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668年,新罗联合大唐击败了高句丽和百济后,统一了高丽半岛,开始大肆屠戮其余残存后裔抵抗势力,所到之处,毫不留情,无一生还。至公元699年,新罗国的剿灭,激起了一些高句丽的旧军顽固抗击,其势力发展迅速,逐渐成军,已有再次抗衡新罗之力。
面对声势壮大的高句丽贵族后裔势力,新罗国主遣使者出高丽、入神都请兵再次支援打击高句丽旧族联合军队。大周皇帝武则天一旨下诏,遣军后,立即改变战争局势,围困高句丽联军于沧海之上。
沧海之上,十余艘高句丽战船面对大周与新罗联合的上百艘战舰,纷纷露出畏惧之意,有的军卒甚至落水而逃。
船舶摇曳,庭仓之中,一男子面戴金甲,身扣金丝麟胄,身披半丈黑绸披风,那披风之上,一朵金丝绣织而成的牡丹恰在其中。
男子掀开船帘,径直走来,双手合十道:“圆策大师,你快走吧,大周和新罗的战船已经追了上来,我们也无路可退,惟有誓死一搏了。”
圆策大师浅浅一笑,轻轻拨挑着小桌上的莲花灯:“施主护老衲走了这么远的路,本可功德圆满,是为大德,怎么能在此为些许执念而忘记归回大周的路途呢?”
“大师,你一直都曾教导延慕,放下屠刀,可修为佛。可是,延慕放下了这三尺利刃,却救不下他们这些高句丽人,怕是延慕再也不能参悟到大师你的境界了。”
圆策高僧不停转动着手里的佛珠,眉眼低垂,道:“谬论,世人皆是为利而驱刃,倘若世人都抱着无怨无念的心,世间怎可不会太平?”
船身又遭攻击摇晃,甲板落下阵阵沙灰,延慕焦急道:“可是现在为时已晚,大师,你还是快些动身离开这里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圆策高僧摇了摇头,长叹道:“罪孽啊罪孽,你是我见过最有悟性的人,可惜此生怕是不能再与你相见了。”
延慕隔着面甲,跟出一生叹息:“大师,快走吧…”
“阿弥陀佛”
喊杀之声,回响在沧海之上,延慕招来一孩童军卒,道:“你速速带着圆策大师,驾着小船,打上三支火把,这样穿越敌船他们就不会阻拦。”顺手又是拍了拍孩子的肩膀,“去了那边以后,跟着大师,好好活下去!”
孩童默默点了点头,一脸沉痛之意,头埋了起来,低声啜泣着。
小舟漂到了岸边,正如延慕所言,没有人追来,而两军早已开战,海面之上一时火光四起,照亮起这本该平静的深海。两军的船支开始对撞,高句丽军队的船还未来的及彻底展开攻击之势,就被大唐和新罗的联合舰队围杀起来。硝烟弥漫,喊杀声震天,黑色的海面在燃烧的船支照耀下,被一点一点的染红起来。
一个满身是血的高句丽将领跌跌撞撞而来,拄着长剑,压着胸前箭伤。
“延慕,主舰已经沉了,他们围了上来,我挡不住了…”说罢,那将领躺在了甲板上,大口的喘息起来。
延慕的金色铠甲早已被血染红,正挥刀砍向刚才一名强行登船的新罗士兵,刃到脖劲三分之处便停了下来,登船的士兵见此后,一头跪了下去,眼里满是畏惧与恩谢。
延慕收起仪刀,来到躺下的高句丽将领身边,握住他的手说道:“我知道,就剩我们了…”
高句丽将领笑了笑,紧握着延慕的手:“照顾…好千妤…”说罢,起笑的高句丽将领握住胸前的那支断箭,在延慕的默哀之下,沉沉的闭上了双眼。
此时,一艘无比庞大的舰船靠了过来,船上立着一面无比鲜艳的牡丹大纛。踏着栈板,下来一名身着黑色玄甲,面戴鬼阎面甲的大周将军,同样是披着黑绸牡丹披风,但手中却是握着丈长陌刀。
一身金甲的延慕见是故人来了,解开身上的披风,取下头盔,去掉面甲后的他大口的喘息着空气,把手里那柄镶着龙纹牡丹的仪刀狠狠插在甲板之上。
黑甲将军在不远处开了口:“投降吧,延慕,这些高句丽叛军不值得你保护。”
看敌军顺着搭起来的栈板不停涌了过来,延慕轻咧一笑:“大哥,不用劝我了,回去告诉皇上,叫她不用再念我了”。
黑甲将军见延慕不肯投降,低头道:“难道,我们这七兄妹再也不能团聚了么?冉七小妹还在长安等你回去,你真的没有想过她么?”
关于冉七,延慕最是疼爱的小妹,当初奉命陪同圆策大师出使倭国,那带着一身伤寒的小冉不知是追了自己多远,而延慕却不能回头看她一眼。
“大哥,回去告诉弟弟妹妹们,就说他们的二哥留在倭国修佛了,不会再回去了。”
“可是,你知道,这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啊。”黑甲将军递出自己的手,“来,延慕,大哥带你回家,我们还要去塞外,还要再去西域。记得临走时,弟弟妹妹都在我这里打听你的消息,我没敢告诉他们你已经叛国了…”
延慕流下了两行热泪:“大哥,我意已绝,和这条船共存亡,不要再劝我了!”
黑甲男子怎能让自己的二弟身死于此,继续劝慰道:“可是,你毕竟还是大周的人啊,你希望我们兄弟两人刀兵相见么?”
“我…”延慕为之哑然。
正当两人还在对言之时,船舱之中走出一芊衣女子,一身白色高丽素服,乌黑的头发盘扎起来,楚楚娟雅,憔悴面容也掩盖不住她此刻正温柔的笑颜,她的手中抱着一件厚厚的渔服,来到了延慕的身边。
帆桅被大火烧断,落在甲板上,甲板之上更加明亮起来。
女子拿出眷布为延慕擦拭着脸,帮他解起了身上满是血污的铠甲,边解边说道:“延慕,我们还能再见到明天的日出么,我记得东海这里的日出好美。”
延慕用手抚着女子憔悴的脸,无比怜惜:“千妤,你为何不走?”
白尹千妤淡淡一笑:“你在哪我就在哪,不管是地狱还是天宫,我都会一直陪着延慕。”
很是费力的解开最后那面甲胄之后,白尹千妤抱起延慕笑了起来,两人抱了许久,才缓缓放了开。
白尹千妤依然一脸温柔的笑:“延慕,东海这里风大,把这件衣服穿上就不会冷了…”
此刻,只听新罗军卒开始议论起来,大致在说,杀了眼前两人,此战就当是结束了,从此风平浪静,新罗再也不会战乱了。但是,许多新罗军卒很纳闷这个大周来的黑甲将领为何迟迟不肯动手,又碍于宗主大国的威严,才没有一人敢上前造肆。
白尹千妤见新罗军队已经变得浮躁起来,迟迟不肯动手。
“延慕,你本是大周之人,你回去后,你的皇上不会杀你吧?”
延慕摇了摇头,没有言语,只剩对身前女子的含情而视。
忽然,白尹千妤转得头来,向着黑甲将军处的新罗军卒大声说道:“新罗的人,你们听着,我已经点燃了这艘船里的火药,这艘船马上就要爆炸了,你们若是再不走,我们就一起同归于尽。”
白尹千妤威胁之言一出,船上的新罗军卒立马乱作一团,有的竟是用鼻子在碎裂的甲板嗅了起来,待确实闻见了一股火药的味道后,在大声呼喊之中,一群新罗军卒便慌忙逃窜起来。
黑甲将军见到船上此时的情况,一把抓住旁边正准备逃跑的新罗副将,怒问道:“刚才那个女子讲了什么,怎么你们如此害怕。”
新罗副将扶起慌忙逃窜时已快要掉落的头盔,才知黑甲将军听不懂自己国家的语言。惊恐的对着黑甲将军说道:“狨钺将军,那个女人疯了,她点燃了船上的火药,要和我们同归于尽,这里马上就要爆炸了,将军,你也快逃吧。”
黑甲将军一听是有火药,慌忙向着延慕的地方跑去,想在最后一刻救下自己的二弟武延慕,等狨钺刚跑出一步,船上的大火便烧断了整根桅杆,砸落在他面前。
狨钺一时怒不可遏,大喊出声:“延慕…快跑…是硝药”
这一声高喊却没能喊醒正在船沿边上的延慕,他此刻感受着这片浑红的血海和不断烧毁的船支,苍凉的笑了起来。
白尹千妤依偎到延慕的怀里,滑落出显着微笑的泪,望起头来对着延慕,这个被自己“欺骗”而来天策麟麒统领。
“延慕,你…要回家,为千妤…好好…活下去。”正出言的白尹千妤,趁着延慕不备,穷尽周身之力将延慕从船沿之上推了下去,一脸柔泪的看着坠落而下的延慕。
延慕听见了白尹千妤的话语,双眼满是惊惶,正想准备开口,一个猝不及防,自己的身体已顺着船沿跌落而下,他的时间随着下坠的身体,还可以清楚的看见船沿上的女子对着他泪笑挥别。
延慕不停的吼叫,不甘和绝望充斥着流出的泪,在他身体接触到了冰冷海水的那刻,一阵火光冲天而起,最终,那张柔美的脸庞消逝在模糊混沌之中。
…………
“千妤…”一声长啸划破竹林宁静的初晨,男子掀开被褥,汗水和泪水已是漫湿双鬓。
茅屋的门被人一把推开,进来一位一身粗服的女人,她慌忙来到小床边上,先是用手擦了擦额头之上的黑灰,才是将双手伸向自己的孩子身上,逗起被男子惊啸而哭的孩子。
待是不久之后,小孩终于被哄着乖乖的睡了下去,女人来到床边,心疼的看着一脸呆滞的男子。口不能言,慌张的用手比划起来(手语):【梦见她了,对么?】
男子握着女人的手,摇了摇头。望着已经再次睡下的孩子,对着女人回道:“没有…”
女人为男子擦着脸上的汗泪,继续用手比划起来:【我听见你叫她的名字了】,见是男子仍显心有余悸,不做一言答复,女人岔开话题【饿了么?我做了胡饼给你。】
男子听女人说是有胡饼,一脸的质疑与惊讶:“哪里来的面粉做饼?”
男子的怀疑是这新罗海滨之地根本没有麦子栽种,从而就无面粉可言;惊讶的则是想要有面粉就得走上二三十里的山路,越过后山那片险道走到大城之中去购买,且是异常的昂贵,这一去一回就得大半时日。
女人心善温柔,并没有回答男子的问题,自知是床榻上的丈夫来自远方的大周,平时便会做上些许他家乡的菜食。
男子为了探测女人言语,用手捏了一捏女人的小腿,女人脸上显露出疼痛之感,下意识的用手拨开男子的手。
“以后别走那么远了,麦粉现在如此昂贵。”男子用手抚着女人脸上沾满黑灰的脸,感动的笑了出来,“你看看…你这脸…把咱们家念白都给吓昏了。”
女人不理睬男子的逗笑言语,起身为他拿来长服和腰帏,拿起之后,女人却又是犹豫起来,最后还是放在了一边,比划起来【要不你再睡一会儿吧,今日就不去卖鱼了。】待到放下双手,女人冲着男子微笑起来,和着阳光,温馨着男子大梦初醒那痛彻的心扉。
男子摆起了手,一脸苦笑状,用手指了指不远睡得正熟的小男孩,又指了指屋外的渔车。
…………
男子穿上了那身旧的不能再旧的常服,系好腰帏,推着自己的渔车出了院篱,女人匆忙追了上来,用着温布为男子擦了一擦泛黑的双眼,从篮子里拿出包好的胡饼递向男子【延慕,带上,路上要是饿了吃】
延慕看着忙忙乱乱,手脚不停的女人:“带回去吧,你吃点”。说罢,把车绳再次系在身上,向前走去。
女人听后脸上布满一脸的焦急状,再次追了上去,拦住延慕【我吃不惯】
延慕无奈拿着女人递来的纸包放在怀里,见是女人笑了,便说道:“快回去了,我会早早回来的,不要担心。”
女人想要再嘱托些什么,可是天生口不能言,反应也比别人慢一点,等到男子走的远了,才想了起来,看着已是走远的延慕,心里又起了些许担心。
女人是这个小渔村里的哑巴,大家都叫她雅儿。从小父母就双双离她而去,在渔村里,是被自己的一个邻居伯伯好心收养了,才算有了着落。
后来,邻居这个伯伯不知在哪招惹了一群歹人,被杀死在渔村之中,雅儿在村里人的帮助下才把好心伯伯给埋了,从此又过上孤苦伶仃的苦日子,饿的是瘦骨嶙峋。
村里这些本份的渔民心善,纷纷接济起雅儿来,东一口西一口给点吃的,勉强度日,可是渔民这些光是靠着打渔得来的回报,能照顾好自己一家子都已经很是不错,偶尔帮一下雅儿这小姑娘也算出大善心了,雅儿倒也坚强,靠着邻居伯伯留下的家什,自立更生起来,一路苦没有少吃。
这一天雅儿到不远的浅岸打渔,老远就看见海面之上漂着一个东西,走进一瞧,原来是个人,还活着,面色苍白,双唇干枯,只是不知在海里漂了多远才到了这里,男子裹着暗夹着鱼鳔的衣服,才是没有沉下去。
不久后,村里就传开了,说雅儿打渔打起来一个活人,还是个相貌堂堂的男子。正好雅儿那时也十八光景,由于是个哑巴,且相貌平平,村里年轻的男子也没人打算娶她,更有疯传娶了她会不吉利等恶谣。
男子刚开始醒来便是一个人在黑屋子里闷着,终日不出房门一步。雅儿不知道该怎么讨好这个男子开口说话,就默默为男子做饭补衣,把幸苦得来的吃的都给了男子,自己时常饿着肚子出去忙活着生计。一日一日的重复,一次雅儿归家的昏阙,男子为其诊脉才知事情原由。
这个憔悴无知的男子开口说话后却是把全村人给惊了一跳,原来雅儿捞起来的是宗主大国大周的人。再看此人装束,手腕还有布甲,腰间还有玉环扣带,靴子也不是一般老百姓才能有的。都暗自叹道,雅儿捞起来的不是一般人。
后来,男子和雅儿在村边不远的竹林中盖起了一座新茅屋,两人说是成了婚。雅儿就在家里做着家务,男子也开始出海打渔。再后来就添了一个健健康康的大胖小子,一家日子虽是清贫,但也算得幸福。村里又有人感叹雅儿这苦了这么多年,自打捞起这个男子后,总算苦到头了。可是总有一些担忧藏在雅儿的心里,因为她知道自己捞起来的绝不是一名普通人。她也时常担心男子在某一日会不辞而别。所以,每当男子出门,她都会送得很远,她想让男子知道她在小茅屋等着男子回来,不再让她孤独一人。
【已修,武延慕是一个单独的系列,我另一本书会独自写出他的故事,叫做天之策。开章十四篇很混乱,不过终起一点无非就是三本书,《天之策,武延慕》《戈兰图,龙塍》《?李隆基》慢慢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