异,不过在下曾是听闻龙广大将军向来是带兵有方著称,如此安排,定也是有他的道理吧。”
“不然!”延慕一口否决,众人皆是把目光落在这久不开口的延慕身上,看他一脸冷静之处,威眉却是已紧紧皱起,双眼凝神之处,又似思考着一样,俨然不似一跑马行商之人,若是换了铠甲戎装,你说他是位统兵将军也没人不信。
“噢~”苏旭起了笑色,看着正思考的延慕,道,“这位贵客有何见教,苏某倒很是好奇,不妨说来让我等听听。”
李隆基也随即跟附道:“延慕大哥,你快说说,龙广将军为何此般出兵?”
众人齐相而望,可延慕却似还在思索一般,等得是众人焦急不已。就在李林甫又打了一个哈欠之后,延慕才像是明白了龙广布军的意图,轻起了一丝笑来:“诸位可知,安西之地局势乃是西有大食,南有吐蕃,东有突厥。若是五万安西大军倾巢而出,对阵十万吐蕃大军,那岂不是给了大食和突厥有可乘之机?所以龙广大将军才会令其下的两位少将军,一人领兵驻西,以防大食东进,一人领军来东,已震突厥觊觎之心。”
听了延慕所言,苏旭又生颜笑,连连称赞道:“这位贵客果然是非同凡响,一语便是道破龙将军之心中所想,苏某人真是敬佩不已。”
李隆基虽不是对兵法博览群书,但也心知这龙广率领三万大军迎战吐蕃十万大军,且是长途奔袭,而吐蕃则是以逸待劳,两军一对比下来本是实力悬殊,龙广再如此领军岂不是前去送死。
“龙将军之法固然是顾全大局,可是率三万大军对战十万吐蕃大军,这岂不是以卵击石么?”
李隆基这话一出口,只见苏旭信面摇扇,笑看着自己这处。而延慕也是浮出笑容,和着苏旭一同。
但看两人齐齐注视着自己,李隆基不解了起来:“苏先生,延慕大哥,难道我讲得不对么?”
延慕道:“贤弟讲得不错,故此才有方才见到的那般,苏先生已令全寨之人趁着夜黑出寨,意欲千里驰援龙广大将军。”
延慕已是讲得十分透彻明了,白日所见器械辎重,和夜晚所见全寨寨卫的开动,乃是苏旭已知龙广三万是敌不过吐蕃大军的,所以才会领人前去支援龙广,共卫安西境土。
听得如此详尽,李隆基此时精神也抖擞了起来,一腔热血霎时沸腾:“想不到苏先生如此大义,为了护我安西境土周全,竟是要率领全部寨中人马驰援龙广将,此等为国义举,实是难能可贵啊!”
这一高声赞扬,自然吵醒了正在隔壁熟睡的齐衡等人。只看齐衡领着几人前来观看之时,屋中微火烛光,苏旭和那延慕端坐在位,而李隆基已是激动的站了起来。
李隆基见是齐衡来了,连忙将其拉进屋中,兴奋道:“齐衡大哥,苏先生正准备率领全寨之人前去驰援龙广大将军。”话刚一落完,李隆基又是再向苏旭道:“先生,为何白日间,你不曾同我等言讲此事?”
手中折扇还是依旧摇动,可苏旭的面上却是没了言笑之色,向着李隆基凝望而来:“此一去,可谓是险象环生,若是让临淄小王爷出了些闪失,我又当如何给那尚在神都的相王一个交代呢!”
苏旭在这“尚在神都”几字之中说的特别缓慢,倒像是刻意给了李隆基一个提示一般,把本是惊讶的李隆基又给彻底的再震惊了一次。
只看许久,李隆基才道:“先生,你竟是知道我等身份?”
苏旭轻轻点了点头,从黑衫袖套之中取出一封神都发来的报信,放定在桌上,言道:“风连寨虽是处在这西域之地,可中原之事或多或少也该知晓一下,探报言说是朝廷已把太子和相王软禁于硭山而已,所以小王爷不必挂牵。”
看这苏旭也不过是一介书生之相,除去行为有些异常,为人有些荒诞之外,也并无和他人一样,可偏偏却是对自己所想这般了解,这苏旭的城府到底是有多深?
李隆基不敢再想,拱手再是作礼:“多谢先生告知我父王的近况,请受三郎一拜。”
苏旭连忙拦下正要拜礼的李隆基:“小王爷不必如此,相王也算和我是旧交了,此等小事,不足挂齿,快些请起,快些请起。”
两人一跪一扶,却是相顾无言。延慕听苏旭竟是一语便道破李隆基的身份,也不像是迫不得已,反倒是刻意为之,其意无非是让李隆基日后能听其谏言,再思自己,也不知这苏旭可曾识破了自己的身份!
屋中众人听是苏旭愿领全寨人马支援龙广的安西军,无不兴高采烈。李隆基歇下些沸腾之色,道:“苏先生,既然要去增援龙广将军,我等也是义不容辞,但是不知先生打算何时出发。”
屋中众人都平静了几分,听是李隆基投问而来,苏旭一望门外夜黑之中的几颗星辰,浅笑道出:“兵贵神速,即刻出发。”
……
又是一个朝晨,东天漏出片片朝霞,朝霞下的沙州城上,黑袍的李羡安观望起浩浩荡荡奔来的军队,浮起一丝浅笑。只见他立手一举,沙洲城墙大门便应声而开,奔出一驻城将官,领行十数部将。
龙塍一万大军已是快到沙州城下,军中快速奔出一骑,马上之人身型高大壮硕,着一身奇装异服,身躯肌肉大都裸露在外,手持长矛与圆盾。背负着一面黑绸制的牡丹军旗,于军前驻步拉马。
城楼之上,李羡安倒是不解那马上之人举动,向着身旁驻足而望的王孝杰道:“王大人,这马上来人是为何意?”
王孝杰扶墙而立,淡道:“龙广是怕他这大军一经出动,我等是防不住突厥流部的大军啊!”
王孝杰所言,这李羡安心里自然清楚,这北庭府和安西府一比较起来,就知道孰轻孰重了:“这个在下自是知道,只是不解为何那行军之前的男子杖着旗帜而来,却是不领军进城?”
王孝杰叹出一口气来,已是准备离开,摇着头道:“李先生不知,这西域两府之间有个不成名的规矩,乃是大军替其驻防关隘,使一人军前立马,便是不会领军进城的意思,看来这龙广倒还真未想过要我北庭军去帮他对战吐蕃,竟能在寡不敌众的形势之下,派出万余骁骑前来帮我震慑突厥,实乃可笑至极。”
李羡安从王孝杰的字里言间听出,这龙广不但不需要王孝杰领兵相帮,反而分出兵马前来帮助王孝杰防备突厥的趁势袭扰。毫无疑问是把王孝杰当做无物,也惹得李羡安不觉间笑了起来。
李羡安跟随着王孝杰的步伐而去,追问道:“也不知这来军统帅是谁?难道王大人不出城迎接么?”
“不管啦!”王孝杰再是望了一眼,那城外不远的一万安西大军已是开始筑起了营帐,“李先生咱们还是回去歇息吧,我倒很想看看这次龙广有何通天本事,能平灭掉吐蕃十万大军。”
王孝杰言罢便是一人先行而去,李羡安倒也没有急着跟上去的意思,回望这楼城下的万余安西军就地开始安营扎寨,不免泛起一丝轻笑。
沙州城的将领已是来到正督建帐营的长孙伯符处。
长孙伯符见是故人来了,不禁兴奋大笑而起,迈着大步,边走边眉飞色舞道:“哎呀,程老弟,多年不见,多年不见啊…”
“伯符兄,真是好些年没见了。”两位将军迎面抱了起来。
几经迎言之后,那姓程的将领才是讲道:“伯符兄,吐蕃十万大军侵境,分兵三路而来,我还在想我这五千沙州城军能否守的住,没曾想,龙将军竟是把你派来帮助我,这里还真是谢谢龙大将军了。”
“诶~”长孙伯符起笑回言道,“程老弟,你这就见外了不是,想当年,咱们可都是龙广大哥帐下的兄弟,吐蕃来侵,龙广大哥怎会坐视不管,你说对不!”
“对对对,伯符兄说的对,料想这次龙广大将军定能领我昔日西域大军平灭吐蕃。”程姓将领一讲完,又是寻视起了周围,向着长孙伯符继续问道,“伯符兄,难道这次就你一人领兵而来么?”
“嗨,你也知道为兄我领军冲锋可是一把好手,这行军布阵起来,可就不行了。”长孙伯符一把拉着程姓的将领,来到正督建帐营的龙塍身边,“龙塍,快来见过程叔叔,想当年,程叔叔在你小时候还抱过你呢。”
经长孙伯符引见,龙塍回身作礼道:“龙塍这里拜见程叔叔了。”
程姓将领一望身前龙塍,明光繁甲在身,身姿挺拔,意气风发,再看龙塍头盔之下,英眉列扬下有着一双如耀星的冷峻寒目,整观龙塍那一脸之相更是清俊不凡。
“想不到啊,想不到,阔别碎叶才十余年,这龙广大将军的两位公子都已长得一表人才,皆可是操刃领军了。”
得了程姓将领对龙塍的夸赞,这长孙伯符却是出口大笑道:“我安西男儿个个身先士卒,程老弟你又不是不知,啊…哈哈…”
龙塍再是拱拳道:“程叔叔今日到来,龙塍这领军刚到,便要忙着安营筑帐,也未曾远迎程叔叔的大驾,还请叔叔莫要怪罪。”
程姓将领摆手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多礼,我在城楼之上已是见到你命人军前告知,不会入城。可细想之下,我也是要亲自前来迎接一番才是,待会儿啊我便回城命人为你等准备些肥牛美酒来,好生犒劳犒劳你们。”
一听程姓将领要命人送来肥牛和美酒,这肥牛长孙伯符倒不是很在意,一听有美酒,便是来了兴头:“那…就多谢程老弟啦!”
两人领着程姓将领视察了正建营的军卒之后,只看程姓将领连连点头称赞,临走时还不忘让长孙伯符日后替自己在龙广面前问好,这长孙伯符当然是一口答应了下来,毕竟过会儿便能背着龙广大尝特尝美酒了。
……
阳日正渐渐升高,穿过山谷后,前面地势是一片豁然开朗。在一头黑纱锥帽之下,苏旭那面婷兰折扇还正摇曳个不停。
“小王爷,你可知此一去可是凶险异常,想不到你这般年纪竟能如此无畏。”
李隆基拉马靠近苏旭几分:“先生都能如此大义而为,那三郎我岂能坐视不理,况且那安西也尽是我大唐河山呀。”
苏旭仔细一想,也觉李隆基说得很有道理,虽说李隆基流亡在外,可归根结底也还是皇室贵亲,这诺大的天下,若不是武姓女皇要代唐为周,可说到底也是他李家的天下。
“难道小王爷忘了此时自己的境况么?”
苏旭的提醒,李隆基倒是清楚,自己都是大难临头了,还出口闭口的保卫河山,若是放在平常之人那里或许早就逃之夭夭了,可李隆基倒不会如此,家国天下在他的心中比什么都还重要。
“苏先生且是不知,我现虽为谋逆逃犯,可我一直想要光复先宗创立的大唐荣光,开天下,承太平,铸盛世,行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李隆基一席话,倒似更有帝王之心。
苏旭却是不太为所动,因为他的心中藏着一个秘密,一个盛世背后凄惨人寰的故事。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置身这场漩涡之中,与一人博弈多年。
“看来小王爷倒也有兴天下的志向,只是,小王爷可知,兴盛天下……”
这苏旭的话还没说完,只见前路探查的寨卫已是奔马而来,向着苏旭禀告道:“二当家,我等一路在前探查,并未发现任何吐蕃军卒。”
苏旭回道:“可有发现安西大军的迹象。”
“还暂且没有。”
苏旭面上又是浮起一丝疑思,只是众人隔着黑纱只能看出苏旭久久不言,却是不知苏旭想到了什么。
“那你再去打探,若是发现了安西大军迹象,立马快马来报。”
“是,二当家。”
那寨卫又是拉马扬鞭,一路疾行而出。李隆基见苏旭不再投来言语,隐隐看见黑纱中的苏旭正闭目而思。
“苏先生,苏先生…”
李隆基如此这般试探叫了许久之后,才听黑纱之中的苏旭回了音:“小王爷,可是有话要讲?”
李隆基不解道:“苏先生为何让人前去探查安西大军的迹象?”
黑纱摇晃,想必是那苏旭正在摇头:“我本想龙广将军只是假令分兵三路而来,晨间也是探知其行一路大军已是前往沙州驻扎,并未有出兵迹象。如此看来,这龙广将军怕真是要同吐蕃大军玉石俱焚了。”
苏旭起初所想龙广的行军方案,便是龙塍所言之谋,可是迟迟不见安西军驰往漠南的迹象,倒让苏旭担心不已。
李隆基自然不知苏旭冥思苦想的是何,不敢上前打扰,只得干干看着,又不知该从何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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