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客入座,花絮倾穹而下,再借殿外飘进的雪风,起舞扬飞。
听钟鸣,闻鼓响。殿外齐齐飘进两条彩绸,其上尽绘牡丹之花,牡丹随绸而来,渐渐围合殿中四人,似成一朵花苞之时,钟停、鼓息。
花苞中笛声骤出,起调悠扬深长,百官齐眼而望,纷纷心叹:今日必是很有看头。
片刻后,笛声渐低,两方牡丹绸带缓缓而降,在众多舞侍女子捧持之下,那两彩带此刻不正似一朵正盛牡丹之花么?再看那花中四人,立身花中,点缀之处,又恰似花中之蕊。
此时领舞于前的白尹千阳,却是像在方才彩带结苞之时,换了一身装束,原本满身黑绸的百花吴服,此刻竟是变成了茉白仕女装,那粉面修饰的眉额之上,凭空多了一朵朱描而出的牡丹。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如此貌美的白尹千阳,百官怎可不细细瞧看,但看那朱描牡丹,群臣才是发现这女子额上的牡丹怎似在哪见过,纷纷短作急思:哪牡丹不正是天策麟麒的披风之绣么?
女皇紧紧而视,让女皇惊讶之处,倒不是看那白尹千阳的额前朱描,而是这一身独特的仕女装,让女皇勾起一段回忆来,那是一个关于武延慕的回忆。
“千妤…千阳…千妤…千阳…”
牡丹盛放开定。殿中百乐尽鸣,起出之乐,也只不过是靡靡凡音,但听黑衫男子的青竹长笛和白服女子琵琶同奏而出,宛若冬日的暖光将人带到了一望无际的春日草原之上,空旷,浩瀚。
随即,那名绯紫服饰的异域遮面女子哼唱而出,更显一抹离别之时的荒凉。听其轻唱之音,伴其殿中鼓声点敲激昂延展。
手持两面长扇的白尹千阳纵身而飞,短停于殿中,姿态似九天之凤,婉转,轻步,或飞或栖。
笛声悠扬,琵琶轻快伴奏于中,鼓声震撼而响,配起异域女子的异域哼唱之法,让这帮常年听于东方乐音的大臣不得不刮目相看,倾耳作听。
“好一场凤舞求凰!”女皇忍不住赞道。
太平公主早已来到殿中,方才见女皇听看的出神,便未轻易作扰,此刻见女皇回过神来。
“母皇!”
女皇也不回头看那太平公主,摸索出手来,握起着太平公主的手,道:“令月啊,你看呐!这女子可真像是当年那名女子啊!你看她…你看她那舞姿,那飘飞的步伐,和手中的长扇…真是像…太像了…”女皇越看越喜,越看越爱,连连赞不绝口。
关于延慕的旧事,自己这个作为生母的太平公主却是别任何人都清楚。
“看是母皇这般喜爱此舞,待是舞尽之时,母皇可下一道旨意,将这名女子留于宫中便可!”
女皇点起头来:“嗯…甚好,甚好,令月啊,近些日子可曾去探望过慕儿一家?”
太平公主听了女皇之言,显出一抹哀伤之色来,低头回道:“母皇,还是那样…”
但听太平公主之言,女皇也知延慕和太平公主的恩怨怕是这辈子也解不开了,叹息道:“罢了,今日朕大寿,不提这些伤心旧事,看舞,看舞!”
一场凤舞至中,已显其凤不得飞凰之日,万般心痛之情,看那白尹千阳将一身其凤之心,演绎得惟妙惟肖,配着那异域女子的抚胸痛唱,那凤与凰的相离场面放佛就在众人眼前。
凤舞求凰,盛世哀歌。白尹千阳的银针已是越来越明显,但看她转步入舞,渐渐向着女皇的龙座之位靠近。
迦莲叶娜见看白尹千阳即将出手,渐降哼唱之音,一摘面上遮面紫纱,露出真容,在百官瞪口惊愕的目光之下,起舞上前,随身紫纱飘飞而开,竟如起舞飞仙一般。
两人互伴而舞,迦莲叶娜见白尹千阳的面上已有泪湿之象,一回当日阑苑阁中对答之时。
【“千阳姑娘进舞怕不只是想向讨得皇上开心吧!”
“叶娜姑娘果然聪明,但是为何你要同千阳一同赴舞神龙国宴,这倒让千阳很是不解。”
“因为,我们目的一致。”】
异域女子的妖娆配着千阳的凤飞之姿,不显一丝错乱,两人再是齐身转舞而去,离女皇的龙座也越来越远。
重鼓之音又来,琵琶忽地歇停,笛声悠扬而起,看那异域女子站定提气,百官纷纷把头探望,这凤舞求凰最是精彩的地方担怕就是要来了。
……
玄武门外,李多祚尽率羽林军甲,高擎金菊大纛,手举长枪,急步而来,浩浩荡荡。
左御林将军敬晖见后,紧闭宫门后高声令来中殿御林军做拦截之势。
“大胆李多祚,竟敢领兵进宫,今日你是想谋反不成?!”
李多祚立枪抬头道:“敬晖将军,今日我李多祚要护送太子、相王进宫赴神龙国宴,你还不赶快将宫门大开!迎我等入门?”
敬晖寻望其羽林军中,并未有太子和相王两人。
“大胆李多祚,起兵谋反,竟敢污蔑到太子殿下和相王殿下身上。”
待敬晖斥言刚尽,又生骂言之时,只看羽林军中缓缓走出一人,摘掉满是飞雪的盖帽之后,露出了真容。
“敬晖将军,我乃东宫太子!”
敬晖但看楼下之人确实是东宫太子李显,忙拱拳道:“太子殿下,卑职并未收到皇上下诏宴请太子之意,所以卑职斗胆,不敢给太子殿下开门,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那敬晖见了太子还是不肯就范,此时,太子身旁又是行出一人,对着楼上的敬晖出言道:“那本王让敬将军开门,敬将军可是会开?”
来人并不摘帽,但听其音,敬晖已是猜出这便是相王李旦。想那相王李旦为皇之时,曾提拔了敬晖入得御林军中,才能让敬晖有今日这统领将军之位。
敬晖高举其剑,出令道:“开城门,迎太子殿下、相王殿下。”
羽林军兵不血刃便是浩浩荡荡的入了宫门,上得城垣之上后,将飘飞牡丹之旗,换为李唐金菊之旗,真可谓又是一出拔旗易帜。
…
而此时,宣辉门外的李兴宗见是李隆基统领来浩浩荡荡的羽林军,连忙下令开城门,亲身快步而出。
“临淄王殿下,卑职在此已是等候多时。”
李隆基下得马来,接扶起李兴宗的臂膀,急切道:“李将军,我太子皇叔和我父王此刻已是在何处?”
“回临淄王殿下,卑职已收到李多祚将军传来的信报,太子殿下已是兵不血刃进了玄武门,现已在前往通天神宫的路上。”
李隆基点了点头:“那一切顺利,李将军也快请快随我前往同李多祚将军汇合。”
如今正值兵变时期,万事皆须小心翼翼。这李兴宗起看李隆基身后之时,便是发现了驹烽之上的龙塍,那龙塍手中又是握持着君荷陌刀,而李兴宗昔日又恰在麟麒统领那处看见这把精美铸艺的陌刀,而麟麒卫又是女皇贴身的高等武卫。几经思索之后,李兴宗心中便是起出一丝疑惑。
“临淄王殿下,敢问此人是谁?”
李隆基也不知李兴宗出言何意,但看李兴宗紧张的眼神之中像是很忌惮身后的二哥龙塍,起笑道:“李将军不必担心,此人乃是我的结义二哥,将军还是尽快领我等进入宫门吧。”
听得李隆基之言,李兴宗才算是放下了些许心来,领着羽林军快步而进,但李兴宗在领路之时,还显半信半疑一般,时不时回头打量着身后高马之上的龙塍。李隆基见到此况,也只能同龙塍互生一笑。
…
羽林军急去之后,宫道之上已是没有卫军把守。飞雪之中,且看身着一身华美朝袍的国师,朗步而走,手间也无拐杖驻地,健步踏出,国师时笑时哭,起手于脖颈之后,慢插几短银针。
……
通天大殿之内,百乐渐渐息平,殿中的景象是失去飞凰的舞凤千阳悲痛欲绝的渐渐退回盛丹之内。
琵琶急弦骤停,冉离一抚其弦之上,以防余颤之音而出。看苏旭将笛调息平,轻轻扬扬,凄凄凉凉,巧配吹进的雪风,穹顶之上再次漫飞花絮。叶娜捧腹轻哼,悲鸣之音随笛声而息,那悲痛万分的求凰之凤白尹千阳,泪流于庞,落扇后倒地于盛丹之中。
乐声停,大殿之中一时安静无比,百官还在怔望殿中的四人,显着红润的双眼,却是不知如何出身赞言。
女皇忽地起身,鸣掌道:“好好好,好一出凤舞求凰,千阳姑娘,你可是让朕今日大开眼界,但看此舞,遥想起当年那烟蓉才郎的凤求凰之音也不比姑娘这舞七分,千阳姑娘你说,要是朕如何赏赐你才好。”
四人听得女皇赞言,也是意料之中。只看千阳欠身礼道:“奴身先行谢过皇上了,若是皇上真要赏赐奴身,那奴身就斗胆向皇上讨要一物!”
千阳这般出言,惹起了女皇的兴致,道:“千阳姑娘但说无妨,你要何物,朕皆是可以赏赐于你。”
白尹千阳上步于前,颌首道:“回皇上,此本是两物,但奴身今日经我那舞侍歌姬点拨之后,便只想向皇上求来一人!”
“哦~”女皇生笑道,“想不到千阳姑娘竟是喜欢上了我大周的男子,嗯…千阳姑娘你就说那位男子是谁,是达官之贵?还是富家之子?只要千阳姑娘直说,朕定能为千阳姑娘办到!”
女皇兴喜之处,又想这千阳能舞凤舞求凰,定是有了意中之人,但看她能舞得这般悲伤,想必那大周的男子却是不愿同这千阳在一起,女皇这才愿助千阳圆梦。
“回皇上,奴身向皇上讨要的乃是,先天策麟麒,武、延、慕!”
一音出,白尹千阳字字犹如钟鼓相击,百官尽显惊愕,这是多少大臣所忌惮的人物。女皇座旁的太平公主连忙起得身来,细看那行礼低头的白尹千阳。
“你…你…你可是白尹千妤的妹妹?!”
冉离不敢相信,这身前的白尹千阳就是那昔年白尹千妤的妹妹,一时旧忆涌上,在帽纱之中落泪而出。
女皇今日大寿,看群臣反应激烈,自己又不能拆穿自己曾编织的谎言,紧眉正身道:“千阳姑娘,那昔日的天策麟麒已是叛周身死,沉于沧海之中,你还是换个人选吧。”
冉离轻步而上,缓缓摘下头顶锥帽,低礼向着女皇,苦声道:“卑职原麟麒第七卫,冉,同求皇上还我昔日天策麟麒统领。”
百官竞相而呼,低声讨论而出。
“这…这不就是阑苑阁的冉姬姑娘么?怎么会…怎么她会是麟麒卫…”
“是呀,想不到她也是麟麒卫之一…唉…!”
…
面对殿中两名女子公然向自己所要武延慕其人,女皇一拍龙案,大怒道:“朕早已言说,那天策麟麒已是死于沧海之中,为何你等却是要向朕索要一个死人。”
白尹千阳低头转视,看身边同跪冉离,原来这就是当年追逐延慕的小女子,想不到今日心中也是还惦记着她那二哥。
百官议论不断,有人逐渐怀疑起原天策麟麒之死;女皇见今日有乱是要生出,出令道:“众卿请勿喧哗,让朕先言。”
女皇还未继言,只看那黑衫男子也是摘下锥帽,左手青竹长笛已消失不在,伴随苏旭径步而去的只剩左手之中的婷兰折扇。
“草民苏旭,叩见皇上!”
一惊未平,一惊又起。女皇指手道:“你…你…烟蓉…!”
上官婉儿面看苏旭越来越近,眼中双泪垂出,摇头而起,思念了多少年的情郎,如今才是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纵使作了那么多诗词又有何用,终究也没能换过苏旭的回眸再见。
百官之中,这次便是有人惊讶出口:“原来是…原来是苏旭,也难怪这凤舞求凰如此动人心魄,若临其境,想不到是两大名之人共此伴乐,这也难怪了…这也难怪了…”
那大官口中的的大名之人,当然是指曾几曲撼动洛阳人心的苏旭,还有红极一时的冉姬。能得此两人共伴其乐,也难怪这凤舞求凰如此精彩绝伦。但听那白尹千阳是索要先天策麟麒,却就是不知她是何人了。
众人低头而思:白尹千阳…白尹千妤…原来这女子竟然和那新罗舞仙白尹千妤其名相似,而当年天策麟麒便是领带着白尹千妤和圆策大师同使倭国,后经新罗叛军生变,天策麟麒这才葬身沧海之中,想不到才时隔几年,这白尹千阳竟是前来相寻,真是一场人间悲情之剧,原来凤舞求凰之意恰是在此。”
女皇定了定神,再看殿上齐来的三人。
“好啊…好啊…尔等,昔年尔等皆是离朕而去…今日…今日同来朕神龙国宴之上,竟是想要从这里讨要天策麟麒本人。那朕今日就告知于你们,天策麟麒已死,尔等都死了这条心吧。”女皇责言罢,怒色更增,“来人,将此三人,给朕先押下去。”
女皇命令一出,百官纷纷退步躲身,生怕牵连到了自己。
再看那殿门之处,站满了人,却不是女皇唤来的卫军。
两盖袍之人齐身入殿,领着身后一帮未能来赴宴的大臣将军,几步行到殿中。
摘帽后,两人齐身行礼道:“儿臣李显、李旦在此参拜母皇,恭祝母皇圣寿延年,岁比坚松。
女皇见是今日太子李显和相王李旦竟是来了通天神宫,跌坐而下,久久不能回出一句言语。
梁王见是两冤家对头来了大殿,慌忙命令出声:“来人,羽林卫,将这两名乱臣贼子拉出朝殿。”
对于梁王之令,却是没有一人上前,只见随太子李显一道的李多祚手起一令,数名手持刀戈的羽林军齐齐入殿。
“今日乃是李唐家事,凡是无关人等,即刻退出通天神宫。”一番群臣骚动之后,只看李多祚又将名册展开,“户部侍郎,张冲,平骁将军:窦衡,兵部仪奉,贾跃……”
【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