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的大街之上,热闹无比,归府的龙家父子三人高马在前,之后是一刑车囚笼。囚笼之中站立着一个身材高大光头男子,青筋迸起,双手紧抓囚栏,咆哮不停,满是刀痕的脸狰狞可怖,怒视着逐渐围来的人群,有些个不懂事的孩童还不停往里面丢着捡来的碎石,被龙湛掉头给驱赶而去。
轮亲王辕车之中,李隆基同架在李旦身边,归途之中,一直低头忖思,未言一语。李旦觉三郎今日如此异样,问道:“三郎,你在思虑何事?”
被这一问,李隆基才似如梦方醒,抬头回道:“父王,我在想今日大宴之上的龙门一家。”
李旦稍感有趣:“噢,为何会想起他们来?”
“父王,还记得数月之前龙广率军阻击突厥么,西域快马报来只说是胜了,但是此中战况,情节,布防和章法却是在快报中一笔带过,支字未提。父王难道你就感觉不奇怪么?后来传言那次两军之战中,突厥伤亡惨重,很多人归去之后也都疯了,最离奇的竟然说是龙家借助那颗祥瑞天陨之力赢了这场战争。”
伴着摇晃不停的车辕,李旦也闭目开始隐隐沉思起来:“世人皆知,西域各藩镇向来自治,你皇祖母虽为天子,这此中详倪也不太过于插手细问,毕竟是胜了。再说龙家一门向来忠心为我李唐皇室,如今已有好几十个年头了。”开目之后,李旦才道,“三郎,说说你接下来想…?”
“父王,我想想此刻下去拜访龙家。”
…………
梁王秘房之内,武三思见李羡安呡下一口茶水:“先生,这客船往来倒也挺快,才几日您就回来了。”
黑袍的李羡安把茶放到一边:“王爷,听说今日大宴之上,龙家一门是出尽了风头。”
武三思恭侯在一旁:“就是一群匹夫之人,皇上也未诏令任何大事。”
李羡安把头摇了一摇:“王爷啊王爷,如今皇上已经一日不如一日,龙广手握五万安西兵,还有一些地方藩兵,这可是一个举足轻重的棋子啊,倘若日后太子依大礼即位,你梁王又该如何打算?”
“先生,您不是说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兵变么!再说整个羽林军,大理寺官卫,还有神都那些驻军可全是我们的人,他龙广就算长了翅膀从安西赶来,也于事无补。”
“你可别忘了,就算兵变坐上那高位,各都护府都不服你,你该如何治理?再说龙广也算几朝重臣了,虽被皇上分辖出北庭都护府来以示削弱。但仍算德高望重,众人心服。”李羡安起笑间站了起来,拍了拍梁王武三思的肩膀,“王爷,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剩下的王爷自虑吧。”
见是李羡安已走出密房,武三思才赶忙问道:“先生,那您的意思…”
只见黑袍李羡安停下脚步,驻足观望,如此些许片刻之后才继续向前走去。
武三思心忖:那我此刻就去会会龙广。
…………
钦天国侯府内,府童跑到老国师面前:“爷爷,您这是要去哪儿呀,我也要去。”
老国师微微一笑,仙风鬓白之下的脸上透着慈祥:“童儿,今日爷爷要去见一个故人。”
童儿倍感失落,埋头说道:“那爷爷何时归来呀。”话语一完,却似乎又想到什么,“爷爷,那您去哪?该不是接小婉姐姐回来吧。”
老国师抚摸起童儿的头,内心却被伤感触及,轻叹一口:“你小婉姐姐就快回来了,爷爷这要去龙将军府上。”
…………
驿馆的门被推了开,进来了大食使官和那满身黑袍裹饰的男子。迎面走来一身黑绮服饰的女子,披着披风,隐隐可见她那一头披散的金色头发,隔着紫色的莹纱,她的蓝色眼瞳透着期待和寻知。
使官见是女子行来,低头致礼:“迦莲公主。”回头又是对着已褪下满身黑袍的男子恭敬道,“卡沙王子,臣告退。”
待到大食使官退出门后,迦莲叶娜连忙问向刚坐定的卡沙:“哥哥,今日可曾见到传说中的那位女皇。”
卡沙沉着脸:“妹妹,父王已经知道你偷偷跟着我来到了东唐(虽为大周,诸国仍称其大唐),又往后延迟了婚约,我自然是不愿意你嫁给那个糟老头子的,可是,这毕竟是两国盟约。”
卡沙说道此处,迦莲叶娜退了一退,蓝色的眼瞳也已湿润起来:“我知道,哥哥,我这次来东唐就是想最后看看那个人一眼,一眼足够,倘若真主不能帮我实现,我会在婚途之上,婚服之下,藏下母后留给我的那把匕首。”
卡沙被这一说,呛出刚喝下去的茶水,连忙站起:“什么,妹妹,我是骗你的,我怎么会舍得你嫁出去,从小到大,我都保护着你。”卡沙用手拭去迦莲叶娜眼眶已渗出的泪,强忍不住后竟然捧腹大笑起来,迦莲叶娜一时不知何故,疑惑的看着自己这个永远像个孩子一样的哥哥卡沙王子。
“哥哥,你这是?”
卡沙王子笑了许久之后才对叶娜讲道:“我骗你的,父王根本就不知道你跟着我来了唐地,当我联想起父王到了你的寝宫后,他那副惊疑生气的嘴脸,对了,你还记得不,父王生气时,他的胡子还会向上翘起来。”
面对哥哥卡沙的自言自笑,迦莲叶娜叹了口气:“事情早晚也会被父王知道的,还好有哥哥你,在皇宫除了母后,也只有你最疼我了。”
卡沙王子此刻镇定了起来,一脸严肃:“那我们现在就去看看你的心上人,我那未来妹夫!!!”
“什么,哥哥你又在胡说了。”叶娜惊讶道,却又带着一丝心喜。
卡沙王子把头一抬,自信满满,悦色道:“今日我在大唐国宴上碰见了你口中所说的那个人,想不到他竟然是安西都护龙广将军的儿子,世间真有如此精巧良缘,看来真主一直都在指引着你。”
叶娜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给着实惊了一下:“这是真的…吗?”
卡沙王子不耐烦的道:“那什么那,还这什么这,咱们就不用特地去碎叶找了,快去换好衣服,我已经叫克厄使官大人给咱备好了车,咱们即刻出发。”
…………
龙家神都府宅大厅
“老爷,你们回来了。”隔着老远龙夫人就迎了上来,看着归来的三人,满是欢喜的为三人斟上茶水,特地来到龙塍身边,“塍儿,今日宴会之上可曾见了皇上?”
龙湛往椅子上一坐,一个打趣道:“可止,今日二弟被皇上赏了千金不说,还买了个大活人儿。”
龙夫人被这一说有些发懵,向着一旁的龙广问了起来:“老爷,湛儿说得是是什么意思呀?”
龙广倒也不直接回答,先是解开铠甲的腕扣,略显生气的说道:“说不让他到神都来,你非要让他跟来;来了叫他不要去皇宫,他又在你眼皮子低下跑了。”
龙夫人见龙广生气,迎上笑容,为龙广接过头盔:“孩子们都长大了,出来见见总是好的,再说这皇庭之地有何去不得的!”
龙广无奈的叹了口气:“过些时日,我们就尽快回到西域去。”
“老爷,为何如此着急回去,好不容易今年皇上让我们来神都过了这岁除佳节,下一次来这里就不知是何时年月了。”
龙广烦躁的看了一眼不远歪坐着的龙塍,对龙夫人说道:“吐蕃今年可不太安分,皇上也命我多加留心,早日回去也是好的,伯符那我也不放心,你且不知这神都之中有风传,两大派系,尔虞我诈,人心险恶。”
龙夫人又是听见龙广这般说辞,也不在回归西域之事继续追问下去,断言片刻之后才想起方才龙湛说的话。
龙塍见是母亲向着自己走了过来,躲闪起身,想要跑将出去,不然面对母亲,又是一堆说不尽的啰嗦。自想自己已是疲劳不已,倘若这母亲一再追问下去,得知自己今日还和别人执刀比武,那还不得被母亲给狠狠责骂一顿。
龙夫人一个摇头叹怨,转头看向龙湛,此刻龙湛已瞪大双眼,也想夺路而逃。正当龙夫人将要发难之际,门外急急忙忙跑来一府仆,喘着大气:“老爷,夫人,来客了。”
龙夫人接下跑来的府仆,为其端上茶水,待府仆喝下之后才询问道:“慢点说,是谁来了。”
仆人擦了擦嘴上的茶水:“都不认识。”
龙广把书一掷:“回的这是什么话?”
龙夫人寻思起来,这神都之中也并未有何亲眷好友,为何仆人会说'都不认识'。思量再三才向着仆人追问道:“那客人报上名来了么?”
仆人紧接摇了摇头:“来了挺多。”
龙夫人遣开仆人之后,龙广早已起身:“湛儿,随我去看看。”
龙家宅门一开,龙广伴着疑惑相迎出来。来了三队人,其一便是今日宴会之上的大食使官和他的两位黑衣仆人,站位靠前的是一名老者,毋庸置疑,此人便是钦天国侯李老国师,两人多年之前便有几面之缘。还有一位华服楚楚的年轻公子,龙广却不知来者是何人了。
还未等龙广开口,华服公子便上前礼言道:“在下李隆基,特来拜会龙广大将军。”
龙广一听来人,多年不在神都,却也心知女皇有个疼爱的嫡孙是临淄王,其名就叫李隆基,莫非此人就是,连忙迎道:“原来是临淄王殿下,快请快请。“
李隆基倒也谦礼:“龙将军,我是晚辈,叫我三郎即可。”
几经寒暄之后,龙广便把来客迎进府门,路过院厅处才发现龙湛兄弟两竟然没有把囚笼挪到别处,满脸赔笑对着众来客:“来,这边请。”
钦天国师驻足脚步对着龙广说道:“这牢笼之中便是今日朝堂之上那位狂人吧。“
龙广见国师亲口问及,也不再避及:“不瞒国师,正是。”
一旁的大食国使官凑来一句:“那龙将军倒不妨领上我等在仔细瞧瞧此人。”
“这…”,龙广见是众人都想再去瞧望一眼这位大秦战士,又恐万一出现些闪失。
李隆基一个行礼,向着龙广:“不瞒龙大将军,今日在下本是来找令家二公子龙塍兄长的,也是想顺便看看这位来自大秦的骁勇战士。”
“龙将军,我等也是。”大食使官这言语刚完。龙广疑惑看着众人,莫非是龙塍那小子今日在殿上比武,这群人特意来拜会他的,试探的对着一只闭口不言的老国师说道:“国师,难道您也是来找小儿的么?”
老国师先是一笑,再看看龙广一幅疑惑模样,摆了摆手道:“老朽自当是来看望大将军你的。”
见不全是只为来找龙塍的,龙广心里算是有些颜面留住,笑着对着众人:“那,各位请随我来吧,但是切勿太靠近囚笼,恐生事端。”
众客会意龙广之后,便一同来到囚笼边上,掀开为之盖上的帘步,只见男子早已穿上一身较厚的衣服。男子见是来了许多人,也不再咆哮,坐在笼子里仰着头,丝毫不理会众人的指指点点。不远处龙塍见是来人掀开了自己特意为战士盖上的帘布,本意是等客走之后便再和战士慢慢沟通,可谁曾想这些个来客竟然不顾自己反对就做出如此之事。一时恼怒,走上前来:“你们这是作何?”
龙广听见龙塍这一路走来,语气欠妥,怒道:“怎么如此不知礼数?!”
“可是父亲,那个大秦的战士也是人呀,虽说暖春已至,外边毕竟也是寒冷,怎可如此屈待别人呢!”说罢,龙塍便想要捡起地上的帘布再次盖好囚笼。
众人闻龙塍言后,李隆基对着龙塍行了一礼:“想不到龙塍兄长不仅武艺高强,还有一片仁善之心”,稍上一步,“今日三郎特来拜会,还请龙塍兄长多多指教。”
“指教不敢当,敢问阁下是。”龙塍自顾着捡起地上的帘布,头也没回的说出此言。
龙广看着毫无礼数的龙塍,怒意更增,破口道:“这是临淄王殿下,还不快快行礼。”
龙塍一听,还是个王爷,急忙转向头,对着眼前这个稍比自己年幼几分的少年仔细打量起来:“你说你是什么王?”
“放肆!”龙广更怒道。
李隆基拦阻下生气的龙广:“在下本比龙塍兄长年幼,特地前来讨教的。还请龙将军不要动怒,伤了和气。”
龙广在大食使官和李隆基的劝抚之下才慢慢平息怒火,仍生气的看着自己这个不知礼数的儿子。龙塍倒也毫不惧怕,对着龙广回道:“父亲,刚才我问了这个大秦战士,可是零零碎碎听不太懂他讲的的什么,我准备再仔细问问,你们就把人家囚笼上的布给揭开了。”
此时,大秦使官后面仆人装扮的卡沙王子解开面上的黑布,对着龙塍说了一句,龙塍听不明白,正左顾右盼,看向众人是否听清。
大食使官堆着笑容说道:“我这仆人说的是他懂大秦的语言,可以一试。”
龙塍再看看眼前这位大食仆人,还显不信道道:“哦~…那就试试。”
卡沙走上前去,说了许久,牢笼之内的男子才把头回了过来,眼神已经不再是一幅哀伤,慢慢发亮起来,龙塍见是有了效果,上下看着卡沙正不停的言语,心思道:没想到,还真行。
对话大概持续了半柱香的时间,众人也在仔细看着,虽是听不太懂,可是这名大秦战士仿佛重新有了活力一般,不断做着发誓的姿态,还时不时满怀感恩的看向龙塍,临了最后,卡沙言刚说完,牢笼之中的大秦战士一个跪拜便向着龙塍。吓得龙塍赶忙说道:“快些请起。”
卡沙又在使官耳边低语片刻,使官才对龙塍说道:“龙塍将军,你现在可以把这位大秦的战士放出来了?他会对你誓死效忠的。”
龙塍瞪大了双眼:“什么?”
话说这位大秦战士来自大秦帝国的西北之地,唤名为叫阿尔曼人,曾是一名战士,被大秦战败之后便送到角斗场里,一路杀戮苟活到今天,在大殿一闹被龙塍救了下来。在卡沙的沟通之后,战士愿意替龙塍出生入死,永不背叛,以报答救命之恩。
龙塍听完使官的话,同情加之怜悯的的回了一句:“再过几日,我打算回到西域之时,便把他放了,我在他的言语之中隐隐听见故乡二字,这路途遥远,这么多年被人利用到现在,也该还给他自由才是。”
使官再次把听来的话语转述给仆人卡沙王子,仆人便对着龙塍投来赞许的目光和一个敬仰的手势。这一切都被在旁的国师看在眼里,只听他说出:“使官大人,老朽看这位仆人也并不是仆人这般简单吧。”
使官一听这突然而来的质疑,一脸狐疑的看着眼前这位充满睿智的老者:“敢问老先生是如何得知的。”
国师抚起白须,面露笑颜,悠悠言道:“我看这位仆人一表人才,行健步稳,在使官大人身后从未帮扶做过什么,还懂得大秦的语言,比起你这个主人更显得老道,如果老朽猜的不错,真正的主人怕是足下这位仆人吧?”
卡沙王子见是老国师已经拆穿自己的真实身份,也不闪躲开口,顾自笑道,口音一转回道:“看来还是瞒不住这位东唐的钦天国师。”
众人见卡沙开口说话,纷纷惊讶无比,看着周围人们异样,龙塍惊讶的问向卡沙:“原来你会我们的语言?”
“当然会,在我倭马亚,也有很多和你一样的人在那里做工,旅商。还有我的妹妹也会你们的语言,我就是带她来这里寻一个人的?”
龙塍用着不敢相信的目光打量起面前的男子。方才还真是小看对方了。可再一细想,刚才老国师曾说他才是真正的主人,那么使官才是所谓的仆人。龙塍一一理清思绪之后忙对着卡沙问道:“那你是谁,来这里帮你妹妹找谁?”
大食仆人轻轻笑道:“我是大食王国的四王子-卡沙,我妹妹叫迦莲叶娜……”卡沙把众人的目光迎向自己的身旁。但见身旁那位一直不语的黑衣仆人,轻摘方巾,手褪莹纱,金发飘飞,额佩彩璃,唇眉眸间,宛若娇花。
凝神对视处的龙塍早已呆溺,口出道:“恩人…”
【已修,有些标点没打好,见谅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