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院石道之上,几三雀鸟被来行众人惊飞四散。众宫娥只知女皇素来与麟麒统领商谈要事之时,只能在其后埋头跟随,无论何事也是暂且压下,稍后才能呈报。
今日女皇却似颇为开心,与麟麒统领大人同行已是甚远,却不像平日那般早生言旨回宫了。
“你们就在此地等候吧,朕和神卫大人还有要事。”
“是,皇上。”
又是行了几步,女皇看那百花盛茂,不由思起太平长公主来,正要开口言语起来,再一看身旁今日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延慕,心思不妥言起,才是转口一个话题。
“慕儿,你看这些花儿开的好美,朕又是思起你刚入神都之时的趣事了。想是那年,你可把朕那心爱的苗花弄碎了一地。这一晃,又是好几些年月过去了,朕也是老了啊。”
隔着金色的面甲,在女皇言语落定之时,延慕即是拱手作礼,语气更是坚定几分:“皇上福康永盛,岁比苒松。”
女皇一听延慕恭祈之言,自知此乃延慕肺腑之语,仍是顾自一叹,面色却是沉下几分,一幅忧愁之色,垂怜着眼前身着繁华金甲的武延慕。
“慕儿,好多事情,过去了便是过去了,朕思得,既然你已归回神都,那不如把你那远在新罗国的妻儿一同接来,朕也很是想瞧瞧,就是不知你意下如何?”
延慕听是女皇提及到了自己的妻儿,头微微转偏,心中思起多年心中不愉旧事,再看女皇一脸诚言之色。
“多谢皇上美意,只是我早已习惯在那高丽滨海的生活,日后若是为皇上处理完一切事宜,也当归回才是。”
女皇摇头再叹,悔起当年那一时之怒带来的后果,眼中又起得丝丝后悔。
“也好,既然如此,那朕也不会阻拦你的意愿,近些日子来,可有案事呈报?”
女皇见是延慕摇头几许,心中也已明澈,延慕向来喜欢自己独力追查,没有万分的证据是决计不会上报来的。一旦彻底被延慕抓住,那么那群幕后滋事之人定无法逃脱,这倒也成了女皇对延慕的心病,又爱又忧,爱的是延慕办事担当的忠心,忧得却是延慕向来心慈手软,常有擅权之举,曾经越王李贞谋反,延慕不但没有将越王押解回京,听候庭审,而是让越王自行了断。
“梁王和太子最近可是安宁?”
“回皇上,梁王却是安宁,方才下朝之后带着麟台监张大人入府一同饮宴去了。”
女皇心会一笑:“这个梁王,朕给他三日彻查宫女走失一案,他倒是还有心情请麟台监入府做客,那太子呢,近日可曾有何举动?”
“太子倒是相安无事,一直帮着皇上处理政事奏折,只是相王时常会来探访。”
女皇且是一个疑惑,面生不解,连忙问言道:“你说轮亲王去东宫找太子,是为何事?”
“这…”
延慕犹豫之处倒是引起女皇一丝猜疑,但看女皇面色已是转为紧绷,一幅必得其解得架势。
“还不快快告知于朕。”
“最近调查得知,神都御林都统新任都统是昔日太子曾提拨的偏卫将军朱祁,也正是因为宫女走失一案,这朱祁一上任便是把千牛卫同中殿御军合之一统,而且皇上您和太子也是默许了的。”
“朱祁?”女皇假定思索起来,一时却似是在何处听过此人,而后才是想起昔日太子曾坐皇位之时,这个朱祁还曾陪着太子一同前来探望过当时生病的自己,那时自己还是垂帘听政的皇太后。
“慕儿,你且是告知于朕,这其中又是有何关联所在?”
“臣也是尚未查知此中详情,只感其中有些许蹊跷,如今还是不敢轻易断言!”
“皇上…”一女官匆忙行来请禀,打断正对话的女皇和延慕。宫女自是知道女皇的脾性规矩,畏惧间,已是跪在地上,生怕女皇怒罚而下。
女皇寻思起身前伏跪宫仪为何如此大胆,难道忘了先前曾言下的规矩?恰好方才和延慕所谈甚多,勉强找回些许旧时亲情,女皇这才未发怒之恙,而是正了正言:“此刻前来,是为何事呀?”
女官低啜着声音小心翼翼地回道:“回…回禀皇上,是太平长公主殿下来了,我等皆是拦截不住,所以才来禀告皇上。”
延慕一听是太平公主来了,隔着面甲,看不出他此是面上所呈现是何等复杂的面色,只见一向沉稳著称的他变的有些不安起来,黑色的披风竟是被慌乱的身体转动扬了起来。
这一切女皇自然看在眼里,面显稍许难色,毕竟太平长公主是女皇最是疼爱的女儿,而延慕却又和太平长公主有着千丝万缕道不尽的恩怨关系。
女皇面上显着难色:“慕儿,你看是你的…”
未等女皇说完,延慕起手作礼,慌忙请言道:“既然皇上和长公主殿下有事要议,那臣就此先行告退。”说罢,快步离去,不知觉间又是起了一丝清风,扶起延慕背后那朵牡丹黑绸披风,此刻站定原处的女皇和渐行渐远的延慕怕是心中都酸楚异常。
离开了御园,延慕来到轩门之外,一路边行边是沉思,回首不堪过往,早已楞自出神。众列甲兵卫见了天策神卫自然是要拱手行礼,然而出了神的延慕却不像平日那般点头回意,漫无目的顾自行走着,行了不知大概已是多远才听背后传来:“统领,统领。”
延慕被这响亮的声音敲击入耳,站定回头一看。冥寒已是气喘吁吁的跑来,肩上还扛着一大包麻袋之物。待冥寒走的近了,延慕才故意压低声音,道:“冥寒这是作何?”
冥寒一席欢愉之态,用手扶了扶面上的寒罗面甲。若是平时的冥寒凭借着自己的功力怎会如此显如此疲态,此刻肩上的麻袋倒是引起了延慕的兴趣。
“你这肩抗之物又是何物?在这诺大的皇宫之内成何体统!”
冥寒喘出最后一口大气,声小回道:“二哥,快随我速速归衙,我有重要发现。”
延慕听冥寒是这等语气,自是知道有重要之事会告知于自己。碍于对宫中之人的隐秘身份,也不在此逗留追问,领着冥寒,快步向着麟麒府衙前去。
青炙信步在府衙门口,双手夹抱着怀中的仪刀,隔着半面赤炎面甲,眼神之中焦急万分,停步观望起庭门,见是无人归来,却又变成无可奈何般。正在摇头叹气之时,等待的两人却是齐齐而回。
“二哥你昨夜是去哪里了?为何现下才归来。”
转眼再看延慕身旁的冥寒竟然还是抗着一大麻袋,又是没好气道:“冥寒,你扛的这是何物?”
冥寒一路扛着这方麻袋,早已体力空乏,见是一回府衙便被青炙泼了冷水,也是没好气的回道:“五妹,我今日可没招惹你,你不叫三哥也就罢了,还直呼我的名号!”
延慕见是两人又要斗嘴,立马打住道:“三弟五妹,先行进屋。”
一听二哥延慕开口,两人才歇下口中纠纷,跟着延慕进了内屋。一入大厅,待到青炙关了屋门,冥寒一手送力把麻袋轻轻放在地上,松了一口大气道:“这一路十余里地,可累死我了,二哥你猜猜,我带了什么回来?”
青炙一把推开还在站立作歇的冥寒,解起捆扎麻袋的棉绳。解扣之时口中还不免追问起来:“你这去了大半时日,是顺手带了何物回来啊?”
延慕已经摘下麟麒头盔,此刻双目正注视着冥寒带回的这方麻袋。青炙解开麻袋后,入眼一瞧,只见袋子之中凌凌乱乱竟然全是旧服,还有一大股湿潮发霉的味道,连忙起身用手掩住面甲。
“你这带回来的是些什么东西,怎地如此难闻。”
延慕定眼细看之处,其中见是袋子之上的几件丝质旧服甚是熟悉,一把拿住麻袋,使力倾袋一倒,便见竟是一地旧服,有紫色的,有蓝色的。混乱之中还有一幅铠甲,雪白铮亮。拾起地上的白色麟麒头盔,又见之下还有一把断刀,没有刀柄。
青炙忽然出口:“这…这…这是二哥的君荷陌刀呀,怎么会在这里。”转头把所有疑问投向正得意洋洋的冥寒,想要求问,却是被二哥延慕抢先开了口。
“冥寒,你去了我告诉你的地方?”
冥寒把肩膀一耸:“是呀,二哥,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一定是小冉做的,你看这副铠甲,明明就是你当年给她锻做的,还说等她以后个子长高了点就能穿上了。”
青炙见两人言语之事竟是说的自己一头雾水,观望之处觉是两位兄长冷落了自己,皱着眉头,对着冥寒冷言道:“还不快说你今日是做了何事!是在何地寻得此些物具。”
“我就是去把二哥的坟给刨了,皇宫又不准携带棺材,所以我就把二哥的遗物全带了回来。”
青炙越听越是迷惑,这二哥延慕明明没死,又是哪里来的遗物之说,一听晦言之语,想要替着延慕责骂冥寒几句,话到嘴边才见冥寒已是瘫坐在椅子之上,翘着双脚,一幅悠然自得之色。青炙无奈,转头看向延慕这处,就等二哥延慕能替自己责骂两句出来。
延慕小心翼翼的把那头盔甲胄拾捡起来,用着旧布包裹好已是发黄的折花纹陌刀头。
多年之前的长安一处,雪乱飘飞。冷的双脸通红的小冉推开草庐帘布,端着一碗精心熬制的药茶汤:“大哥,二哥,你们是在这里锻造已是好些时日了?我给你们熬制解暑的药茶。”
狨钺放下手中巨大的铁锤,用那黝黑强壮的手擦拭着沾染在胡须之上的汗水,爽声笑道:“是小冉来了呀。快快进来,屋外下着雪呢,别又是把身子凉了。”
“嗯,大哥。”
小冉放下手中的药茶,来到正凝神控制火候的延慕的身边,拿出一方丝巾,轻轻为其擦着汗水,眼中显出疼惜之色:“二哥,要不歇歇吧,我给你和大哥熬制了药茶。”
延慕轻轻微笑起来,双眼也未从火炉之中离开,回道:“小冉,今日大雪,不是交代过你了么!叫你不要出来么!”
小冉把嘴一抿,又显自责道:“可是,我想大哥和二哥你在此熔血陨石铸千纹刀,很是疲累,所以才来看看。”
公孙狨钺又是一个重重的敲击落下,起得一脸微笑。延慕看大哥狨钺笑了,用着余光瞟向那一碗药茶连忙道:“快给大哥端去,二哥还不渴。”
被这一回,小冉先是一愣,而后才是应了延慕的话,起身端起药茶来到狨钺身边。狨钺挥举着巨锤,这次却没有重击下去,回头对着已走来的小冉道:“大哥也不渴,小冉你还是端过去给你二哥喝吧。”
延慕一听大哥此言,不由噗嗤一笑,再是瞟了一眼举手无措的小冉,正一脸茫然的看着二人。
“小冉,听二哥的话,端给大哥,让大哥休息一会儿,二哥还有话对你说呢。”
狨钺放下手中巨锤,又是轻笑起来,心中宽慰,倒也不再行那虚礼,接过小冉呈来的药茶,一口饮下。擦了擦嘴,不发一言便是向着屋外走去,临出门前又是回头一笑。
小冉见是大哥出了去,端坐在延慕身边,用手杵着头,看着那炉中熊熊大火。
“二哥,这几日,你们是在铸造何物呀。是你说的那把君荷陌刀么?”
又添几颗碳石,延慕小心拨开其中的碳灰:“你看那墙上是何之物。”
小冉被延慕这么一说,转头回望起那墙上,焚香黄纸供奉这一把刃头,早已成型,满是流云花纹,竟真是有一朵荷花盛放在其中,合着其余流纹所构成的荷叶,犹如一幅绝笔丹青之图。
小冉看完了君荷陌刀,再看还正专心致志的延慕,心又不解道:“咦,二哥,既然君荷已成,那你和大哥为何还在这呢?”
伴着一声轻笑,延慕兴色道:“我和大哥是在为小冉铸造日后所持兵刃,小冉不是喜欢你三哥那口仪刀么,你看我和大哥就快要锻造好了,这刀刃之上还有你最喜欢的牡丹呢。”
…………
“二哥,二哥。”被青炙稍稍一提醒,延慕才回过神来,握着手中包裹好了的君荷刀头。轻轻叹出一口气来。
冥寒跟道:“这一定是小冉做的,只是现在不知她在何方,是否安好,又或已是嫁了人家。”
青炙自然不傻,在延慕愣神之际,翻查了地上那散落的衣物,仔细回想之后便是思起这是当年二哥延慕的衣服,再配合这雪白红带相连甲胄,不用多想,便知那是昔日七妹小冉的。
“二哥,不要着急,小冉的事可以慢慢追查,我相信,我等兄妹自然会重新团聚的。”
“对呀,对呀。”冥寒见是青炙劝慰二哥延慕,心感之处,自言附和起来,“二哥,你也不要再自责了,我想我们一定会找到大哥,四弟,六弟和七妹的。只要我们替皇上处理好梁王和太子之事,那时我们便可携马一起,前去寻找他们。”
面对三弟五妹的劝慰,延慕丢下方才落寞神情,展开颜笑:“二哥知道了,你们也不用担心二哥。”堵住那莫名哀思,为了不再伤情众人,延慕转口对着青炙道,“五妹,李旦亲王近日可有何动作。”
“也未有何,只是时常前去钦天国候府中,仔细打听才知轮亲王近日来竟是迷上了对弈,料想也是寻着国师天元圣手的名头去的。”
“噢,对了,我也得到线报,今日梁王府上本是只去了麟台监张易之过府做客,可是偏门却也来了一辆马车。神神秘秘,遮遮掩掩的,就是不知来客是谁了,”冥寒如是说道,青炙却是眉列展开,似乎洞察到些许微妙,此刻怕也是笑了,开口向着两人道:“我想,梁王定是有何不可告人之事正在商议吧。”
“其实不然。”延慕一个摇头否定了青炙的推断,“梁王虽是野心勃勃,但却毫无头脑,对此不足为惧。太子性情温润,儒雅兼置,熟知礼孝,此又不足为虑,倒是相王李旦…”言语到此,延慕却是闭目思考起来。
这一席话倒是引起了冥寒的兴致,起身问道:二哥,你说轮亲王也想要在这其中推波起澜一番么?”
青炙见是歇的好好的冥寒又要打断二哥延慕的沉思,狠狠恨了一眼冥寒,轻言怨声道:“二哥正在思虑,不要在此添乱。”
延慕忽得开眼,嘴角淡淡一笑,眉眼之中颇是添了几分肯定之色:“你二人速速准备一下,我等立刻就去拜访一下轮亲王府。”
“二哥,我们去亲王府干嘛呀?”冥寒呆立在原地,见二哥领着青炙已快步准备出门,青炙还顺势回头传来那一眼嘲讽之意。冥寒一时心生怒气,不能发出,只怪自己不知二哥延慕到底是思得何事来了,再视那一地散落的衣服,“二哥,你的这些衣服如何处理呀?”
屋门之外且是传来青炙郎快的回声:“二哥说了,叫你怎么带回来的,就怎么带回去。”
“啊…这…怎么收拾呀。”丢下已经拾起的几件散着霉味的衣服,飞奔跟了出去:“等等我呀,二哥,五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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