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寿正了正自己的朝服,恭恭敬敬的站在皇城门口,只是脸上不复往日的风淡云轻。放眼望去,三省六部首脑除开外出公干基本都聚齐在皇宫门前的这几丈方圆,都是互相交头接耳。唐寿听见有人唤他,循声望去,正是大楚尚书省右丞姚罄,姚罄此刻也是面现忧色。忽然官员的议论声渐渐小了下来,一名老者满面正气,手持金拐,蹒跚却又无比坚定的一步步走在皇城门前得忠义道上,唐寿慌忙上前搀扶道,“父亲。”
老者左臂一抬躲过唐寿搀扶,面色一正道,“为父还未老到需要人搀扶。”看了眼皇宫门前众人道,“诸位大人都到了,为何不上殿面见圣上?莫非还要我这只剩口气的糟老头带头?既如此,诸位大人莫嫌老夫走的慢误了诸位大人的大事便是。”说罢便领着唐寿率先进入皇宫,两侧禁卫早已看清老者面相,无一阻拦,齐齐行礼。老者正是三朝元老重臣,前朝右相中书令领太子太傅,当今天子授业恩师,本朝任太傅一职三年后乞老还乡的唐六礼。后有打油诗赞曰:大楚有柱戊南疆,柱崩云动南发丧。皇城门前百官聚,相视茫然心踌躇。忠义路上金杖声,老态蹒跚布衣衫。都道后浪推前浪,以死谏言老礼相。
楚国天子楚文帝楚康弘头冠通天冠,身着明黄龙袍,高坐龙椅之上凤眼微眯看着殿内刚刚行礼起身的文武百官,看到一身布衣惹眼的唐六礼时微微一顿开口道,“给老太师赐坐。”
“多谢陛下抬爱。只是草民早已远离庙堂,诸位大人尚且无座,老朽一介草民如何坐的,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唐六礼开口道,声音虽然沙哑却是传遍大殿。
楚康弘自幼师从唐六礼,对唐六礼为人做事太过了解,对着老太监挥了挥手示意也不勉强,当下开口,“今日朕连夜召诸位爱卿前来乃是为了广安王病逝一事,想必传唤侍卫早已告知诸位爱卿。广安王位高权重,又是皇室宗亲,老王爷丧事已在操办,朕冥思苦想谥号不得,还请诸位爱卿为朕分忧才是。”
殿内大臣闻言都是齐齐低头看着脚下,心中念头急转,揣测楚文帝究竟想要什么答案。在场都是手握大权的朝中重臣,便是那离开庙堂十几年的老右相也知道楚文帝素来忌惮广安王,丰幽王二人。
楚文帝,精国政,擅御人。有识人之慧。生于安乐,活于安乐,重文轻武,乾纲独断。——《历代皇史》
唐六礼心里一番思量后道,“老王爷镇守南疆,治下百姓富足,三次南下开疆拓土五百里,有开疆拓土之功。草民斗胆请圣上赐老王爷谥号:武烈。”
“老太师这个谥号朕已知晓。诸位爱卿难道都没有异议?”楚文帝一抖龙袍大袖问道。
克定祸乱曰武,威强睿德曰武,开土拓境曰武,帅众以顺曰武,折冲御侮曰武。秉德尊业曰烈,安民有功曰烈。武烈这个谥号对于广安王一身功绩来说受之无愧,老太师一身正直,刚正不阿,虽知皇帝所想仍是直言不讳。文武百官听出皇上的不满,都是绞尽脑汁。
工部尚书司如年历来擅长揣摩圣意,才思敏捷全用在拍楚文帝的马屁上,迈步出列开口道,“启奏陛下,正所谓年中早夭曰悼,辟土有徳曰襄。”司如年精挑细选选定悼襄二字,只是心里想的却是肆行劳祀曰悼,因事有功曰襄。
司如年没有归位,垂首站定等着陛下的夸奖。果不其然,楚文帝面上一笑点了点头道,“司尚书,你且退下。还有哪位爱卿胸有腹案?”
众大臣见状,哪里还不明白皇上是打算用平谥甚至是恶谥了。当下又有喜欢钻营,不识大体的朝臣出列,丁,胡,丑,厉,悼,灵,刺,宪,炀等谥号不绝于耳,楚文帝在龙椅上也不开口只是含笑观之,史官在一旁奋笔疾书。
唐六礼手持金杖出列,金杖狠狠击地开口道,“荒唐。广安王一生戎马,保我大楚河山,英雄死于病榻本已上大不幸,广安城城头挂缟素,人人白麻衣。老王爷在世,南宋不敢发兵,国柱坍塌诸位大人不想着如何安抚南疆百姓,不想着如何重订边关布防,却想出这般恶谥。莫非诸位大人想把南疆逼反?”一番言语声不大,势却如同那白虹贯日,字字敲打在文帝心上。
“诸位爱卿以为这武厉如何?老王爷三伐南宋虽是大功,却也让边境百姓饱受战争疾苦,多少百姓背井离乡,多少男儿血染沙场?刀兵终究有伤天和啊。”楚文帝满脸悲天悯人叹道。
“陛下圣明。”殿中多数百官齐齐点头称善,楚文帝见状含笑点头抚须。
“陛下不可。”武官队伍走出一名中年大汉,方脸短须,一身杀伐之气。
“吴爱卿,为何不可?”楚文帝面色不喜开口道。
官拜镇军大将军的湛徽道都督吴双开口道,“广安王在南疆威望甚高,在军中威望无匹,无数校尉士卒将其视如神话,陛下此举不得民心,不得军心。”唐六礼也是听得暗暗点头。
“大楚兴,仓满粮。行千八百里无饿乞,家家户户有娇娘。南宋南,北魏北,大楚边疆好儿郎,持战刀,弓满月,两国起兵我不惧。何为惧,为何惧,北幽望北魏献马,广安朝南宋送粮。南广安,北幽王,天子无忧坐朝堂。真天子,真柱国,北有丰幽白马营,南疆八百提戟郎。爱卿们可还记得这民间童谣?”楚文帝满面笑容的看着殿下百官开口道。楚文帝的笑容和声音让人只觉如浴春风,但朝臣却是脊背发凉,无一人抬头开口。
“看来爱卿们老了,都给忘得干净了。谥号之事不必再议,朕还有一事请教诸位爱卿,朕有意册封两位堂弟为广德郡王,安邦郡王。诸位爱卿以为如何?”楚文帝笑容不减又朗声道。
这一下殿内彻底乱做一团,这已经不是广安王位的事情,牵扯到了整个皇室宗亲,肱骨之臣的利益。朝臣分为三派,以唐六礼为首一派识大体,为人正直的都是以首叩地劝文帝收回成命。寒门世子和豪门望族第一次携手站在同一战线连赞陛下圣明。另一派则是出于种种考虑不想站队,劝谏文帝从长计议。
朝堂之上争吵不休,唐六礼都辩的是脸色通红。最终文帝大怒拍案离去,留下一干重臣面面相觑。
及黎明,五道亲者痛,仇者快的圣旨从皇宫传出,天下震动,拉开了大楚之乱的序幕。
第一道,赐广安王谥号为武厉。
第二道,封楚靖远为广德郡王。
第三道,封楚靖轩为安邦郡王。
第四道,封丰幽王为天策上将。
第五道,加封骠骑将军候集迟为冠军大将军领兵六十万戊守南疆。
候集迟从皇城到南疆一路畅行无阻,各府官员争相巴结。然而初到南疆第一关浑谷开始,浑谷关守将杨弼拒不开关,楚靖轩亲兵队长携兵符至浑谷,杨弼方才开关。文帝闻讯大怒,亲赐尚方宝剑一柄于候集迟,密旨权益行事。凡是大军所过之境南疆千万百姓竟皆怒目相向,出言咒骂,各州县镇城俱是城门紧闭,俨然民愤四起,大楚有分疆裂土之势。
三朝元老,当今天子之师唐公唐六礼闻讯,进宫面圣不成,一丈白绫吊死在自家府内,只留四字遗言“枉为人师”,大楚士林悲愤交加,汉蜀魏宋蠢蠢欲动。
丰幽王所居丰幽城在得到广安王死讯后也是全城缟素,辖下禁歌舞十日。坊间谣传皇城传旨太监还未传完圣旨便被丰幽王麾下荡寇将军乱棍赶出王府。
丰幽王当日召回世子,郡主,以及帐下五虎八狼,幕僚,参军,功曹等府内议事数日方才离去。
大楚硕果仅存的五位亲王闻旨也是召回在外游历的子嗣,人人自危。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不提。
第二天大宋皇宫的紫薇殿内,宋孝宗单手扶额坐在龙椅上望着殿中百官。宋朝太师高惟庸正在侃侃而谈,“楚国文帝重文轻武,空有才干,却无容人之量,非明主。如今谥号武厉之事,激起南疆民愤,军伍将校更觉齿寒。不让楚君安长子继位,分封为郡王,更是让皇族宗亲人人自危,此乃天赐良机。”
“辅国大将军以为如何?”宋孝宗望着武官第一位魁梧男子辅国大将军傅惟道。
傅惟上前一步行礼开口道,“回陛下,诚如太师所言,如今楚国内忧外患,南疆大乱,楚靖轩兵符被夺,南疆又来候集迟大军六十万,看似兵力雄壮,实则派系明显,军心不齐,一山岂能容二虎?却是我大宋北伐的大好时机。”
宋孝宗闻言点了点头,太师高惟庸背后又一人出列叩首道,“陛下,微臣以为辅国大将军所言甚是。如今南疆虽然派系林立,民怨四起,却是我大宋北伐良机,只恐我大宋雄兵压境之时,南疆必将军民齐心以御我大宋雄兵,南疆千万户,八百提戟狼。并非危言耸听。以微臣之见,此战不起便罢,战则起雄兵数倍于敌,一战定南疆。”说话之人乃是宋国太傅高行健。
“高太傅言之有理。辅国大将军何在?”宋孝宗眼中满是炽热大声道。
“末将在。”傅惟跪地应声道。
“朕命你为兵马大元帅,起兵一百二十万,另起边疆雄兵八十万,北伐楚国。骠骑将军韦曲恩为前锋,率左右两卫五十万先行叩关。太师从即日起负责大军一应钱粮军需。朕要一战把南疆纳入囊中,楚靖远,楚靖轩二人若能生擒便擒回皇城,不能生擒就拿他们兄弟祭我大宋军旗,此番北伐,朕不要降将!”宋孝宗站起大声道,一股帝王风范迎面而来,殿下百官齐齐叩首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