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皇廊之中,兵甲寻列,守卫森严。三三两两行过一群又一群头戴簪花,额琼牡丹的婢女,见到走在长廊上的三人,纷纷低头行礼。
三人之中行在最前的是一名头带麟麒头盔,面扣神佛金甲,身着云纹金色甲胄之人,但看男子右手压着两柄丹红仪刀,待路过张大了嘴的卫长身边时,一身黑绸的牡丹銮金披风飞扬而起。后面紧跟着是冥寒,一身玄青甲胄,青色麟麒头盔之下扣着的是一幅万般恐怖的寒罗面甲。另一个自然是青炙,一身红色胄甲,戴着一幅赤炎面甲,等是青炙路过早已愣神的卫长面前,两眼一震,卫长额汗犹如瀑下,慌忙躬身低头。三人路过之处,列兵退让,好不威风,直奔通天神宫而去。
退朝霞台之上百官见此场景,立即驻足观望。
“张大人,这不是天策麟麒么?”
那张大人摇了摇头:“皇上这次竟然要重组麟麒卫…难道…李大人,咱们还是先走。”
“对对对,张大人…”说完之后的两人便是匆忙相携而回。
李隆基跟着李旦在后面耷拉着脑袋,却先是发现阶梯之下走来的三人,连忙抖抖走在前边的父亲。
李旦被这一扰,想要回头查问三郎是何举动之意,为首的金甲之人已经行到李旦面前,一个叩手低头行礼。李旦才如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原来是来了天策麟麒,惊讶之心油然而生,为了不失仪颜,仍强压住心里的慌张,点头回意。
阶梯之上跟着走来的梁王武三思,远看那金甲的天策麟麒一步步上了来,先是一惊,随后便满面笑容想要上前迎为首的金甲男子。梁王这一举动却被后面一满身华服的人给拉住身形。只看华服之人对着武三思摇了摇头,武三思虽心内会意,但还是脸露难色的站定在原地。待到金甲男子领着冥寒和青炙向着武三思行礼走去之后,武三思才抱怨起来。
“我说你个张易之,是我延慕侄儿回来了?你为何不让我两叔侄相见!”
张易之浅浅笑道:“已死之人,怎会平白复活?”
武三思一脸不以为然的回道:“你怎知延慕已经死了,众人只知道他掉入了东海之中,再说你也并未亲眼见到延慕葬身而亡,万一这个人真的是延慕那你该如何回答?”
“味道不对,此人样貌身形虽是和你侄儿武延慕相似,但凭我这观人之术便可断定,此人绝不是他。”张易之心有成竹的抖了抖自己的双袖。再言道,“皇上此次重组麟麒卫,怕也是想要镇压一下这党派之争了。”
武三思听完张易之的的讲述,一脸没好气的对着张易之说道:“那张大人请随我入府,本王倒想听听麟台监大人的高见。”
张易之见是武三思一脸的不屑,也不生气,恭敬的对着梁王武三思行起了礼来。
“梁王之邀,下官怎敢不从!”说罢,做出一个先请一步的姿态,梁王武三思才理了理自己的服领,阔步走在了其前。
………
回到亲王府的李旦,在大厅之内来回踱步,顺带着一脸的摇头叹息。这一次李隆基又被他教训起来,跪在了地上,大气不敢出一个。
“三郎…三郎…”不等呼喊之人进门,李旦已是猜到是那李林甫来了。
李林甫平日里游手好闲,除了听曲游景,这剩下的便是等李隆基退朝之后便来找他一起谈笑玩耍,早已冠冕之人还如此童真逸趣,怕是只有李隆基和李林甫二人了。
李旦对李林甫是又爱又气,爱的是这小子嘴甜,就算再生气也能被他给哄得舒舒心心,气的是李林甫老是带着李隆基惹些乱子,这着实给身为相王的李旦添了一大堆麻烦。
今日李旦格外生气的原因还不止这些,早晨这刚一上朝,女皇就心神疲倦的询问百官有何言奏,百官今天都像昨夜商量好了似的,无一人奏事。正当李旦迈前一步准备奏请渝南兴修水利之事时,这武三思恰恰此时佯装痛哭起来。女皇便是询问道:“梁王为何在此痛哭,说来给朕听听。”
武三思得到女皇恩准,先是一个上前匍匐伏地,双手仍不免假意拭着眼泪道:“皇上,臣的义子武进昨日死了,臣肝胆剧烈,这白发人送黑发人…”话音还未落尽,又是嚎啕大哭起来。
众位官卿看梁王心痛不已,都纷纷为此摇头扼惋。而此时,张易之却是出列问道:“梁王,你死去的那个义子可是候补平章执事武进大人?”
武三思回头一听,嚎啕大哭的更加厉害。
张易之上前几步,来到武三思身边,向着上位之处的女皇奏请道:“皇上,容臣一奏。”
女皇虽是一脸疲倦之态,可在大殿之上也尽量威仪道:“爱卿,你且说来。”
“臣闻言,武进大人尚未到而立之年,又身为朝中门下之省重臣,却是这般的英年早逝,此中怕是必有隐情吧。”张易之把眼光投向还在地上假意哭泣的武三思,等待着答复。
武三思看张易之打了头阵,擦着眼泪,回言道:“不瞒张大人,我那犬子是被人打成重伤,不治而亡的呀!”
女皇一听是被人打死的,还打死的是一名朝廷的大臣,立刻怒火大起,拍案斥问:“梁王,你先起来,好好给朕讲讲这其中缘由。”
梁王武三思得了恩准,起了身子。对着威仪上位的女皇讲出:“皇上,我那义子半月前曾在东城蘭苑阁听曲,不想来了一人,臣不知两人是何缘由竟然打了起来,而后我那义子当场就被那人打成了重伤,后来在这将近半月的时日里便病重起来,昨日就在家中不治而亡了。”梁王武三思道完其中之事,又是哭声而出,惹得一群大臣连连议论。
女皇一言静下殿内众人之后,起出一脸愤容之色,对着武三思再问:“梁王,朕问你,是何人所为?”
“臣…臣不敢说,也不愿说,此事本就是斗殴小事,谁知我那义子命薄,就是这般去了。”说罢,武三思自顾叹息了起来。
张易之见殿内众人皆是愤恨不已,自知时机已到,叩手向着女皇:“皇上,臣闻是…”张易之回头看看了相王李旦那处,略微犹豫起来,一幅欲言却又不敢言的样子。
“爱卿,速速讲来,不要犹豫,有朕为你做主。”
张易之得了女皇之诺,才侃侃而言:“臣闻言是临淄王殿下所为,大理寺的巡常陈大人也是事后才得知,但又畏相王之威才没有禀告上来。”
女皇一听是李隆基打的武进,脸上虽是愤怒不已,可心里却是犹豫了起来,闭目片刻后才说道:“隆基今日来朝没有?”
李隆基从一开始见到梁王武三思和张易之这一唱一和,便已心知要针对自己,非但没有中途辩解,还心若闲定的听完了这出诟陷之戏,正了一正自己的朝服之后,慢步出了队列。
李隆基向着女皇恭敬诚恳的行了一礼,再看看身前武三思和张易之两人。道:“皇祖母,我与武进交过手没错,但是他领着十数人围了我们,还找来了大理寺的人帮忙。”
女皇听了李隆基的回答,对着梁王武三思怀疑道:“梁王,临淄王说你义子带了数人把他围住可是事实?”
“这…臣当时不在,不知那里的情况是何?”
女皇淡淡一笑:“隆基,朕问你,你是怎么一个人打过一群人?”
“皇祖母,那日在蘭苑阁,我和林甫兄长前去听曲,正好武进那人来了,带着一群府丁,目无王法,嚣张至极,生是要强抢了蘭苑阁的头牌冉姬姑娘回去,我见此便想制止,并未报出自己是临淄王的身份,武进那群人就齐身前来围打我们,后来,我就教训他们一顿。”
女皇听后,脸上的疲倦早已消去,点了点头,心内思道:可真象先皇那会儿。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自古以来便有的规矩。女皇为了堵住殿内这群幽幽众口,脸上摆出一幅严肃的脸色向着李隆基:“可是,你把人家给打成重伤这又该怎么讲!”
李隆基连忙回:“我没有,皇祖母,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您知道我那些皮毛功夫怎么能把他打成重伤!这怕是有些奸人在作怪。”眼光随即撇向梁王和张易之,接言道,“还望皇祖母明查。”
女皇见殿内大臣都等待着自己的决定,自己又不想治李隆基这名嫡孙的罪,心里为难,才是勉强开口:“这件事情,想麟麒卫刚是归来,就交给他们着手办理就行了,料想明日便会给爱卿你们一个交代,好了,朕乏了。今日就到此处吧。”
随着一声“退朝”,百官纷纷离开了大殿,李旦则是一脸怒容的看着还耷拉着脑袋的三郎,却是不知李隆基此刻担心的并不是梁王和张易之对自己的诟陷,而是冉姬姑娘早几日前便向李隆基辞行,将要远行新罗。
直到几人在龙阶之上碰见归来的麟麒卫们,相王李旦才感到莫名的慌乱,这麟麒卫执事整个宫中,只听女皇一人调遣,是个特立独行的护卫府,自太宗之时便有了,世袭延续下来,个个官居五品,也是近卫中最棘手也是最狠的角色,个个身怀高强武功不说,还能督办查案,且能统兵作战,为首的统领天策麟麒更有一骑当千的本事,当年平灭越王李贞五万大军时也有他们的影子,早在三年前不知为何被皇上遣散了,便一直销声匿迹,如今又回来了三个,这却是不知女皇是何以居心。李旦隐隐担心,难道皇上已经知道自己和太子皇兄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了?
随着李林甫的到来,李旦脸上的怒容消去大半,不过还是严肃无比。
李林甫但见李旦和李隆基父子二人在大厅之中的情况,有些怯步,停留在门外迟迟不敢跨进,直到李旦向着林甫招手,李林甫才怯生生迈了进来。
“王叔…这…这三郎…又犯了什么错?”
李旦哼怒一声:“你两干的好事,那个被你两打了的武进昨日死了!”
李林甫被李旦这一怒斥,听后着实吓了一跳,惊愕之时不停回忆起来:“不会的…王叔,那日武进只不过只是受了点皮肉伤,怎么会死呢?!”林甫难以置信的回想着,回思时看着李旦那双质疑的双眼,“王叔你一定要相信我们呀!”
李旦自然是愿相信李林甫所言,叹气之后:“此事必有蹊跷,我怎不知,只是今日朝上梁王和张易之处处百般针对三郎,怕是有备而来,明日朝堂之上,若是皇上命人查实,那三郎怕是免不了这伤人重罪。”
“王叔,您说,我该怎么做,怎么才能救三郎。”李林甫见李旦此时忧愁满面,把心一横,“王叔,要不,我一个人顶下来,就说是我一个人动的手,把灾责推给我。”
还跪在地上的李隆基听是李林甫要为自己顶罪,慌忙起得身来:“父王,不可!不能让林甫兄长一个人担罪,三郎自己做的事情,三郎自己承担。”
“谁叫你起来的。”李旦愤怒的对着李隆基吼道,“你皇祖母今日不提就是对你网开一面,待到明日就不会像今日这般简单了,你懂么?平时我是怎么教导你们的。”
李隆基难能见到李旦如此勃然大怒过,所有人眼里的李旦也是温和谦恭的表率。李隆基不但没有再次跪下,反而理直气壮的道:“他们还没查实,凭什么定罪于我,我也没有把武进那厮打的那么重。”
李旦怒眉相对:“三郎,你翅膀硬了么?”
李林甫见看此时厅内父子二人吵了起来,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慌忙劝慰着二人消气下来,不停责怪三郎不该如此对父亲讲话。三郎感到莫名的委屈,自从自己母亲过世后,这个父亲在府外软弱处事,平日也对自己不管不问,闲来无事便是教训自己一顿。
李林甫情急之下,思得一计。
“三郎,不如我们逃吧。”
“什么?”李旦忙打断道,“逃,能逃去哪里?你们逃了,那叫畏罪!”
“可是王叔,这活生生扣下来的罪名,当时在场那么多人,确实是他们先动的手,我们却也是打了他们,现如今这武进死了,我们有理也是说将不清啊,王叔,今夜,我就带着三郎逃出去,成么?”
“我不逃,我明日倒要看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我相信,皇祖母一定会查明真像的。”
三人在大厅商议很久,冉姬在门外见到也不好进门打扰,便是悄然离了去,她只见到三人是在商议着要事。也并未知道这缘由是来自于自己。
【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