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陇右都护府(今甘肃地域)之后的西域之地,劲风所过,便是漫天黄沙,黄沙之上,有一处寨子,高擎牡丹大旗,仔细一看城建样式,想必也是中土来人所建。寨置壁垒荆防,居高临下遏丝绸一路要点,南可下长安,西直去安西,举旗定名为风连城寨,做起了往来各国旅商的暂住安保营生。
龙广本是统领此地,加之各族形势复杂,最初也未留意过这私间买卖之所。恰是那年,朝廷颁下新银,特命安西都护府新进购千余匹军马。安西押马军卒正路过瀚海一地之时,杀出几十余名突厥流寇马贼,将所有本该送达碎叶的战马全给抢了去,龙广一怒之下便带着龙湛率百余军卒前去追寻。奈何马贼仗着地势路熟,竟让龙广一时无法寻迹,正当他恼怒正盛时,来得一人告请他前去此地相遥三十里地的风连寨一叙。
带着犹疑,龙广一路跟随到风连寨城寨,发现千余匹军马竟然全在寨中,还有捆缚的几十个突厥马贼。接待龙广的是一位儒雅公子,来人自称姓苏,乃是风连寨的二当家。苏二当家夜间见的几十马贼赶着千马想要经过,便命寨中猛勇卫士将其全部扣押,几经盘问才知是偷的安西军马,一时不敢怠慢便命人前去安西告知,日里又听龙广前来此地,苏二当家便又命人相请龙广来此相叙。
自从龙广追回了千余军马一事在西域传开,原本只是在西域做的风生水起的风连寨,竟是扬名到了中原之地,往来客商不仅路住风连寨,有时贵重之物也可寄托于此,亏的也是寨中当家诚信至本,待人和善的一贯作风。也有路人且行诗曰:“莫道商西路磐艰,义旗之地有风连。”
龙广经过那次事后很是感激风连寨,便允同了风连寨在此营生,路回归京之时也会在此休整一番,只是从来都是那唤名苏旭二当家的精心招待,从未见得其狨平大当家本人。
月下皎明,集镇之上的驿馆之地,宴桌之上多人正酒意正盛,听完龙广对风连寨的讲述,众人皆是把目光落在那一黝黑脸色的狨大当家面上。
卡沙一言先出:“狨大当家,这次在下前来大周之地,便是路住过风连寨,真是想不到在此归途之时,竟然能遇见大当家本人,在下再敬大当家一杯。”
陪下卡沙敬来一杯,狨大当家拱拳再对众人:“既然得知众位和龙广将军也要归回西域之地,这一路途之中,且有盗贼横行,在下也愿为诸位一路保驾护航,待到同诸位归回寨中,顺便再尽一下地主之谊,了我多年未能亲见龙大将军一憾。”
狨大当家一杯饮下,虽似凡庸之人,却不失江湖豪爽之色。大食使官常过西域之地,自是知道西域之地虽有安西军四处驻防,但也难料一些反复盗贼,一听这位在西域声名大噪得风连寨主愿意一同而去,承道:“就如方才入夜之时那一腐朽巨木阻路,在下且看大当家仅凭一黑铁长陌便能将其四分五裂,刃刃皆是千钧之力,心中便知大当家一身本领高强无比,再听大当家愿和我等一同,我等自该高枕而归了。”
狨平轻轻一笑,回敬道:“哪里哪里,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龙广今夜能见此隐秘的豪杰之人,心中也是高兴之极,再是和狨大当家聊了起来。
“大当家如此豪杰,想那当年到贵寨寻回千马之时,也未能同大当家见上一面,但看那二当家一面英秀儒雅之气,手持一把婷兰折扇,甚是待人诚礼,对大当家也是“瞒下、瞒下”的称谓。恕龙某我这多嘴相问,这位苏二当家又是大当家何人,竟能如此相称?”
狨平面显尴尬一笑:“苏先生便是那当年同圆策高僧齐名的化外之人—烟蓉才郎。只不过苏先生后来一直隐于秘山,渐渐被后人所淡忘了。”
龙广自知这圆策高僧乃是玄奘圣僧高徒其一,对于这个烟蓉才郎倒是听得一二,憾然道:“想不到竟是能在风连寨碰上此些高才之人,真是仙在面前不得知呀,也恕老夫常年驻西,一时孤陋寡闻。”
“龙广将军也不尽然,世间常难事,远隐人自清。我且是听得苏先生说,当年随同龙大将军一同而来的少年将军乃是将军的长子,苏先生言是一幅英将之貌。”狨大当家环视四周,又继言道,“今日不知为何不在此处呢?”
“狨大当家且是不知,犬子且在长安有些许要事要行处理,所以便命夜里先行了一步。”话到此处,龙广面上作笑,举起手中酒杯,对着众人又是言道,“来,龙某再敬诸位一杯。”
还尚在远处的长安之地,明月之下,楼馆之处,一曲清笛韵韵而响,曲中透出一丝悸动,后又显出几许低愁,声声处如那十七八九难以吐露的爱愁之感。一指止音,青服俏美的小婉放下手中的青竹长笛,羞道:“龙塍哥哥,你来了。”
“嗯。”一声敷衍应答,又感有何处不妥,龙塍眨眼处,“我来是把这个还给你的。”说罢,龙塍已把手中的玉珏递到小婉面前,“这面玉珏本是答谢当年国师救命一恩之事,本是奉出,我怎可将它收回。”
小婉接过龙塍递过来的玉珏,一看其上那琢美雕饰,哀望处,勉起一笑:“这玉珏本是龙塍哥哥你的,只是爷爷交代日后让我一定要好好替哥哥保管此物,既然哥哥也不愿意收回,那我就替哥哥先收好吧。”
龙塍“还”了玉珏,把头一点,如感放下心了一般,再言道:“小婉你看这夜也是深了,你也该早些休息了才是,知道么?”
“嗯,小婉一切都听龙塍哥哥的,这…这就回屋里去。”
“那好,我也该回去休寝了。”点了点头,龙塍便准备转身离步而去。
“龙塍哥哥…”小婉一言呼出,脸上却是显着一幅焦犹之色,话到嘴边却踌躇在原地,不知该不该言说出来。
龙塍把头回望,起了问道:“怎么了?小婉,还有何事?”
“也…也…也没…”
龙塍把头一摇:“既然无事,那我回房休寝去了。”
小婉一听,面上又显出一幅忧虑之色,试探道:“龙塍哥哥,小婉小时候在这长安住过,只是忘了昔日故邸是在何处,小婉想请哥哥带我出去寻找一下,不知可以么?”晴月过了遮云,此刻漏出白辉。透过楼窗,洒进一束月光,照在小婉的身上,显得那般娇小怜动。
龙塍转望栏窗之外,路上依依稀稀还有几路人行过,有负剑马客,有摇扇公子,还有正收拾准备归家的商摊小贩。
“那好吧,此刻尚在戌时,也不算是太晚,既然小婉想去,那就去吧。”
夜里落下霜华,风中透出几许凉意,一马两人徐步在路道之上,又一个巷转。皎月之下,一座清补的府邸坐落于眼前,大门之上匾写着“国师府”三字。龙塍拉马停驻,仔细瞧望后,询问道:“小婉,你觉可是此处?”
背后传来瞻望之声:“小婉觉得像,但又不像。”
“我且看那门上已是贴了封条,定是无人在此居住,要不我们入府一看可好?”
“嗯,小婉都听龙塍哥哥的。”
两人下了马,龙塍领着小婉来到大门之前,且看封条大字“大周天师府宅重地,延载元年长安府封”这几字样。龙塍想要撕下封条之时,又思龙夫人曾言过,自己现已加封为官,万事行事不可向以前那般鲁莽。
“小婉,这处府邸已被长安府的人封了,这封条可是不能随意撕下的。”
小婉把眼眨了一眨:“那龙塍哥哥我们该如何进去呢?”
“这…”
片刻犹豫低思之后,龙塍一眼望去身旁那两根房前木柱,面露一笑。一个迅步上前抱起小婉,几蹬几踩之间,以木柱为桥,最后一个得力一跃便上了府门正顶。落定之时,龙塍又提一气,搂紧怀手之中的小婉,从府顶再跃而下,步伐凌健之中,却是没有见那含情悸动的眼神,埋在龙塍肩怀之中,待到落地,小婉才显不舍的放了开去。
松下怀中小婉,龙塍歇气道:“好了,这里便是正院,小婉你看看可曾熟悉。”
应了龙塍之言,小婉借着月光,环顾着眼前的一切。前方一处水缸,正是昔日爷爷常常练功的地方,再看缸边不远处的那处梅树,虽是未到时节,尚未开花,透过那模糊的旧忆,仍还记得,冬雪时那梅花会是红遍满树枝桠。
行走在满院杂草之上,李府旧宅多年没人打理,已显荒乱几分,唯一留下的那楼阁之貌已是如器作旧。
………
那年,国师还未到那杖国耄耋之年,在此哄逗着尚在髫年的小婉。看着小婉还显生气,显着慈祥笑盈盈道:“小婉啊,到爷爷这里来。”
“爷爷,你骗人,小婉都听九叔说了,咱们再过几日便要去到神都之地,从此便是不会回来了。”
“怎么了?”国师又是笑笑,“难道小婉不愿意去那神都之地。”
小婉把脚一跺,又显一脸怒状:“我不,爷爷答应过我说是等龙塍哥哥日后来此,他便会娶我入门,若是我跟着爷爷去了神都,龙塍哥哥来了此地找不见我该多着急呀。”童真之言,童真之心,却是不懂日后成人之事。
国师叹道:“想不到小婉还在在此地等你龙塍哥哥,那爷爷就先行离开了。”
国师佯装故意离步而去,髫年小婉见是国师不再搭理自己,一脸气急又不知该又言何语,委屈处干脆落地而坐,哭闹了起来。
………
龙塍轻呼着身旁愣神许久,已经出了神的小婉。
“小婉,小婉,你在想何事呢?”
小婉听得龙塍一席叫呼,回过神来,望着眼前这位龙塍塍哥哥,把头轻摇几许,淡淡摇笑起来。一脸可爱俏颜之色不由让人欲将上前爱抚一番。直到一阵轻风徐过,带着丝丝霜寒之意,小婉打了一个喷嚏,才不见那俏丽少女递来的爱慕眼光。
龙塍脱下身上那白色外袍,为小婉披盖在身,扣着襟前结颊。
“既然今夜来了此地,那小婉咱们不防就再进去瞧瞧。”
龙塍出得此言,也是心中迷茫,这么一个活脱脱的妙龄少女就毅然决然出了皇宫,躲着朝廷的四下追查,被国师命人带行路边,孤独的吹奏着青笛,等待着自己的到来。或许眼前的少女并不知道,此时不远之地正有一位自己的心上之人将要赶来,日后若是一起相处,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此些且言不说,再说日后倘若真是去了安西之地,这小婉若是想要归回探望省亲的机会怕也是没了。龙塍止住繁思,叹道:不如陪她在此地多瞧望流连一会吧。
小婉点了点头:“一切都听龙塍哥哥的。”
两人循转几处,听着小婉的回忆讲述之言,龙塍也不由会心一笑,推开院落一处朽木房门。
“真想不到,小婉儿时在此竟是这般有趣;可不像我,我大哥跟着父亲出门操练军武,我只能在家中研书习字。”
小婉稍行在前,回眸一笑:“也不尽然啊,只是小时候爷爷特别宠爱于我,所以管的并不是很严。”
“原来如此。”
小婉又是思得一处,忙道:“爷爷还曾言说当年带我去西域之时,龙塍哥哥你还是一个扎着小辫的小孩呢,可如今…”小婉再望此刻英貌惊人的龙塍,不觉间心中又是起了爱慕之情,把话一掐,羞回了头去。
龙塍陪着笑颜:“旧日之事,不提也罢,小婉你可知这屋子是何地方?”
小婉方才只顾着和龙塍对言,也未顾及走到了何方,如今再借着月光仔细一看,才是得知来到昔日爷爷的书房重地。时小之时,小婉本是调皮,无论做何事国师也不会怪罪,但有一条,便是不能随意来此书房。
小婉退了一步,面显惧怕:“这…这是爷爷的书房,爷爷时常说不能随意来此的。”
龙塍一听小婉所说,不免心中好奇,到底是有何神秘?不妨进去一看!
“小婉,上次在神都之时,我且看国师竟在片刻之间,便能做得那易容之术,我且料想此处是否藏着那易容秘术所在?”
“这…不是…”
听那小婉踌躇之后那份决然语气,龙塍稍显一惊:“莫非小婉也懂那易容神术。”
小婉见是龙塍不断追问,心上人之问,怎可不答。
“爷爷以前教过小婉,只是小婉时小贪玩,所以爷爷便是没在提起过。不过小婉依稀还记得爷爷曾说易容之术莫非就是…”
“就是怎样?”龙塍急切的问道。
………
小婉努力的回思起爷爷教过的话。那年正逢日上之时,易容之后的国师兴致勃勃的唤来小婉,小婉几步跑来,但巡视屋内四周之后,竟是没有发现爷爷是在何处呼唤,只得看见一微笑的中年男子。正当小婉回口呼喊着“爷爷”之时。那中年男子才笑着开口道:怎么了,不认识爷爷了?”
小婉听着那中年男子的话语确实是爷爷那熟悉的声音。可是,为何容貌却是那般不一。
小碗大声疑惑出口:“你是我爷爷?!”
话语一完,只见中年男子又是笑笑,用手截住脖子后面,几捏几点之后,面上的笑容还在,只是脸部像是变戏法一样不断瘦削下去,随后又是充盈起来,不断变化着脸部。直到后来才恢复了国师本来的面目。
待到国师换回了本尊之容后,小婉依旧呆目在前,双眼早已没有一丝神采,国师这才知道方才行那易容变脸之术早已把小婉吓坏了,慌忙行起真力为小婉做起回神之术。如此费力片刻之后,才见小婉呼出声来,国师这才放下心中那颗大石。自此以后,国师再也没有在小婉面前做过易容之术,虽是偶尔提及,但也从不示范。
………
龙塍听到此处,呼出一口长气来:“想不到世间真有此等绝技,我也只是在书中见过几处提及之处,但是具体如何行那易容之术,却始终不曾得知。”
“爷爷也时常提说,易貌之术,但有伤身,但有疵瑕,但有时短。”
龙塍今夜来此心思定是会有很多收获,望着里屋漆黑。
“那今夜不妨进去一瞧,或许国师会留有些许秘术之书。”
小婉一听龙塍是非要进去,为难道:“龙塍哥哥,可是爷爷时常嘱托,不可随意进去啊。”
“别担心,进去看看就行,反正国师不在,此地也算是荒废了。我想国师远在神都之地也是不会怪责我们的。”
小婉一听龙塍言语,也觉有理,再说这乃是未来夫君所言,几思之后,也不再阻拦。
“那好,就听龙塍哥哥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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