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安城,大楚建国时所建,王城,历代广安王任城主。城池占地宽广,分内外两城,外城之外又有瓮城,瓮城之外又有广德,安邦二县城呼应,互成掎角之势,屯兵一方。再南八百里有苍苟,位临南宋,虎视眈眈。城北有二山,多产金铁,西有马场,驯养龙驹数十万匹,湛徽江经此注海,鱼米之乡。——《孝昌游记》
“你听说了嘛?南宋皇帝要发兵了,说是要把国境往大楚推进三百里呢!”一名马脸大汉在酒楼内大声嚷嚷,生怕旁人听不见似的。
“拉倒吧你,我听说的可是整整五百里,要收回当年王爷打下的苍苟一线呢。”跟他同桌的瘦猴男子满脸不屑的开口道。
“什么狗屁东西在此散布谣言。我们有老王爷在,南宋也敢发兵?他们若是敢来,老爷王爷非把南宋那群书呆子揍的贡银求和了。”不远一桌的魁梧男子闻言大声骂道,酒店内一干食客听到汉子所言都是点头叫好。
“你还不知道?老王爷已经病倒了。”那瘦猴般的男子声音愈发大了。此言一出大厅内众人顿时乱了起来,初闻此等隐秘有人惊讶,有人愤怒,有人觉得事不关己,也有那替老王爷感到不幸的人。
“混账东西你在胡说什么,还要不要命了?”那马脸大汉急道,一手往桌上放下一锭碎银,一手提起瘦猴男子匆匆夺门而逃。
“没想到这广安王如此得民心。”酒楼靠门处那桌相貌普通的女子,夹了个汤包开口道。
“师妹有所不知,老王爷未打下苍苟时,这广安城便是国界,南疆民风尚武,虽然楚宋两国近年没有大战,但边疆摩擦却也未听过。这老王爷自幼熟读兵书,用兵如神,自身又是勇冠三军的猛将。三次南伐从未败过一阵,又爱民如子,是以深受南疆百姓爱戴。”酒店内那女子对面的男子开口,浓眉大眼正是李诗远,李诗远端起酒杯浅抿一口。
“师姐,你说刚刚那两人究竟是故意散播谣言呢?还是失口而言?”孟九歌看着何雅问道。
“自然是细作了,以他们二人如何能知道如此重要的讯息?若所说是实,能知道这种信息的人也不会怕城卫来拿了吧?”何雅面带轻蔑的看着孟九歌银牙紧咬,“小九,你是不是心里只有尹翠翠就轻视师姐我了?可还记得从小教你识字的人是谁?你课业一直都是不如我的。”问剑宗的弟子不光修剑,便是诗词歌赋,兵法史记,都是要学的,不过不会刻意制定标准,都是因人而异。
“师姐心里有数就好,我又怎么会轻视师姐呢,我可是对师姐言听计从的,把尹姑娘扯进来干嘛?”孟九歌用手中筷子想夹起一个汤包,却是百夹不起苦笑道,“不过师姐忽视了一点。”
“我忽视了什么?”何雅闻言好奇,一边说一边夹起一个汤包放到孟九歌碗里,孟九歌剑用的顺心如意,却始终用不好筷子,这是春晓阁至今无法解开的谜题。
“师妹,你还记得那马脸汉子?他是怎么出的店门?”李诗远喝了口酒道。
“哦,原来是这样。那师兄你跟小九怎么不拦着?”何雅何等伶俐一点就透。
“抓了无用,问也多半问不出什么。我们还要用怨灵石来钓大鱼,没必要掺合这等俗世。”孟九歌一边吃着汤包一边囫囵道。
“丰州离此按江湖中人脚程大概大半月,修士大概四到六天,算上我们路上耽搁的时间,想来明后天鱼儿就该上钩了吧。”何雅拿起一块桂花糕道。
“师姐所言正是,师姐果然比我聪明多了。”孟九歌笑道。
“你呀,也就是嘴甜。”何雅笑了笑道。
“快看快看,三世子殿下从首瑶镇平乱回来了,我南疆提戟郎就是威风。”酒楼内一名长须汉子看见外面威风凌凌的游街军队大声道。
孟九歌三人透窗看去只见远处走来一支两百人的军队,士兵身穿盔甲手拿长戈腰间挂戟,步调一致,气势如虹。队首青年将领胯下骑着青色千里驹,头束紫金冠,身披百花战袍,一身白虎明光铠泛着寒光,腰系麒麟宝带,手拿一杆尺尺亮银枪。一身装备卖相十足,尽显阳刚威仪的大将风度,只教街边围观的大小娘皮们看的双眼放光,三世子的呼喊声一时不绝于耳。
“这三世子单凭这卖相,便足以笼络人心了。想来这便是他麾下那名满南疆的虎贲陷阵营吧?”李诗远看着街上的军队开口道,“如此精兵得五十万足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了!”
“看来这三世子最起码很擅长练兵,治军。难怪坊间多传广安城有夺嫡之争。”何雅打量一番后撇了撇嘴道。
孟九歌三人所住酒楼临近广安城东门口,三人看到时队首才堪堪穿门而过。城内一架华贵奢侈的马车,在一队亲兵的簇拥下缓缓驶来,当街便将两百士卒拦了下来。
“三弟此番平乱辛苦了,为兄在府中早已设好了宴席,只等三弟领着诸位将士上门了。你我兄弟两月未见,把酒言欢一番岂不妙哉。”马车覆有轻纱帐幕,帐幕下坐有一男一女,两人面容若影若现。男子细眉狭目,那略薄的嘴唇上下张合道。
“大哥心意小弟心领了。只是眼下小弟须得先向父王禀明军情,还请大哥稍候,小弟迟些定去大哥府上唠叨。”三世子提枪抱拳答道。
“父王一个多月前偶感风寒,至今未愈,我来时已经服药睡下。三弟还是先随我去谈谈战事,等父王醒来我们在同去。”大世子楚靖远开口道,“为兄还要给你介绍你未过门的嫂嫂。”
楚靖远身旁女子肌肤似雪,吹弹可破,柳叶弯眉,杏目含水,绛红朱唇,端坐在马车上,若不是楚靖远那游走在女子腰间作祟的手,也算是郎才女貌了。
三世子楚靖轩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芒,转瞬便恢复平常说道,“那小弟就去大哥府上唠叨一番,大嫂莫怪。”
“三世子说的哪里话,奴家还未进门了。”女子柔中含媚的声音隔着纱幕传出。街上的男子闻言都只觉一阵躁动,小腹燃起一团无名邪火。
“哈哈哈,素儿此言差矣。今日三弟携功归来,待到父王醒来闻讯定然欣喜,到时候我向父王请婚,父王又怎会不答应?”楚靖远笑道,肆无忌惮直接当街把女子搂在了怀里。
“你等也先行回营,不得私自出营。等我回来再说。”楚靖轩开口对着身边彪形大汉道。说完便领着两人策马跟在楚靖远的马车后,两位世子的世子府在同一条巷内,是以三世子的亲兵也跟在马车后。
“这兄弟二人都是聪明之极,看来这老王爷王的病情不好,这广安城恐怕就要乱了。”孟九歌摇了摇头开口道。三人目睹整个过程,两人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是呀,这大世子攻于心计,难怪也是深得民心。一石二鸟之计居然使的如此得心应手。”李诗远也是满面苦恼开口道。
“什么一石二鸟?”何雅开口问道,“这二鸟却又是哪二鸟?
“自然是抱得美人归,消除三世子的影响力。军功在史书上才能永远,在现在不过只在边陲流传,一旦百姓安定太久,几年后还会多少人记得?世子娶妻就不同了,那是以后要当王妃的。自然免不了要择良辰吉日,大操大办。两相对比,若是大世子刻意宣传,只怕四五日内便可让这城中百姓只知道世子娶妃,忘了楚靖轩刚刚的威风。”李诗远开口娓娓道来,“你自幼在山上长大,我们问剑宗历来五脉一家。你不懂这些话里藏刀,勾心斗角很正常。”
“是啊,师姐。要不是孝昌师祖逼着我和师兄跟着他学,我们也不会懂。我倒是希望师姐你永远不要懂。”孟九歌接过话道。
“不行,这大世子行事太过卑鄙,我要去跟揭穿他。”何雅当即站起身便搬出去说个明白。
孟九歌和李诗远二人拉住何雅胳膊,李诗远对着孟九歌苦笑呲牙示意,孟九歌视而不见开口道,“若是如此让师兄去走一遭就好了,若是经得起试,帮他一帮也没事的对吧?师兄。”
李诗远瞪眼佯怒,但看到何雅瞪得更大的眼睛只得苦笑,灵力运转,运起易骨术噼里啪啦一阵响后,摇身一变变成一个矮小佝偻的老汉,又掏出一包不知名粉末涂在发上登时白发苍苍,脚下一点便飘然离去。一番动作却是瞒过了酒楼里所有人。
内城连接外城处有一小河,河上有桥,长一百零一步。李诗远所化的老头突兀的出现在内城桥头,步履蹒跚得从桥上朝外城走去。两位世子的队伍也是刚走上这百步桥,楚靖远的亲兵队长开口大喝,“哪儿来的老头,没看见两位世子在此?还不快快让开。”
李诗远也不理他,伸手遥遥指向三世子开口道,“小哥,今日老夫与你有缘,你且过来。”
楚靖轩一头雾水,打量一番后下马交枪给亲兵队长,迈步走到李诗远面前,开口问道,“不知前辈有何吩咐?”楚靖轩和女子也是紧盯着老者,女子眼中媚意尽消。
李诗远伸手指了指脚下的步履,楚靖轩不明所以,诧异问道:“前辈,可是这鞋不合脚?”
“帮我脱了他。”李诗远浑浊的三角小眼看着楚靖轩道。
“老头,快些滚开,莫要在此撒泼。”楚靖轩的爱将李江东怒喝道,身后众亲兵都是怒火滔天。楚靖轩倒也不恼,挥手制止了亲兵,上前一言不发帮李诗远脱了步履。将步履递到李诗远身前,李诗远接过步履,右手一掷便将步履扔在了内城的桥头,双手相互拍了拍道,“去把它捡回来。”
楚靖轩身后亲兵闻言激愤,要不是楚靖轩平日里治军有方,军纪严明,李诗远此刻已是一滩烂泥了。楚靖轩看了老者半饷一言不发,面无表情一步步走了过去把步履捡回。
“世子不可。”
“你奶奶的老乌龟。”
“爷爷要把你剁碎了喂狗,老东西。”
楚靖轩挥手制住谩骂,走到李诗远面前又是把步履奉上。李诗远没有接过,又是一言不发,指了指自己的脚。楚靖轩哪里还不明白,深吸一口气把步履给李诗远穿上。李诗远拍了拍楚靖轩的肩膀,便转身朝来时的方向晃晃悠悠的走去。亲兵,百姓见状都是眼中喷火。
“大胆狗贼,竟敢戏弄世子,给我拿下!”楚靖远已经勃然大怒怒吼道,这简直是目无王法,简直是大逆不道,竟然在广安城戏弄起了世子。
楚靖轩的亲兵队一拥而上,人人争先恐后,似要把李诗远活活给吃了。楚靖轩好似被怒吼声吼的刚回过神来,伸手止住了亲兵的动作开口道,“让他走。”
“世子,不可。”
“世子,主辱臣死。待我杀了那老儿,再领军法。”
楚靖轩见麾下群情激愤,大喝道,“你们都聋了吗?本将让你们放他走。”亲兵们只得咬碎钢牙,深深吸气,才能保证自己愤怒的胸膛,突起的青筋不会爆开。
几句争执的时间李诗远已经消失在大街上,众人列好队形刚要出发,又见李诗远所化的老头负手缓步走来,人人都是铁戟在手。李诗远走到三世子身前又一次拍了拍楚靖轩的肩膀开口道,“你,很好。”随即大笑两声,脚下一点扬长而去。留下桥上众人面面相觑,女子美目异彩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