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兄弟!醒醒!”一双大手有力地晃动,张元翰终于从深沉的睡眠中醒来,微微睁开眼,外界的光线很暗,一张长满胡须又目露关切的脸出现在眼前。
看到他睁开眼,那张毛茸茸又温和的脸露出了笑容:“你终于醒了,来,先喝点水吃点东西,瘦成这样,没少遭罪吧。”
张元翰还没完全清醒,但饥饿的感觉却一刻不停的刺激着神经,他坐起身,狼吞虎咽般吃光递来的食物。沉浸在最本源欲望的满足感中,过了好一会,他却想不起先前发生的任何事情,茫然的问道:“这是哪,你是谁?”
“我也不确定这是哪,我叫皮格思·威力恩,原本是袋狼号的内勤军人,负责食物供给。小兄弟,你是刚刚被送进这里的,你叫什么,在哪艘母舰工作?袋狼号?龙骑兵号?还是管道铁人号?”
熟悉的名字,终于唤回了他的记忆,血腥的战场、冷艳的光柱、疯狂的逃窜、陌生的墓星,以及,粉红色的少女,瞬间脑后的筋肉抽搐不止,剧烈的疼痛让张元翰抱头蜷缩成团。
不多时疼痛稍缓,他环顾四周,却发现正处在一个长方形的密闭空间内,四周墙壁、地板和天花板虽都像是灰色的岩石堆砌,却没有太大的缝隙,房间中部有张木床,角落处挂着方灰色布帘,内有个木桶。
此时他就坐在床上,身上盖着仅有的一幅肮脏棉毯,原先穿着的衣服和携带的物品全部失踪,包括颈间的魂晶;不知被何人换了身泛着臭味的灰色无袖紧身衣,右臂根部贴肉紧勒着手指粗细的不明材质圆环,须发黄褐色的皮格思·威力恩就坐在床边。
看到张元翰再次坐起并恢复了些精神,皮格思高兴说道终于有了同伴,被单独关在这充满古老气息的石质房间多日,总算可以有人聊聊天。说道同伴,张元翰却想起了损友章远航、机甲‘惊虎’以及争执不断的温茨伯格·星云流光,但被囚于斗室之内,不仅得不到任何信息,更是自身难保,也就不再去担那无谓的心。
逐渐恢复体力后,张元翰就先把房间四处摸了个遍,皮格思也不拦他,直到他终于放弃,才哈哈大笑,说自己在这岩石房间囚困了七八天,该摸得早就摸遍了,对这囚室的熟悉程度甚至超过自己的女人,要是有办法早出去了。
张元翰愁眉不展的尴尬一笑,他尚未搞清楚状况,脑袋里依旧乱做一团,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怎样落入的敌人手中,仅能凭记忆推测。墓星‘欺诈六十九’的溪水最可疑,很可能是喝了它才导致昏迷,随后被敌人发现。
无论实情如何,张元翰都不得不接受现状,既已被俘,后悔也是无用,眼前最应该知道的,是敌人的身份和目的,以及被囚禁后会遭到怎样的对待,于是向难友询问。皮格思也不清楚敌人是何身份,更不知有何目的,只说了他自己的经历,‘无畏者级’机甲部队被全灭后,敌方机甲群突入袋狼号内部,被俘后就一直囚禁在这里,他又询问张元翰为何收监的晚了几天,是否曾受到虐待。张元翰也不隐瞒,照实说了自己的遭遇,皮格思听后也替他惋惜,并说如果找到足够的食物和清水,很有希望逃脱。
身处封闭的囚室中,虽前途渺茫却又无事可做,所幸也没有敌人来施暴,大把的时间只能用来闲聊,皮格思比张元翰年长十多岁,性格随和又开朗,两人很快就熟络起来。有了难友,皮格思兴致很高,不仅主动说起曾经的趣事,又聊到自己的家庭,他已是三个孩子的父亲,最小的儿子去年才出生,他跟随舰队四处驻防,还没见过几次小儿子。
说着说着,看似粗豪的皮格思竟然红了眼眶,估计是想到了这次的莫名受袭和被俘,还有将要面临的未知命运,甚至可能再也回不去那个温暖幸福又安全的家,再也见不到最牵挂的妻儿,他哆嗦着嘴唇停止了说话,沉默一会后抹去眼泪,竟再次露出温暖的笑容。
张元翰听着皮格思的述说,完全感同身受,见他伤心落泪,也不免心中郁郁,好在难友皮格思真的是位坚强的人,即可靠又充满安全感,那温暖的笑容甚至让张元翰郁郁的心情都开朗几分。
接下来的日子,依旧没有任何敌人出现,每天固定时间,都会从囚室墙壁下的孔洞中送入食物和冰块,冰块虽足够多,食物却不断减量。自张元翰被囚禁后,过得十来天,从小孔得到的竟然只有一根拇指大小的蠕虫香肠。
这种香肠,是在管状的蠕虫体内填入肉碎,再蒸煮而成的快餐类食物,大多数都是赤红色并且油亮又鼓胀;可是摆在张元翰和皮格思面前的这条却全无卖相,也不知原材料是何种蠕虫,两头尖细体表凹凸不平,棕黄中透出点绿色,就像是某种排泄物,正常人乍一看都会忍不住作呕。
可是,盯着它,两人眼里却射出贪婪的目光,从几天前开始,送进囚室的食物就已经不够一人果腹,皮格思体型比张元翰大很多,需要补充的能量更多,但他却坚持均分食物,甚至多分给张元翰一些,还开玩笑说自己脂肪厚不怕挨饿。
张元翰很是感激和敬佩这个老大哥,他本就瘦小,在囚室中并不需要什么活动,所以也很谦让,总是主动要求少分一些食物。这次照旧由皮格思动手,从中掰断,两人平分了那恶心而又宝贵的蠕虫香肠。
刚被关进这间囚室时,皮格思还是个须发黄褐色的胖子,挺着大肚腩,胸部脂肪堆积隆起犹如女人,颈后的肉褶子层层叠叠;现在却已经瘦的变了形,原本绷紧的灰色无袖囚服变得松松垮垮,胸部和肚腩都不知去向,两臂和颈间的皮肤也松弛的快要掉落般,整个人就像是包了层宽大皮肤的骨架。
至于张元翰,体格本就瘦小,此时更就像是一具骷髅,眼窝和两颊深陷,透过胳膊和手掌的皮肤,几乎可以看到骨头。近几天来,在睡眠时间内,他总会被饿醒,每次醒来,都会默默地流泪,无数遍的懊悔和自责:如果没有向公司妥协,就不会来到这危险的混乱星海;如果不去喝那墓星的溪水,就不会被关在这囚室中挨饿。可惜,再多的悔恨,也不会对苦难的现状有丝毫的改变和帮助。
两人也曾多次敲着囚室的墙壁高喊,要求增加食物供给,但是完无回应,便也彻底死心,不再浪费多余的力气。尽管食物越来越不够,张元翰和皮格思两个难兄难弟却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互相扶持互相打气,饿着肚皮拼命坚持。
也不知又过去了多少天,小孔中准时传来响动,张元翰有气无力的从床上爬起,皮格思虽然年龄更大,却比张元翰的状态略好,先拿到了那根小拇指般的蠕虫香肠。张元翰虽行动较慢,却也没着急,就算宝贵的食物再少,总有他的一半。
可惜,这次有些不同以往,皮格思把食物拿到手后,略做犹豫,突然把那根细小的、珍贵无比的香肠整根扔进自己嘴里,快速咀嚼吞咽,然后就地坐倒,背靠在墙壁上,挡住了送食物的小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