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嘴子跟关大块头一路跌跌撞撞跑回驻营,两个人在路上就商量好了,回去这事都暂时闷住不说,只待天明看秦玉仁有没有回来。如若秦玉仁回来了,就由他出面,跟着军头管事的窜说了别再去捕尸抓鬼了;如若秦玉仁没回来,那十有八九就是遭了道儿了,两个人也不抱着再吃这碗饭的指望,只商定到时候要趁着众人不注意,拨腿开溜。
两个人溜黑儿又摸回驻营,并不知道那条狗骸也一直跟随着他们。见他们进了驻营之后,那狗骸四周张摸了一圈,又回身跑向十军堰方向。却原来,这只狗骸竟是跟踪探道儿的。
却说鼠嘴子合衣在营帐里躺下。说是营帐,其实也早是破陋不堪,都是一帮匪军,军备条件也没那么好,基本上就是搭一四处漏洞的帐蓬,地上再垫一些枯草,都是抱枪合衣躺身,这就算是驻扎了。鼠嘴子躺是躺下了身子,心里却总觉得不踏实。他也算是懂些江湖歪术之人,越是这样的人,心里越是多些古怪。想着在十军堰遇到的骨尸,他身子上的肉总是阵阵发紧。怎么着唬神弄鬼之事本是他最拿手吓人的,如今儿活了小半辈子,爬坟踏墓也不知道多少遭了,却让他这次正的遇上了真正的骨尸,也这知那物是如何生得的,只已经吓丢了他半条命去。
鼠嘴子越是想,越是不能安心去睡,躺在地上好一阵反转,终是抵不过心里的恐惧,偷偷爬起身子来。鼠嘴子一个人悄悄溜到驻营外围,伏地召鼠,用驱鼠之术一下子召唤出上百只山鼠。鼠嘴子就围着那驻营之地驱鼠摆了一道“十步望风阵”来。然后又在反行军的方向找了一个避风的地方偷偷合衣抱枪躺了,也没去叫关大块头,躺下了也是警醒着个脑袋,不敢熟睡。
晨星微启,那具狗骸真的就带了一路尸军杀将过来。这路尸军数有千具,四道方阵,剑、矛、戟、铍,排列整齐,到了驻营之军就四起合围。这个三十多号人的小队本就是在树林之中扎营,那放哨之人也早就抱枪靠树睡了,千尸围营居然都是浑然不知。倒是鼠嘴子躺于驻营后处从前来报信的山鼠吱语里得了消息,也没敢声张,只庆幸自己心思转得够快,趁那尸军末围,就直接提脚跑了。
这边尸军一围起驻营,也不急着上前击杀,距了二十步左右,布好兵阵。等天微亮,方应天领了四个黑衣人缓步走至阵前。
这四个人三男一女,男都是黑衣长褂,却是冥宗里的青冥级别,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分别被方应天封了青魑,青魍,青魉的名号,那女子身着紫衣长褂,却是冥宗里的紫冥级别,号紫魅。四个人倒都是容貌俊秀,只不过细看,那三个男子眼瞳之中皆泛青色,而女子眼中泛淡紫。却原来,方应天为冥宗头人,号赤冥,其下紫冥,再下青冥。方应天身育赤丝虫,为千丝虫头虫,可意念驱驭其下虫物。其下就是紫魅,身育紫丝母虫,是一阴血女子,故位居其二,能经血驱虫,其驱术也不低于方应天多少,但人也只听方应天驱使。青冥属于冥宗驱术里最低等级,身育青丝虫,人在虫在,人亡虫散,是以血肉驱虫,故要领尸军作仗,必须前身而为,引躯而作。而那尸军里的千丝虫,皆闻风息而动,因得阴气而生,极其敏锐。
行至阵前,方应天也不作话,只作中食指意,那千具尸军阵仗而动,击剑而鸣,一下子就把那因行军百疲惫不堪熟睡不醒的三十多号散兵们给唤了起来。只见他们爬起身来,迷迷糊糊的走出帐外,一看,四边围了上千尸军,当时也顾不得揉醒眼神,一起就都吓得个魂飞魄散。出于本能反应,提枪压膛的压膛,拉栓的拉栓,有的弓着人腰,有的半蹲个身子,有的直接趴在了地方,更胆小的直接抱了脑袋猫了起来。
关大块头也杂在人群之中,一看这个阵仗,当即头上冷汗直冒。他要比身边的兵众们更多一层恐惧。本是昨晚他就见过骨尸,而现如今,这眼前是一大群枯尸,更让他惧的是它们是怎么找到驻营之地来的。关大块头本也举了枪,他前后一扫眼,竟然没发现鼠嘴子,这个时候心里更没底了,就心虚的要枪悄悄放下枪来,挪着步子也想猫腰躲身起来再作打算。
关大块头本来就身子高大,他一动之时,立刻从尸军阵中窜出那条狗骸来。只见那只狗骸直直扑向关大块头。那些挡于关大块头身前的匪兵们本就心里害怕,都齐身赶紧躲开,这一躲,关大块头就立刻被那狗骸扑倒在地。被扑到在地,关大块头一看这狗骸浑身浆血腐血尖牙利齿的,差点就没被吓晕过去,哪还敢挣扎动弹。四周的匪兵也急忙四散避开。
兵中有胆大之人,立刻冲方应天处开了一枪,只见方应天等人身形俱动,皆是快于常人几倍,纷纷避了开去。那紫魅最具杀心,身形一晃,瞬间到了那开枪的兵人眼前,一抬手,就掐在他的脖了上。那双手本是素白干净,一搭是那兵人的脖子,立刻手上紫气一漫,五指竟然生生的掐进了那喉管之中,这一抓,竟如捏一块豆腐般平常。只听那兵人喉咙里咕咚一声,嘴里就冒出一口鲜血来,然后又见他一阵抽畜,径自断了气。紫魅并不就此放过于他,也不知道她手上力道究竟几何,只一抬手,竟又半空把那尸身抛入尸军阵中。那道方阵之中的尸军立刻挥身上去爪裂牙撕,只一会功夫,那兵人只剩下一具白骨。复又见那群尸中漫起一层黑气,就绕着那群尸骨若风狂卷而息,再见那群尸军分开,那具血肉白骨竟自站了起来。
这具血肉白骨跃身落至群兵面前,引颈捏拳作狂吼状,虽然发不出什么大的吼声来,却一下子把眼前这群人给吓得个目瞪口呆,纷纷垂下手中的枪去,再也找不出一个胆大的来了。
紫魅冷冷扫了众人一眼,方顿了半刻才阴冷的说了一声:“叫你们领头当事的人出来说话!”
众人就皆望向那猫在人群里的军头胖子张长生。那军头胖子抱着脑袋猫在那地上还要偷瞄,此时他也只恨爹娘没起好个名字,就这情形,哪还能叫长生,倒是觉得自己应该是离死不远了。
看那军头胖子一副怕死的模样,紫魅也是没什么耐心,上前一把就把他从人群里给揪到方应天面前。揪到了方应天面前,再那么轻力一推,那军头胖子居然腿一软扑通一声就给跪下来,也是枉他穿了这身军服。
扔下张长生,紫魅复又转头对着还被狗骸压在身下不敢动弹的关大块头说:“你也过来!”关大块头是恨不得能赶紧叫他过去,想着总比压在这吓人的狗骸身下强。那狗骸倒也似听得懂紫魅的意思,一离爪子就放过了关大块头,放过了,然后在兵群中一阵转悠,居然是在找鼠嘴子。
关大块头赶紧跌跌撞撞的跑到了方应天面前。方应天倒是没急着理会那跪在地上的军头胖子,只冷冷问关大块头:“昨晚跟你一道去十军堰的还有谁?”
“秦玉仁和鼠嘴子,鼠嘴子叫史德昭。”关大块头赶紧作答。答了,看方应天还是盯着他看,只好又说,“秦玉仁昨晚在十军堰被一个鬼尸给拦住了。”关大块头话里有些哆嗦,又怕是方应天不明,指了指方应天身后的尸军,意思就是长成那样的,又说,“我跟鼠嘴子本是一起跑回来了,但现在又瞧不见他,也不知道他哪里去了。”
“秦玉仁!”方应天在嘴里念了一句,眉头有些微皱,以他断名识姓的心力,心里对这个人倒是隐隐有些不安了。就又问关大山,“他大概是长何模样?”关大山就如实的向方应天描述了一遍秦玉仁的长相。
方应天听了,转过头去又问那仍然跪在地上的军头胖子张长生:“你这群人中可有识画人像的?”张长生赶紧摇头,抖抖嗦嗦的回:“我们这等人中,也就秦玉仁会识些字来,再也没有其他了。”
方应天略一思索,又问:“你这兵册之中,可有秦玉仁的身世记载?”
张长生赶忙说:“我们只是一小路行军,出来办事的,哪曾带了兵册。要看那兵册,需回城中大营里才能看到。”这军头胖子人虽长得蠢,心思转得倒是挺快,他一不敢说这次行军就是为了来抓尸,二故意把兵册的事情说得个明白,就是想给自己留个活路,眼前这人真是要看的话,那也得有个领路人带他回城,这就给自己留了一个活口的机会。
紫魅一看方应天神情凝重,便靠上前来小声问道:“看来昨天在十军堰之人就是秦玉仁,难不得他还有什么过人能耐?”方应天轻摇头,小声回:“驭术里有一门宗派就叫人宗,是御人之术,也叫帝宗,深谙此道的皆是古时王者之人。我听其姓名,此人名姓之中隐现王者之气,也不知是不是巧合。但昨夜之情形已经出于我计算,所以此人还是不得小觑。昨天沉潭,秦玉仁应该没有被埋在潭下,不管如果使法,一定要找出此人来,要不难平我心中忧患。想他此时也是逃不出十军堰方圆三十里地,这件事看来也必须交于你亲自去办,他身上有我太多想要知道的事,你找到人,要活人来见我,此事切记。”
“可是我也不曾识得此人,要如何去找?”紫魅又问。
方应天一指被围众兵,说:“这些人都识得,这就是我围而不杀他们的原因,他们现在肯定都已经破了胆子,也必可以听命助你。”此话一出,便显得此人心计深沉。
紫魅听了,引头受意。方应天又转头对军头胖子张长生说:“今天也留你一条性命,你需回城,找到你的头儿,你告诉他,我要在城外十里之外跟他引军对仗,一决高下。如他不敢应,我会直接杀入城中取他性命!”军头胖子一听,脸变得更加惨白,连忙摆手讨好说道:“我们这些残兵败将哪会是你的对手,这仗不用打的。”
方应天厉目一瞪,说:“你只需按我的吩咐去做就成,你但还要记住另外一件事来,就是回去城中,一定给我拿到那兵册来,我要在上面见到秦玉仁的名字身世,拿到了,我可再留你性命。”张长生也真早就吓破了胆子,赶忙应是。
这边紫魅却又困惑,说:“我们十万尸军,取城如探囊取物,何必要费那么大力气,何苦跟一帮匪军约战?”
方应天说:“尸军昨夜才披土出世,要厉兵磨阵。古时说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那是冷器时代。现如今,世乱,枪炮横立,必须战而屈人之兵。不以杀祭,难伏魁首!这也是御人之术,古时帝王,谁不曾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