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曲恩退兵结寨后,半饷不见追兵来袭,身边偏将上前进言道,“将军,我们只怕是中了那黄口小儿的奸计了。”
韦曲恩哪里不知中计,只是军中士气一挫再挫,实在不宜出兵。心中怒火又再次被点燃,只是韦曲恩历来善待麾下士卒,耐着性子道,“林听雨此计甚妙,无愧楚南青壮第二人。只是此计再也诓不了我。”
“此计算准将军心理和将军对他与黄芝虎的认识,白羽轻骑更是点睛,真是天马行空,不着痕迹。以后交战势必格杀。”参军司马倌由衷赞道,毫不理会偏将的怒目相向。
“那十八名女子才是重中之重,二十万大军压阵,居然毫无惧色,杀心更是毫不遮掩。南疆若是人人如此,此战胜负难料啊。司马参军,将苍苟之事禀告辅国大将军。”韦曲恩满脸慷慨道,“南楚有女一十八,阵前翩舞气冲天。缟素满疆战南宋,巾帼不输真丈夫。”
司马倌听得暗暗点头,离开去寻随军修士。亲兵队长又将其他四路战报一一诉说。韦曲恩听后半响无语,方才自言自语道,“大势已去啊。辅国大将军,苍苟城还是要靠你啊。”
据说辅国大将军傅惟闻讯后只说了八个字,“女子丈夫,哀兵难欺。”随后三军加速前进。
广安城城主府内此刻却是人头攒动,候集迟领了二十亲兵前来祭拜广安王。楚靖轩端端正正的跪在棺椁旁给候集迟回礼,候集迟接过管家递过来的三柱香插在香炉内,面朝棺椁缓缓退出灵台。孟九歌跟着楚靖轩一起寻了上去,秀玉僧却仍是盘膝诵经,法相庄严。
“候将军可是要回云山?”孟九歌几步追上候集迟开口问道,“不如留下用过晚膳再走?”
“用了晚膳还走的了么?本将可是来监视楚靖远兄弟二人,顺道捞军功的。可不想白白在这广安城丢了性命。”候集迟暗自腹诽,正要开口拒绝却听楚靖轩冷声开口道,“是啊,候将军还是用了晚膳再走吧,靖轩正好与候将军商议南疆军事。”
“既是世子相邀,末将敢不从命。”候集迟心里万般不愿,却也不敢拒绝。
楚靖轩闻言点点头,吩咐管家准备晚膳后又回了灵堂。倒是孟九歌自来熟般的拉着候集迟在府内闲逛,天南海北的聊了起来。
晚宴准备的很简单,楚靖轩尚在服丧只用素膳,酒水用的也是药酒。虽然候集迟心有芥蒂,但几杯酒下肚后气氛倒也不算尴尬。管家进来在楚靖轩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又对着孟九歌轻轻点点头,随后垂手立在一边。
楚靖轩看了眼候集迟开口道,“候将军,不知你觉得当今圣上如何?”
“三世子慎言。圣上乃是天子,岂容我等非议!”候集迟面色一肃道。
“当今圣上毫无容人之量,我父王一心为国,开国土,保南疆,到头来谥号武厉,如此行事未免太让人寒心,候将军也是行伍出身,想来不会跟那些弄臣一般吧?”楚靖轩抿了口酒又道,“此间都是你我至亲,不会有外人知晓。”
“君子背后不论是非。”候集迟依然拒不开口。
“候将军,其实是这样的。三世子三次请皇上更改谥号为武威,那位拒绝了三次。今次借着将军用膳之时,我让管家用将军的性命再次向那位请旨,所以想问问将军如何看待那位?毕竟将军性命就在他的一念之间。”孟九歌脸上挂着习惯性的微笑道。
候集迟闻言色变,看向楚靖轩,楚靖轩正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候集迟拍桌大怒,麾下亲兵齐齐抽剑起身,候集迟怒道,“楚靖轩,你敢杀我?”
“何必世子亲自动手,你的天子会杀了你的。”孟九歌看着候集迟笑道。
“楚靖轩,你好狠。”候集迟想通其中关节脸色苍白瘫坐在椅上道。
“多谢九哥妙计。”楚靖轩也不理他,对着孟九歌拱手道。
“哪里是什么妙计,只是当今天子自视甚高,刚愎自用,知错而不认错罢了。换了别人这哪里是什么离间妙计,只会让那六十万兵卒以死相拼。”孟九歌笑着开口道,“候将军莫急,稍待片刻即知当今天子本来面目。”
不过盏茶时间,府中幕僚匆匆进入偏厅见楚靖轩点头后开口道,“世子,文帝下诏说两位世子拥兵自重,与候将军一同投了南宋。已让御史大夫撰写檄文,要合十路诸侯之力清剿南疆叛逆。”
“我不相信,圣上就是不给老王爷武威的谥号,也万不至把我也冤枉成反贼,六十万大好男儿。”候集迟说道最后已是目呲欲裂。
“难道你要当今天子昭告天下,他因为一己之私将南疆逼反,又因为不肯认错平白搭上一个骠骑大将军?候将军不会那么天真吧?”孟九歌笑着道,“倘若将军六十万大军未进南疆,单凭将军一人想来或许还能得个好谥号。华先生,不知候将军家眷如何?”
“三十一口尽数发配北疆了。唐六礼唐公进宫谏言后吊死家中,四字遗言:枉为人师。”华子房面色傲然开口道。
“可惜。我自下山以来多听世人赞颂唐公美名。”孟九歌也是面色一暗道。
“楚康弘,我一心为了大楚,你居然如此待我。”候集迟轻声喃道,麾下亲兵都是一脸愁容,既担忧家人,又觉前途未知。
“候将军不必多想,比起楚康弘在丰幽王地界,将军家属更为安全。”楚靖轩面上不见喜悲开口道。候集迟点了点头算是回应,惨然一笑开口道,“三世子,在下只求世子留这六十万将士性命。”
“宋国北伐,我放候将军过浑谷,本就是为了将军的六十万大军。”楚靖轩轻声开口道,“将军此时自尽以后再无翻身可能,将军自己思量。”楚靖轩说完转身离开偏厅,留着候集迟陷入深思。
……………
一日后,北疆丰幽王府,后花园。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丰幽王楚沅道与郡主楚汾父女二人在泌渊池边下棋,楚汾一子黑棋落地,开口大笑道,“父王,你又输了。”
楚沅道笑了笑道,“你这棋艺倒是可以跟你三叔比了。”
“我只听说三叔兵法举世无双,文才政务也是一流,从没听过三叔棋艺出众。可惜三叔他老人家已经仙去了。”楚汾先是兴奋然后萧索道。
“你三叔棋艺只是登堂入室,但他却从未输过,他从来不跟比他厉害的棋手下棋。”楚沅道笑道,似是想起了什么旧事乐不可支。
世子楚淮面色沉重的疾步走到池边开口道,“父王,大楚乱了。”
楚汾闻言脸色大变开口道,“大哥,怎么了?靖远哥哥兵败了?”楚沅道也是心生疑惑,靖远虽然不善兵略,身边却不乏百战老将。
“楚文帝传召天下:南疆楚靖远,楚靖轩兄弟二人拥兵自重,勾结候集迟南投宋国。撰写檄文号召各路诸侯清剿南疆,还大楚一个太平。”楚淮阴沉着脸沉声道。
“这不可能!”楚汾急道。
楚沅道挥手示意女儿镇定,看着儿子开口问道,“还有什么?”
“唐公进宫面圣劝谏后吊死在家,血书四字,枉为人师。唐右侍郎中请辞,候集迟全家发配往我北疆来了,皇城百官已经震动,恐怕几日后楚国真的要乱了。”楚淮冷声道。
“楚康弘,我大楚祖宗基业竟要毁在你这竖子手中。我与三弟对你一忍再忍,你居然还敢如此,莫不是以为天下百姓都是傻子不成!”楚沅道一掌将整个棋桌拍的四裂而开,四散的棋子落入池中惊得红鲤纷纷游入远处的荷叶下。
“暗桩来信说楚靖轩三次求谥号武威不得,此次以候集迟人头换武威谥号,仍然被拒。半个时辰后唐公进宫劝谏,一个时辰后三省传召天下。檄文御使大夫正在撰写中,大抵明日就要传阅天下了。”楚淮开口一一道出,暗桩是谁他却始终不知,“靖轩堂弟居然会用候集迟的人头来跟皇帝谈条件,哎。”
“不知是何人给靖轩出得此计?兵不血刃收兵六十万,还是死心塌地,毫无退路的六十万儿郎。”楚沅道蹙眉思量自言自语道。
“这也算计呀?父王。”楚汾不解道。
“看起来是要挟,其实就是算准了楚康弘毫无胸襟,刚愎自用,楚靖轩三次被拒,换做你你还会再试第四次么?还有候集迟屯兵所在云山,虽也算屯兵之所却易攻难守,想来在楚康弘这半吊子看来,那六十万士兵与死了已经没有太大区别。”楚沅道将内心分析道出,“再加上南疆兵战斗力,还有候集迟虽然官拜大将军却不是皇帝的人,可以算作唐公的半个学生。”
“听父王这么一说我就懂了。就像林听雨用十八女子摆的空城计一样,倘若将韦曲恩换成别的将领,或者十八名女丈夫稍显惶恐,苍苟就在劫难逃了。”楚汾笑了笑道,“只是不知林听雨冒那么大风险摆空城计干嘛?以苍苟兵力和黄芝虎将军完全守得住呀。”
“那是你不知道,炼气宗外门弟子制作了一种攻城器械,名唤雷霆霹雳机。下有木座,上设炮梢架,一端用绳索拴住投石所用皮套,另一端以多条绳索供人拉动将十块投出。可投400斤巨石,三里远。”楚沅道开口道,“若是让此器械占据祈,献二山,苍苟危矣。明日攻山之战,不知又有多少男儿血染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