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延慕和雅儿一死,殿中虽是又少了一群麟麒卫,但这场纷争却是没有结束,宫外白雪飘飞,宫内寒意连连。
女皇见大势已去,镇定住自己的面色,挥退身旁众人,起了笑:“显儿、旦儿!”
太子李显闻得女皇呼唤后,出身上前,拱礼道:“母皇,儿臣在!”
女皇见李显还算毕恭毕敬,泛白的娥眉垂得更低,点了点头:“今日你真若是想要朕这皇位不成?”
不等李显开口,那梁王却是急急呼出。
“万万不可啊!皇上!万万不可轻易让这帮乱臣贼子篡位而去啊!”梁王武三思连连哀求女皇,唯恐女皇一但禅位,自己将引来杀身之祸。
但看梁王苦苦哀求于身前,女皇再是起出一笑:“梁王,你说有何不可?”
“当然不可!”大殿之外传来一声,听其音色,苍老雄浑,音色之中,又显自信含笑之意。
当众人纷纷回头转看之时,只见殿门之外已是不停涌入手持长剑的寒梅卫,梅卫之中,老国师阔步在前,其后还跟随着一名蒙面身负七剑之人。
“老国师!”
但见来人,李旦和李显同是惊呼出口。
寒梅卫一入殿中,不由分说,便将不知所措的众人给包围起来。
李旦出了列,不解道:“国师,你这是何意?”
国师今日可不像平日那般尽显老迈,而是满脸的容光焕发之色,听是那李旦出问,便就起笑回道:“相王殿下,你可知老朽等了今日可是等了近五十载!”
面对殿前而来的国师,女皇更显惊愕:“国师,你此刻来可是要来护卫朕?”
女皇一副惊喜之色就快流露于表,以为是国师此刻前来是为保卫自己,就在女皇即将再问之时,一身黑衫的苏旭已是出得了身来,向着国师先显一笑,才道:“国师,在下还以为今日你是不会来凑这个热闹了?”
“原来和老朽博弈之人就是你苏旭苏先生,此间想想你和我儿李流的关系来,苏先生你要是能赢了老朽那就真是奇了!”国师大笑出口,对于一直阻挡自己计划之人乃是苏旭,或多或少的还算满意。
苏旭一撑婷兰折扇,面上迤笑不减,巡视了一眼殿中所剩之人后,道:“那国事今日就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公之于众吧!”
国师再看了一眼苏旭,没曾想这苏旭竟还能有这般闲情雅致听自己讲说其中之由。
“苏先生很是想听?!
苏旭拱手作请道:“还请国师授惑!”
两人在殿中是你一言我一语,看得众人无比费解。只看此时国师徘徊几步,时而仰头,时而低叹,终究也是一抹兴色挂在脸上。
“竟然诸位都有兴致,那老朽就为大家讲个故事,话说当年玄武门兵变,虽是已过去有八十余年,可是老朽却是不敢忘记哟!”
见国师故意压言,苏旭上前帮附道:“国师,还请直言出教,以解在下心中疑惑!”
国师闻言后又是大起一笑,指着苏旭道:“苏先生,你这种人,老朽很是喜欢,待今日成定这大事之后,老朽第一个放过得就是你!”
女皇见国师既不是护卫自己,也不是帮着太子谋反,凭借女皇昔日对国师的了解,一时也看不出来国师是要卖弄何等关子。
“国师,你有何言?还请速速讲来!”
听是女皇催促而来,国师面向众人再生一笑,短笑之后,却又显出一脸的奸诈之象,双眼之中还透着隐隐杀意。
“当年玄武门兵变,秦王李世民杀害太子李建成之事我想大家都很是清楚吧!而我,钦天国师—李承复,就是那先年隐太子李建成唯一的遗子。你们诸位身前这位安西都护大将军—龙塍,则是我的嫡孙,他却是同属李唐皇族一脉,他的真名叫做—李客!”
国师雄浑之音尽落,最后遥手指向手杖君荷的龙塍那处。
对于事况的急转,殿中众人互顾作看,这个惊天秘密在老国师心中不知是埋藏了有多少年!
“好!好!好!国师总算去除了苏旭心中之疑,既然国师讲出事由,那苏旭便能知道当年国师为何是要逼死客儿生母蓉慈,逼李流带着客儿远逃西域了。”
苏旭出身提及到李流此人,国师却显出些许自责伤痛之色。
听得两人所言,女皇才是明白,为何当年这身前的国师极力要扶持自己上这帝位,原来国师是为报当年玄武门之仇。
“国师…朕…你告诉朕,这些都可是你精心安排?!”
国师回看女皇颤抖不停的手,又是诡笑连连:“没错,越王李贞、纪王李慎,贬李显、废李旦,凡是李氏族人,老朽都是劝诫皇上您要斩草除根!”
女皇跌坐而下,这个曾扶持自己冠冕为帝的人,想不到就是先隐太子李建成那唯一未死的遗子。而就是这个昔日的国师李承复,为了助女皇一步步登上皇帝宝座,其实是为了报八十年前那玄武门的血海深仇。
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国师李承复,一隐忍便是八十余载,其中饱受的苦痛又有谁人能够懂得!
缓摇手中婷兰折扇,苏旭却是不同殿中众人一般惊愕,接口道:“而后,国师你本想寻机铲除当今皇上,继而扶持李流篡取皇位,殊不知,李流天性仁慈,并不像国师您那般嗜杀成性,所以你就以蓉慈作威胁,逼走他父子二人。随后,你再令寒梅卫假借名义去寻白陨之事从而寻找到李流,几番威逼利诱之后,李流却是依旧不肯就范于你,所以便酿成了无名崖那日的惨案。再其后,你见事败垂成,不想那安西都护大将龙广恰好赶到,于是你又心生一计,将所有希望寄托到龙塍身上,然后广布流言说是安西即将有新帝而出!”
苏旭一气言出,听得殿中众人是目不暇接。
国师息下了面上的得意之色,微微笑道:“苏先生果然是苏先生,比起一般人来却是聪颖不少,但是老朽觉得散布流言还是不够,细细想来后该是如何让龙塍能谋得这九五之位呢?为此,老朽是思去想来,最终才是想到一出无与伦比的棋局!”
苏旭收停婷兰折扇,冷冷一笑:“你派李羡安打入梁王府中,哄骗说是为梁王谋取皇位,而你则亲身诱导相王李旦卫护太子李显,使得他太子和梁王二人拼得是死去活来。而后,你又打算除去太子和相王两人,恰好相王李旦有重振李唐之心,几番央求于你之下,便是正中你国师下怀。于是,你又筹划三王谋乱之事,三王最终功败垂成,想必揭发太子谋乱的人也是你钦天国师吧!”
“不错,苏先生,确实是老朽命李羡安告知给梁王和皇上,为的就是铲除李唐家所谓的血脉,可谁知,一向心肠歹毒的皇上却是手软了起来,老朽没有办法,只好捏造与龙广互通的书信,从而陷害龙广是有谋反之心,所以皇上必定会杀他,到那时,作为龙广次子的龙塍当然能得一些兵权,也好为日后起事做准备。”
苏旭摇头接叹,对于龙广之死,他可是痛惜无比:“国师啊国师,能把苦肉计用得如此淋漓尽致的怕这世上除了你国师是再无他人了。你怕皇上不忍杀龙广,所以故意将小临淄王诱导去安西,以煽动龙广起反,但你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龙家一门尽英烈,从未想过起反之事,只是将小临淄王留与府中奉为上宾对待。你眼见心计扑空,便是命李羡安去往北庭府指使王孝杰杀龙广、逐龙湛。可怜那李羡安却一直在你手中都只是一枚棋子,而你却是从未对他念过师徒情义!”
“哈哈哈…哈哈哈…”对于苏旭能是第一个看穿自己谋划的人,国师仰身大笑,“知老朽者怕这世上就只有苏先生你了,可惜你与老朽生不同时,不然咱们可要好好对弈一番才是。苏先生,你觉得老朽这一石二鸟,一箭三雕之计如何?!”
但看国师其笑越来越大,苏旭无奈的闭上了双眼:“国师你这几十年来,骗皇上,骗诸王,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害得多少人妻离子散,这殿中之人又有哪一位不是你那所谓的棋子之人,你这哪是一石而鸟,一箭三雕,分明就是一石鸟亡,一箭雕尽呐!”
石破天惊,惊世骇目,这场宫廷政变的背后竟然还有这么一段八十年的血海深仇,而血海深仇的背后竟然又是一个人蓄谋五十载的阴谋。
梁王大声道:“太子,你我可是儿女亲家啊,你听见了没,这个疯子…是这个疯子害的咱们反目成仇啊!”
梁王一出口,惊醒了殿中的众人,龙塍久久凝望着不远处这位疯狂的国师。
“你…你是…你是我的爷爷?”
面对众人的国师可是疯狂无比,但当龙塍问言于自己时,国师换上了昔日那副和蔼的面色。
“客儿,爷爷所做的一切一切,都是为了让你能登上这九五之位,一血我族昔日之仇!”
呆滞憔悴的龙塍却是不敢缓过神来,低下了头,痛思之时,久久不敢再对视这自称为爷爷的国师李承复。
殿中被满是黑衣寒梅卫包围,李隆基大声呼令:“羽林卫,将这几乱臣贼子给我拿下。”
大殿之中只剩数十名羽林卫,但听李隆基的口气,想必也是抱着破釜沉舟之心。
擒贼先擒王,数十名羽林卫尽数挥刀直向国师,刚是拔步出前,只听殿中响起阵阵空鸣,再后,当那黑衣遮面男子将七把剑依次放回背鞘之中后,殿中的羽林卫是接连倒地而下,再看这些倒地的羽林卫,个个已是被一剑封喉。
羽林卫的惨死又让大殿之中陷入一片死寂,面对那蒙面寒梅卫诡异的剑法,再也没有一人敢上得前去。
国师缓缓向着低头的龙塍走来:“客儿,爷爷为你铲平了一切,日后这偌大的皇宫,不,偌大的大唐就是你一个人的,客儿,你此刻开心么?”
国师越来越近,龙塍却杖着君荷连连退步,颤抖着手:“不,你不是我爷爷,我是…我是龙家之子,我…我叫龙塍…”
但看龙塍一时还不能接受,国师渴望的眼神之中透着几许哀伤,又和着几许心酸。
“客儿,还记得那年么?爷爷带着小婉来安西看你,从你那拿走的玉珏就是证明你是李唐皇族的证明,客儿啊,此刻你拿出来给爷爷瞧瞧,好不好?!”
那枚玉珏自从归还到龙塍手中之后,又是转给了小婉保管,在那个满山开满戈兰花的那天,也就是小婉走的那天,已被龙塍亲手埋葬在小婉身边。
不觉中,龙塍又是流下两行热泪,他摇着头,努力平复起心中的那条伤弦:“那枚…那枚玉珏…是小婉的,此刻也是…在小婉的身上,它永远…永远…都不会离开小婉。”
一经出言,一个铮铮的安西都护大将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当着满殿之人,再次失声痛哭出声!
小婉的死,就连国师也不得不为之动容。
“客儿,就算小婉去了,你还有爷爷,爷爷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你也是爷爷唯一的亲人。”
龙塍狠命的摇着头:“不…我还有一个大哥,他叫龙湛,他才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没有你这样的爷爷…我没有…”
君荷陌刀应声而落,落到地面那刻,撞击出的声响,又把殿中众人给惊了一跳。这时的人们才是发现,这一切的一切原因,竟是都来自这位安西大将军龙塍身上,而他的真名叫作李客!
一场历经八十年的棋局就是这般复杂,也是这般简单。钦天国师李承复,乃是八十余年前玄武门兵变被杀的太子李建成的遗子,而后经李淳风拼命所保,最后才是有得一命至今。
正如在长安国师府旧宅中的密室挂画画意一样。先圣李淳风在万千追兵之中救了李建成唯一的幼子,而后倾心所授,教习了李承复所有本领,领他游历万水千山和东海之边,只为让李承复有一份海纳百川之心。
而后,李淳风先圣仙升弥留之时,终是告知了李承复所有身世,先圣本是以为此刻的李承复已是不再有那复仇之心,然而这一切却是大大出乎了先圣的预料。
带着一颗复仇之心归回长安的李承复便是计划起如何报那昔日血仇,于是,他找到了此刻的女皇是为当时的武皇后,武皇后便是成了他第一颗棋子,为了助武皇后这个棋子得帝位,掌皇权,李承复一拖仇恨就是尽二十载。
至时,李承复收了九名弟子,自己的儿子李流无非就成了诸位弟子之中的大师兄,李流也被李承复寄予厚望,但是,李流天性仁慈且是喜欢维护自己的师弟,这也正让李承复为之隐隐担心。
时光一转,高宗皇帝李治也是余日不多,恰好天陨而落,李承复便命寒梅卫四发流言,言说帝星降世的传言。而发现了李承复阴谋的李流始终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会如此行事,终于,在李承复的一逼再逼之下,才酿成了无名崖寒梅卫相残的惨景。
那日无名崖事件发生之后,恰好身为西域都护府大将军龙广赶到,于是李承复就将计就计,任由龙广抱走还是婴孩的李客。
时光再转,李客被龙广收养进西域龙家以后,更名是为龙塍,已是有了六七岁光景,此时的国师便带着在蜀地捡到的弃婴小婉去往西域,而龙塍被马贼掳走全是李承复一人编造,其意无非就是想见见自己这名嫡孙。
在龙塍成长时期,李承复可是没有闲着,先是借武皇后之手铲除了诸多藩王,后又是帮助武皇后贬李显、废李旦,直至让女皇为皇,替未来的龙塍,亦是李客铺路。
恰又是一次天陨而落,龙塍一战成名,惊讶的李承复也感冥冥之中是有天意使然,更加坚定了他的复仇之心。于是他便开始进行另一份复仇计划,先是令自己的五弟子李羡安入了梁王武三思府做了谋客,对太子李显和相王李旦是百般打压。而后,相王不得不来寻求自己帮忙,这便正中李承复下怀。几番计谋后,再经女皇旨意,李承复总算是把有五万大军的都护将军龙广一家给迎回了神都,一番苦肉计便是开始上演。
三王如期叛乱,李承复为恐牵扯不到龙广,便是伪造了多封往来书信,后又让李隆基远逃向西,其意便是想要龙广起反。然而,龙广忠心耿耿,怎会行那叛反之事。无奈之下,李承复便先是利用梁王上报龙广有反意,后又是派李羡安去往西域,利用北庭和安西两府之间的矛盾,再借助梁王之手,命令王孝杰一定要剪除龙广,驱逐龙湛,直到龙塍能领带一方雄兵。
李承复的疯狂计划到此本算完美,可其中突然杀出一个知情的苏旭来,不但阻止自己的计划,还竭力劝导龙塍不要行举旗之事。李承复本想令李羡安除掉这群障碍之人,孰知,李羡安可不是一枚简单的棋子。
就在李羡安意在无名崖解决掉苏旭之时,没曾想,苏旭竟然给李羡安讲出了所有真相。从那刻,李羡安便是想要一心一意息平这场阴谋,杀掉龙塍。于是乎,十军会战中,三大府惨败后,李羡安便是哄骗龙塍去了戈兰山,却是错杀了小婉。
至此,国师李承复再无羁绊,而当他知道龙塍,亦是自己的嫡孙李客同李流一样生性仁慈,对西京长安只是围而不攻后。于是,他又心生一计,令乔装换面的九阙同李林甫一道去西京长安,告知龙塍领军前来神都,来一场神龙政变。国师心思到只有这般,他才能在有生之年报了这八十余年的血海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