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午时,客座之上摆置了清茶两杯,龙湛靠窗而望,长安城内的络绎不绝的商客和人声鼎沸的喧闹叫卖,叹道:“看这长安的市景之样可是丝毫不比神都洛阳差呀,为何皇上却是不顾众臣上劝,执意要迁朝堂到洛阳啊?!”
感叹处,龙湛再饮一口,见是其后在座的龙塍没有跟上一句对言。回头一看,龙塍今日一直犹有心事一般,这茶也不喝,糕点也不品,一直在那处干坐思索着。
“我说二公子呀,今日你这般又是为何呀?”
“砰砰砰”,轻叩传来敲门之音。龙湛放下手中茶杯。
“是何人?”
门外之人稍稍犹豫了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回道:“是…是我,小婉。”
龙湛一听是小婉来了,眉展一笑:“原来是弟妹来了呀,大哥这就给你来开门。”
拉开屋门,小婉依旧是那一身青衣裹体,俏面低下,双颊透着羞红。站定在原地稍显紧张,报夹着布物的双手还不停揉捏着,见是龙湛看的久了,轻腼起了一笑。
“龙湛哥哥,龙塍哥哥可是在此处?”
“在在在,快些进来吧。”迎进小婉,龙湛瞥了一眼还呆坐着的龙塍,怒道,“弟妹来了,你这厮怎么还在那处坐着,还不快些过来。”
见是龙湛生了龙塍怒气,小婉赶忙劝道:“不打紧,不打紧的,龙湛哥哥请勿动怒。”
“唉,龙塍自小被父亲母亲惯坏了,弟妹切勿见怪,日后他这德行,还得亏弟妹来拨正一番才是呀。”龙湛此言一出,又是惹得小婉把头羞低了几分。
“龙塍哥哥,龙塍哥哥…”小婉那几声低呼,才把龙塍从繁杂的思考之中拉了回来。
只看此时的龙塍双眼泛着乌黑:“噢,是小婉来了。”
小婉在看龙塍一眼疲倦伤神之色,又是心疼,又是自责。
“难道龙塍哥哥昨夜未能休寝安好,都怪小婉非要拉着哥哥陪我一起前去故宅,都怪小婉…”
这一言倒是惹来龙湛的好奇,忙追问起:“弟妹你说昨夜你和龙塍去哪了?”
龙塍鄙夷看向龙湛,道:“大哥,为何你对这些事情都是如此好奇,平日在娘亲父亲面前装的一本正经的,到了我这,难道也不知道把尾巴收那么一收呀。”
龙湛一听龙塍如此相回也不乐意了。
“毕竟你是我弟弟,你的事情,我这做大哥怎能不关心关心。”龙湛面上添起笑色又对小婉追问起来,“弟妹,快些告诉我,昨日你两去了何地?”
“这…”小婉但看龙塍对龙湛投去的目光之中,满是鄙夷之态,也没立即做出回答,一直等待着龙塍这处。
龙塍被龙湛恼的烦了,起身推攘起龙湛来:“我这还有话要对小婉讲,你先快快出去。”
龙湛负抱起双臂,稳站身姿,道:“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弟妹你这还没过门呢就随着龙塍挤兑起来我这当大哥的了,这可不行呀。”
龙塍白了一眼龙湛,口中含糊不清的淡声几言,还未等到小婉仔细听清,只见龙湛遍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生怕龙塍会继续大声言说出来,慌忙上前用手堵住龙塍的嘴,面上还不停对小婉赔着笑意。
“那弟妹,你们先聊着,我这就出去,正好可以单马出城去迎接父亲他们,依我看这个时候,差不多他们也该到城外了。”
小婉面对龙湛这位兄长突如其来的变故,面上透着疑惑,正寻思是否开口相问,且看龙湛早已一溜烟的跑了出房门,剩得龙塍在原地得意一笑。
龙湛的离开是有原因的,两兄弟从小一起长大,虽是龙湛大了龙塍几个年头,但性格脾性倒也和龙塍差不了多少。唯一不同的便是龙湛稍显愚笨且性格鲁莽,所以年少时小闹出过很多啼笑皆非的丑事,就如方才龙塍又要揭龙湛老底之时,龙湛才夺门而去,留下龙塍暗笑不已。
收住面上笑容,龙塍一抚面上枯槁倦容,轻言道:“小婉,此刻前来找我,是为何事?”
“也,也无何事,就是…”小婉呈起一直怀抱在胸前的白色衣袍,“小婉是来归还塍哥哥的衣袍的。”
出了房门的龙湛,才是思起:“不对呀,那明明是我房间呀。”走上几步,又才自言道,“我是老大,不和你两一般见识,哼。”说罢,龙湛瞬感豁然开朗,跨步直奔马厩之处。
……
今日晨间一早,龙广便携着风连寨主狨平和大食使队一同出发了。今日的龙广倒是未进那摇晃不停的马车,而是骑着高马陪着狨平一路谈笑。
“狨大寨主,且是听闻你以前曾是官宦出生,又有一身高强本领,为何不为大周效力,却是要去那西域之地,做起这毫不熟心的商货买卖来呢?!”
轻拉了马缰,马速缓了几分,绒平那平庸黝黑的脸上显出一丝憾怨:“这就不瞒龙大将军了,在下祖上原本是随太宗的先军遣将,大唐初建便给了祖上一些虚爵,奈何祖上贪于享乐,以致于后来便家道中落了,到了在下这里,也未有剩下何物。在下年轻之时也曾参加过朝廷钦点的武考,但考官念我粗常平庸,也未曾给在下一个晋试机会。所以后来便开始浪迹天涯,直到后来遇见了苏先生给指了一条明路,所以才是在西域之地建了个寨子以寻求谋生。”
龙广一听狨平之言皆是发自肺腑,叹惋道:“我龙某也是常驻西域之地,对中土官场之事向来不闻不问,这倒也是可惜了狨大寨主的一身本领了。”
“这倒也不,狨平虽是识书不多,但也知道自己祖上是为大唐尽忠,唯独到了在下这里…”狨平出言不尽,到最后,言语已是变得模糊起来。
龙广一时听不明白,行了追问:“狨大寨主但说无妨,我龙某的为人想必寨主也是略知一二的。”
绒平再视龙广那高马之上的一身正气,又思苏二当家也曾言龙广为人忠正,绝不是一般的口舌小人,本是犹豫的语气这才释然出来:“如今武皇登政,改唐为周,虽看似国泰民安,却是有梁王仗着圣皇宠信,与其党羽把持着朝政,私卖官爵,公然谋私,害苦了这身处下阶的劳苦百姓。近日又曾听传,武皇听信梁王上谏,又是召集了劳役数万,前去修缮星泰神宫。”
“却有此事…”龙广一个短叹,接道,“龙某虽为大周边关戍守之将,本不该参与这朝堂之事,但听狨寨主言语之中之意,也是有感心有余而力不足。”
“龙将军也不必如此,在下也曾听闻,安西一军还用着当年先皇赐下的唐旗便知将军心顾何处了。”
龙广领安西军多年,时到如今,依旧立着大唐的旗帜,持菊旗驻守边关的赫赫战功才使得女皇不敢对安西军轻易改制。再说亘古至今,向来男帝掌权,如今出了一个叱诧风云的女皇执位,在一些守旧老臣心中也未能完全臣服,又有人常谓言道:霸朝一飞凰,何人不念唐?
龙广到此正了正声:“狨大寨主此事心领便是,以后还是不可随意提言才行。”
“这个在下自然心知,方才与龙大将军一席对言,才知龙大将军果然如先生所赞言般,实乃我旧唐之幸啊!”
“哪里,哪里,大寨主褒言了。”龙广拉马一停,俯看起马前五步之处的长安地界石碑,笑道,“狨寨主,看来我们这一路缓行,竟也是如此快速的到了长安之地,这往前再行十里路便是长安城了。”
而此时的山坡之上,前来迎候的龙湛见是众行马车已驻停在下,提起马缰,一个挥鞭便是疾驰而下,扬起阵阵尘灰。
“父亲…父亲…”隔着老远,便是听见奔来快马之上的龙湛喜悦唤呼。
“龙将军,前方奔来那青年少俊可是将军长子龙湛少将军?”
龙广稍显一笑:“正是犬子龙湛,狨大当家,咱们还是继续行路吧,也好早进长安城中休息一番。”
“那,将军请。”
一路随行,三人在前倒是热闹起来,龙湛更是倾佩这位传言的风连寨主。毕竟龙湛热血方刚,这寻奇逸趣自然比龙广强烈的多,一路倒是惹来龙广责骂之言,好在狨平大寨主人诚健谈,替着龙湛开脱,这才堵了龙广的责言。
一行车队,终于来到了长安城大门,但看城楼之上“长安”二字,倒显几分残旧。
狨平作起拱拳,敬道:“二位将军,在下还有些许要紧之事,所以要先失陪一会儿,还请两位多多包涵才是。”
“什么,狨大当家不同我们一起进城了?”这龙湛的惊呼一句,又是惹来龙广的责言。
“湛儿,不得无理,既然狨寨主有要事在身,我们也不不便施以阻挠才是。”龙广作起双手抱拳,再对狨平回敬道,“既然狨寨主有要事缠身,龙某也不便多作阻留,但还请狨寨主一定记得赴我这今夜之宴。”
狨平那黝黑的面上又作一笑:“这是自然,狨平怎敢推脱大将军之请。”
“那,先请慢行。”
狨平再作拱手,一个鞭挥,便是疾驰而去,一路起尘,看样子倒很是匆忙。
送别了风连寨的狨平,龙广轻叹一口:“这世道,能有这般仗义诚言之人实在是不多了。”
龙湛看那狨平快马而奔,倒是折返了回去,不解道:“父亲,为何狨大当家要折返回去呀?”
“狨寨主本来在来处便要去办一些要事,又思要亲送我等先到长安,便一直闭口不言,此刻才是折返回去,我且担思,这会不会误了狨寨主的要事。”
“不会的,狨寨主可是在咱们安西之地出了名的,我想此刻天也尚未尽黑,兴许也不会耽误狨大当家的,咱们还是快些进进城吧。”
听过龙湛的宽慰,龙广也显宽心几许,把持好马缰绳:“好吧,走吧…”
马车摇摇晃晃又是开动起来,卡沙的车边倒是有一个高大的异域男子护持着,一路惹来不少瞧望目光。
躺靠着的卡沙睁开泛黑的双眼,本是一路颠簸,自然没有安寝稳妥,又见叶娜在旁一直眉头紧锁,声小乏力道:“小妹,咱们这是到哪了?”
“长安!”叶娜的答言简短急促,便是又把头偏到一边,思索起来。
卡沙早已习惯妹妹夜娜的行事作风,也不怪责,稍稍舒展了筋骨,理了理自己的衣袍。
“这一路,睡的可累了,我得下车去看看,顺便和未来的亲家尊长龙广大将军聊聊。”
卡沙这不说还好,可话一出口,本还算戏言一句,那叶娜本是矜持的眼泪不禁滑落出来,缓缓两行浸入紫色的莹纱之中。惊得卡沙又是连忙关切道:““妹妹,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你不要哭呀,哥哥给你撑腰,你不要再哭了呀…”
尽管卡沙慌手慌脚的劝慰着叶娜,也阻止不了这声声抽泣,只见叶娜手中还紧紧握着一面白绸披风,那微微一丝一线之中,暗藏了多少情感。从大食到西域,从瀚海到神都。这一路归途而去,离着故国愈来愈近,离着分别之时也是越来也早。叶娜本以为归途之中可以和龙塍一路相随,可又有谁知,龙塍竟是一步先马而去,分别已是好几日,倒让叶娜憔悴了几分,就连卡沙不停的劝慰也是毫无用处。
不知哭了多久,只听车帘之外的大食使官克厄声敬请言而来:“王子殿下,公主殿下,咱们已经到了驿馆了,龙广将军说,今夜让大家一起同宴,不知王子和公主的意思是?”
卡沙也忙不上掀开车帘,又是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妹妹,也不做多余之言,仅仅一字“去”便是打发了大食使官。
回言之后的卡沙又是劝慰起叶哪来。直到龙夫人见众人都出了马车,迟迟不见叶娜卡沙两人下车,心感疑惑,捋着袖身来到马车旁,轻唤言道:“叶娜姑娘,为何还不下车呀?”
这一声却道出了龙夫人的心思,自知车中两人是为兄妹,一路关照自然不少,再加之龙广等人一直的闭口不言,龙夫人时到此刻竟还不知两人真实身份。
对此,龙广对于这位异国公主自然是不敢高攀,而不知情的龙夫人倒真把叶娜已当作准儿媳一般。
车帘一掀,叶娜探出头来,双眼还透着脂红。龙夫人见是叶娜如此模样,不用旁人搀扶,竟是亲身前去搀扶着叶娜下了马车。
“叶娜快些告诉于老身,这一路可是出了何事?”
叶娜摇头几许,添上笑颜,下了马车挽在龙夫人身旁,又如母女一般。
“没有,夫人多心了。”
“那定是塍儿的缘由,方才只见他大哥前来迎我们,也不见他的影子,待会儿见了龙塍,我自会替姑娘你做主。”
龙塍没有过多关心过自己,那龙夫人可很是心疼着自己,叶娜听是龙夫人要为自己做主,才破涕为笑,点头道:“嗯…”
龙夫人见叶娜终于又回了原样,一感舒心,领着叶娜步步缓去,准备回房修缮妆容。卡沙见是叶娜不再像方才那般,被龙夫人几言几语便哄好了,只得摇头作叹:“女大不中留啊…女大不中留…”
夜已彻底入黑,灯挂阁头,驿馆之处,狨平如期而至,合着一大群人左陪右礼,此刻刚巧入夜,龙广早已命龙湛备至好了一切。正当众人要入座之时,龙塍才是缓缓而来,面上没有一丝光彩。
随行而来的自然少不了小婉,一身青服席身,加之从龙塍得知今夜龙广亲自摆筵,还是特意梳妆了一番,盘起了云鬓,丝丝柔缕处,还是显得那般可爱模样。
姗姗来迟的自然不止龙塍小婉。门厅处,只见龙夫人已笑盈盈的步进了厅门,随后而来却是一身紫色异域华服的娆美女子,披肩的金发,额上佩着琉华,下方一道优美的弧线眉描,蓝色的眼瞳正看向龙塍这处,半遮半掩的遮面莹纱倒是更显神秘,惹的众人纷纷落目而观。
随着龙广佯咳一番,众人才是回到方才的对言。一直不肯入座的小婉也不免多看了几眼走来的叶娜。两人相对而视,那眼神之中透出的惊讶与复杂之色丝毫不亚于那次校武比试之时。
龙广又是对着卡沙言语客套起来,趁此机会,狨平才把视线收回,悄悄从腰带之中摸出一纸条事物,展开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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