嫚云的人和声音在我的生活里出现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占据了我大半的时间。独处的机会被她好心地占去了,想提醒她又不便张口。从我和秋生见过面后,她不再隐瞒来意,明目张胆地问东问西;大学的事更是常挂在嘴边,有恃无恐地说道着。看着她的表演我未置可否,心再起多大的波动也不能表现出来——她不是我,怎能感知我的心伤呢?有时她气的追着我一遍一遍得唠叨:“宛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十七年你们又见面了,难道不想在一起吗?”见我闷着,就气得直跺脚,乱摇手,唧唧地说:“再也不问你了,再也不问你了......”可是,第二天她依如故笑眯眯地过来,又旧话重提。
嫚云来了,她脸色惨白,双手乱抓,全身都抖了起来,大声嚷嚷地说:“宛晴,宛晴,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秋生他,他......”
“出什么事了?他,怎么样了?”她神色慌张的模样使我不得不着急。
“他……他……昨晚……开……开车……速度太快,撞……撞到护栏上,伤势......不轻……”轻细的声音因惊恐而变得粗哑了,好似有人掐住了她的喉管。
我如雷轰顶,仿佛被人从背后重击后脑勺,两腿一软,瘫坐在地板上,凉爽的秋季也没抵消住汗似水从体内瞬间被逼出来。浑身不由地打颤,顷刻间仿佛遭遇天气的剧变,暴雨、暴雪、冰雹、低温,一股脑地劈天盖地地砸过来,后悔和遗憾击败了我的自尊,还有比这更残忍的吗?
“宛晴,宛晴......你不要着急啊!秋生会好起来的......”嫚云抱住了我。
苦难总是在不经意间将临,它不会因为你的软弱而退却。我,无路可退了!
赶到吴秋生的病房,我心急如焚地想推开门的一刹那,收回了手。嫚云疑惑不解地看着我。“嫚云,他的家人在吧?”我的心曲扭成一个硬结。
“没有,今天晚上到。你放心陪他。我在外面等。”
秋生多处打着石膏、缠着绷带,仪器上的数字在冷漠地闪烁着;他安静地在那直挺挺地躺着,是对我的抱怨和气愤吗?此时此刻,我多想他和我说说话,好想听到他的声音。幻想他那双满怀深意的眼睛看看我,是奢望的。但是,当你醒来的时候,我又在何处?我是没有资格在这里待久的。抚摸着他由于失血过多而无色的脸,久久的他的额头上亲吻,像要把这么多年对他参杂着复杂的感情全都释放出来。只如此,秋生,我还能为你做什么呢?
时间在一秒一秒地走过,我的心情反复百转,起起落落,无以名状;眼泪无声,无知觉,止不住地流下;紧握着他冰凉的手,尽可能把自己的温度和爱的暖流传送给眼前的人。但愿,他能感知,他是我今生唯一心系的人,心对他永不离不弃!
夜幕悄悄而至,也是我该无奈地离去。再次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面容,盛满爱他的心吻着他的双唇,感同身受他的寂寞,心似被破碎的玻璃狠狠地穿刺过。今天我从这里走出去,还有什么借口能再次来到你的身边,再次感触到你的体温、心跳、呼吸、声音,你的一切一切。秋生,对不起!现在,我必须远离你!
拒绝了嫚云送我回家,我不想回家,拿什么心态去对待公婆,用什么情感去对待世成,装什么脸色去对待年幼的孩子;痛被沉闷地压制,狠打着方向盘,猛踩着油门,测速表的表针极速的转动,但尚保留的一丝理智提醒自己不能这么做,那仅有点的理智又是为谁而留的呢?冷冷的风吹透我的全身,疯魔的虐待自己,才能感到自己还活在这个相爱无缘,有缘无分的悲苦的人间。
急促的铃声把我带回现实中,是世成打来的,问我在哪?什么时候回家?我第一次给他撒了谎:和嫚云在一起,今晚不回去了。他无比的相信了,我烦躁不安。不知是为了世成的信任还是秋生的安危。
三天后,秋生醒了,我的情绪也稳定了下来。有嫚云在医院里面做内应,我就偷偷地在秋生熟睡以后去看他,以免使他见到我情绪不平稳,影响了他的治疗。度过焦虑的一日一日,秋生终于出院了。远远地,在他看不见的心,祝愿他:今生平平安安的,无病无灾的生活每一天。不要再遭遇任何灾难。祈祷我爱的人,一生平安!
秋生身体恢复健康后,父母因为不习惯城市的生活坚持要回乡下。他几经挽留无果只好送他们回去;妻子由于小孩需要照顾,也在父母走得当天回去了。
嫚云故作玄虚地说:“你知道他老婆为什么走吗?你想不想知道啊?你心不会就这么镇定吧?就没有一点想法?”她瞟了我一眼,想从我这里有迹可循!
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使我练就不管遇到多么突如其来和难以预料的事情,表面上都会不动声色,不能让人看出什么端倪——心底再澎湃难平,等到人都散去,转到一个僻静之地,拼命地发泄自己顽固的悲伤,竭尽周身的力气对着空旷无边的山峦大声喊叫。此时这里只属于独自一人,只有独处的我才是真实的我。我!蒙上一袭纱,半醉半醒看着这个世界,也使别人认不清自己的真实面目,也许有许许多多的人如我一样游荡在变幻多测的世上,或许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勇气活下去。
我仍忙着手里的事情不理睬嫚云。她实在沉不住气,直嚷嚷道:“我真服你了!打你那个秋生好了以后,对他的老婆不咸不淡,不好不坏的;他老婆实在无趣,又说不出来什么,只好也回去了。你说……他为什么要这样啊?”嫚云暧昧地说。由着她闹去,把她当作吵人的喜鹊,否则,耳根被鼓噪的快承受不了了。
不论两个人一起生活多久,心不能相连、不能相惜、不能相知、不能想通,不能理解对方的心理需求和感情慰藉。徒是一张婚姻证书牵绊着两个人的关系,无辜的孩子作为纽带牵扯其中,困惑、心虑、挣脱、搅合、混乱,无形中责任和义务编织的网牢牢地缠绕着,以致心倦了,也就习惯了。
逃过一劫的秋生好像换了一个人,隔三差五地给我打电话、发信息,不厌其烦地问这问那,以举行小型的聚会的名义来见面。我虽也特渴望见到他,却总是无法面对世成,不忍使秋生难过,处于两难的选择。午夜四处无声,失眠与我作伴,忧心忡忡。放下吧!曾经的一幕一幕时不时地拨动爱的音符,情感的胶着,一遍一遍地绕着心,我生命中爱的人啊!上天为何惩罚我们,错过,错过,错过今生!我们心中保留的那份爱意要怎么对待啊?珍惜吧!我们已各自为家,分割两处,就像两条平行线无限延伸,各自履行家庭的使命。若负了世成,那可怜无知的孩子透露的无辜和委屈的眼神,又怎么能无睹呢?无以言表的负罪感在加剧着,心神焦脆。
终有一日,身体承受不了一波一波的侵袭,毫无预兆的倒下了,体温在深夜恶魔般地窜至40度的高温。当世成摸到滚烫的我,把昏迷不醒的我飞驰送进了医院。经过医生的精心的治疗,病魔撤退了。我力气全无,睁开眼睛的力量都是艰难的,滚动的眼珠表明我还活着。
“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你烧得糊里糊涂的,老是说梦话,也听不清你说什么?你是在担心孩子吗?还是我们俩?”世成焦灼地说。
我猛一惊,忙问自己:说了什么?但是我明白这次来势汹汹的病魔,是为了谁?我背叛了我的婚姻,也违背了结婚时非本意许下的誓言,用什么华美的词语来粉饰我的惭愧和心虚呢?
嫚云像踩着风火轮风风火火地卷到我的面前,“真改死!这几天我恰巧出差了。幸好你没事,没烧坏脑子就好。宛晴,我知道你很为难,但是不管怎么样都要心宽点。唉,我想……”嫚云的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因为心情低落,我没心思细想她的忽闪的神态。暂由她去吧,想说的时候她不会隐瞒太久的。
在家里正无聊的休养,忽然心血来潮想回老家看望父母,也想借此减少郁结的心情,我又孤身一人踏上了回家的路程。世成想陪我一起回去,以他这几日陪我都没回去打理公司为由,总算劝住他;也因我坚持做火车,他也依了我。或许,我想重新回味流失的青春年华,解开在心中的忧闷。
火车有节奏地咣当咣当的声音把我拉回那个野野的、疯疯的、无心无肺的小女孩的世界里。她明亮、热烈、跳跃着身体的每根神经,自然地、潇洒地漠视着瞬息万变的尘尘埃埃。虽也会不小心碰触到磕磕碰碰,但也能熟视无睹或迎面而上。生活中的阴阴暗暗总是会骚扰到我们的纯净的心灵,回避不是唯一的途径,如你要看山上的绝世的风景,就要尝试着付出超过你的预期的心力。否则就此放下心中对美好和幸福一生的追求,你真能扑灭那蠢动的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