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嘉卉纵身起跃,腰间的三丈白迎风像翅膀般抖动,一起一落之间便是一座山峦。孟九歌脚踩长剑御剑紧随其后,神色焦急,一改往日慵懒随心。秀玉小和尚和祝燕绥等人骑乘一只黄鸟,黄鸟在空中振翅急飞,不比孟九歌二人慢上多少。黄鸟长的像枭,头顶长满白毛,也是肉食,却比枭温顺多了。
张嘉卉一张俏脸不见喜怒哀乐,凤目里含着煞气,一心牵挂着深陷重围的楚靖远,起跃之间身体颤动微不可查。腰间灵宝三丈白虽如翅膀般急速抖动,速度更比御剑飞行的孟九歌快上许多,张嘉卉仍是不满,只恨自己修为不足,便是真的肋下插翅多好。咬牙定定心神,张嘉卉速度又是再快上几分。
孟九歌想到何雅所发的传讯,心里又急又气,本就是全力御剑,此刻手中作势要掐法诀。两个法诀刚掐出,就被踩着袈裟飞来的小和尚拦下。秀玉小和尚脚下袈裟放着宝光,小和尚苦着脸开口道,“九哥,若是如你这般赶路,去了也是没用,反而更让李师兄他们担心。”
孟九歌闻言默然不语,他如何不知道这般赶路即便是到了,也是精疲力竭,任人鱼肉罢了。他已经服过一枚回气丹药,短时间内再服的话效果肯定是大打折扣。
孟九歌腰间玉佩又是一震,脸色难看至极,脚下长剑抖动,有下坠的趋势。秀玉小和尚眼现忧色,开口问道,“九哥,是不是何师姐他们出事了?”小和尚知道他们师兄弟四人的感情。
果然孟九歌点了点头轻声道,“世子死了,师兄师姐都被打伤,白羽轻骑折了五万多人,还好林听雨和老将军逃了出来。”
小和尚闻言面色一暗,正要开口询问,眼前一花,一身宝蓝长裙的张嘉卉已经到了孟九歌身前。张嘉卉艳丽的红唇轻启,“你再说一遍,我大哥他怎么了?”
语气急切又掺杂几分哀求,孟九歌心知她不愿相信,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道,“世子被南宋修士出手打死了,灵素儿也是身受重创,她出手救世子时放出了凶兽蜪犬之灵,却不知究竟是福是祸。”孟九歌语气沉重,心里万分自责,诚如张嘉卉早先所言,楚靖远二人身处险境就是他所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楚靖远身死他都脱不了干系。
小和尚想起老王爷墓前张嘉卉的话,心里刚觉不妙,就见孟九歌被张嘉卉一掌拍在胸口,口喷鲜血朝地下急急坠去。小和尚踩着袈裟下冲,一把接住下坠的孟九歌,祝燕绥四人见状慌忙催鸟追了上来。孟九歌揉了揉胸口,神识内视,还好,张嘉卉并未使出全力,五脏六腑都未曾受伤。
“郡主,此刻苍苟城危,九哥心计修为都是超凡,与老王爷又是忘年交。如果说我们里面有谁是不参杂私心利益相助南疆的话,只有九哥三人。何师姐…”秀玉小和尚虽然把张嘉卉当作下山遇到的最厉害的斑斓猛虎,此时却也压着心头怒火直言,满腹措辞还未说完被孟九歌一手拦住。
孟九歌抬头看着张嘉卉,剑眉下的星目略显复杂,怒火交织着愧疚,深吸一口气后道,“张嘉卉,世子之死与我脱不了干系,我自会去苍苟将那参战的南宋修士尽数斩首,拿到世子墓前拜祭。但我师姐,师兄此刻也是身受重伤,我虽然修为不如你,但你想杀我也是妄想。”孟九歌真的怒了,他虽然心中有愧,却也不会因为愧疚就任人宰割,更何况此时何雅二人也是负伤,又有蜪犬为祸。
“郡主,秀玉师弟说的没错。此刻当以南疆大局为重,孟师弟襟怀坦白,绝不会行那借刀杀人之事。”祝燕绥也开口劝道,“世子为了南疆而死,三世子也是决战浑谷关外,老王爷一生更是尽数奉献给了南疆。广安王府自建府以来历代英勇雄烈,今日郡主这一掌,老王爷和世子在冥府若是知道,恐怕也会无比失望。”
张嘉卉冷眼看着滔滔不绝的祝燕绥,内心思量一阵,扭头看着气息混乱的孟九歌开口道,“孟九歌,今日我不杀你,你的命从今以后就是我的了,你不仅欠我一件事,还欠我一条命。”张嘉卉凤目微眯,脸上挂着莫名的笑看了眼孟九歌,划破长空直奔苍苟城。
一掌击出后,张嘉卉已经静了下来。她只盼着楚靖远是和老王爷一般诈死,往事历历在目,她第一次认真思考当年离开王府时,父王所说的大道无情。
孟九歌一把抹掉嘴角鲜血,冷着脸一言不发,带着一腔怒气御剑,长剑破空在空中带起一股气浪。小和尚长叹口气,意味莫名。不知是因为嘉卉最终没有动手,还是担心孟九歌再拔那把凶器。
楚靖轩睁开眼,这是他在浑谷关的临时住所,他只看一眼房顶上挂着的墨宝就知道。那是他父亲写的,四个字,止戈为武。他大哥也有一副,也是四个字,慧极必伤。二姐不知道有没有,二姐。如果不是薛三郎在身边,他多半就不会咬牙强止泪水了。父王,李江东,大哥,人生总是充满意外。
折都山下终命处,三子凭吊莫伤情。劝君更进一杯酒,从此世间无故人。
大哥,看来你终究还是那个最疼我的好大哥。
“世子殿下,如今南疆还要靠世子主持大局,傅惟兵临苍苟,世子没有时间感怀。大世子遗言也是让世子以大局为重啊。”薛三郎看着楚靖轩眼中的迷茫,心里无比担忧。从他认识楚靖轩几个月来,楚靖轩始终是龙骧虎步,斗志昂扬。
楚靖轩坐了起来,仰头看着墨宝开口道,“三郎,你带我赶路,多久能到苍苟?”不知是心神受创还是怎地,声音很轻。
“全力施威,加以灵药的话,后日凌晨可到。”薛三郎想了想道,毕竟他是刀修,又是炼体,短时间爆发比炼气士强出许多,但是持久却是不如。
卧在房内的驺吾却是轻啸一声,楚靖轩闻言眼睛一亮,扭头看向床边驺吾,摸了摸虎首开口道,“倒是把你给忘了。”驺吾又是轻啸,用头蹭了蹭楚靖轩的手掌。
“三郎,劳你帮我唤候将军他们前来。”楚靖轩一边抚摸着驺吾的五彩皮毛一边开口道。薛三郎应了一声,转身离去。没过一会儿,便领着几人前来。
楚靖轩已经整装披挂,整个人如同手中的亮银龙胆枪一般,锋芒毕露。候集迟,杨弼等人见状心里都是欣喜万分,原本还担忧楚靖轩一蹶不振。
“候将军,浑谷是南疆防御大楚的唯一屏障,浑谷若破,南疆再无险可依。傅惟领军兵临城下,苍苟城岌岌可危。”楚靖轩取下腰间玉携递出,“本帅要连夜奔赴苍苟,这浑谷关就全靠将军了。”
候集迟和杨弼闻言脸色都是一变,候集迟走到楚靖轩身前跪地叩拜道,“大帅信任,末将感激不尽。只是如今苍苟较之浑谷更加重要,攘外必先安内,浑谷关还是由杨将军坐镇,南疆军事百姓才会心安,以杨将军才干,便是再来十路大军,浑谷也稳如泰山。”
“候将军言之有理。大帅,傅惟此次起兵只怕不下二百万众,末将愿与候将军追随大帅同赴前线。”杨弼也是上前一步叩拜道。
“二位将军心系南疆,只是浑谷太过重要。候将军初来南疆,苍苟一线的兵力将军都不熟悉,只怕将军不能如使臂指。”楚靖轩看着手中玉携解释道。
“大帅,末将推举一人,可保浑谷不失。”杨弼思量再三开口道。
“哦?杨将军举荐何人?”楚靖轩闻言好奇道,杨弼任浑谷关守将多年,没人比他更熟悉浑谷,他说这话,必然是权衡利弊的结果。
“浑谷关副将,孙硗。孙硗足智多谋,用兵稳重。”杨弼开口道,楚靖轩这才想起那个率兵出关,一锤定音的年轻将军。楚靖轩看着杨弼身后的孙硗,孙硗穿着一身银链锁子甲,身姿挺拔,面色平淡。
楚靖轩收回目光轻道,“孙将军,杨将军举荐,你怎么看?”
“杨将军待我如父,难免多加称赞。大帅此去支援苍苟,若是留下三十万南戟营加上十五万弓手,即便是文帝在起二十路诸侯浑谷也稳如泰山。只是。”孙硗跪拜在地,一番话说的不卑不亢,候集迟听得也是连连点头,果然有真本事,这兵力与候集迟所想一般无二。
楚靖轩也是点头,显然颇为满意,开口问道,“只是如何?”
“只是烦请大帅留下玉携剑,或者将定远侯与麾下士卒一同带走。”孙硗抱拳轻道。
“定远侯?既如此,孙硗听令,本帅今日升你为浑谷关守将,领南戟营军士三十五万,弓手二十万。不尊将令者,偏将以下,有权先斩后奏。”楚靖轩朗声开口,“候集迟,杨弼听令。候集迟加任兵马大都督,杨弼升为镇南将军,二将即可领兵,五日内务必尽数赶到苍苟前线。本次降卒尽数打散编入各营,定远侯麾下随军南征,不从者,杀。”
“末将领命。”候集迟等人齐齐领命,各道军令纷如雪花。
楚靖轩跨上驺吾与薛三郎一道升至空中离去。这是楚靖轩第一次在天上飞翔,没有兴奋,没有紧张,内心平静如水,连恨意都没有。他知道,这样的他才是他大哥想见到的。
老王爷不在了,楚靖远不在了,以前那个满心疆场的楚靖轩也不在了。南疆,楚靖轩挺直了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