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在恶魔族地的中心,举办了一场意料之中的盛大礼会。
““叮叮当当”酒杯相撞的声音在这场盛宴中不绝于耳。
觥筹交错之间,血红得晶莹的液体在透明的玻璃杯中摇晃,翻滚。
每一个人都是衣着精致,嘴边挂着完美恰到好处的笑容,应酬,说笑。
没有人知道,正在和自己对话的人的笑容是真心或是假意,也没有人知道,正在说话的那个人所说的一言一语是趋言附势还是真心实意。
在这一场人性的饕餮盛宴之中,每一个人都用自己最完美的样子,诉说着人性的残缺。
“呀呀呀,这不是苍墓丫头吗,这些年未见倒是出落的越发漂亮了。”听不清是哪里,突然就传来了一个尖锐的女声。
尽是些虚伪无知的长舌妇。
苍墓淡淡撇了一眼全场,正欲离开,一个人从她身边擦过,刚入场时顺手拿的一杯红酒眼看着就要泼出,那个人的脸上露出狡诈的笑容,可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苍墓居然索性对准了那个长舌妇,带着嘲讽的笑容泼了过去。
没错,苍墓就是故意的。
苍墓径直穿过刚刚那位嚼舌的女人,脸色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照着那女子的臭脸和狼狈倒显可笑。
她在一位长相看上去平淡无奇,正在和一位女子共舞的男人面前单膝下跪。
一片哗然,身后同样盛装的花灵和青木一脸的错愕。
花灵下意识地想要冲上前,青木拦住了她,她刚要发作,青木却打断了她。
“你说过,你们家大人跪天,跪地,跪神君,你觉得,这男子是谁。”青木的嗓音低沉,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意味,“放心,她吃不了亏的。”
果不其然,下一秒,苍墓在男子同样错愕的眼神中,缓缓开口。
“恶魔,苍墓,拜见,神君大人。”笃定的眼神,看得面前的男子也瞬地收回了惊愕,施施然地向她邪魅一笑。
“小苍墓果然这么穿很好看呢,不过一点都不可爱哦,怎么可以这样就拆穿我了呢。”在他的笑意朦胧之间,他的脸终于变回了神君的样子。
身边的所有人都是齐刷刷地下跪,即使是不明所以的。
只有两个人,傲然地站着,神君身后的鸢一,和花灵身后的青木。
青木不是本族的人,有理不跪,于是他也就傲然地站着。
鸢一一直在神君身边,不跪有大部分原因在神君身上。
神君精致的眉毛皱了皱,挥挥手道:“都起来,跪着看得人心烦,宴会还开不开了?司乐的,音乐继续演奏。”
边说,边就回头,不再看那一堆齐刷刷的人头。
神君性子放荡不羁,最是讨厌繁文褥节,若是鸢一也这样,可能神君连仅有的温存都不会再给她了。
即使是利用,也是好的。
鸢一跟在神君后面,苍墓掸掸裙子上的灰,即使那上面并没有沾上任何的尘埃,可她却像是一种习惯。
花灵有些怯场,一改往日的活泼,她拉了拉苍墓的裙摆:“大人,今天鸢一大人穿的好漂亮啊。
她闻讯看过去,鸢一今天的装扮确实不同于常日,以往总是简单的一件紧身衣就敷衍了事。
可是今天确实大有不同。
穿了一身浅蓝色的硬质薄纱长裙,一根细绳松松拴在腰间显得她身材玲珑有致,耳饰一对镏金黑耀石,目上护额被取下,取而代之的是不知是谁为她点缀上的精致花钿。
听说,神君喜欢上了一个女子,将在盛宴之上求婚,神君会喜欢的女子,到底是为了联姻还是真心,鸢一的表态也是不清不楚,到是难以捉摸。
苍墓还在思索,一只戴着黑色真丝手套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苍墓抬首,看见了一双含着笑意的脸。
“美丽的小姐,我可以邀请你跳一支舞吗?”温文,尔雅。
恰是苍墓记忆中的池家双生子之一,池暝。
苍墓愣了一秒,却是嫣然一笑,笃定的语气:“你不是池暝。”
男子也是一个错愕,正想说话,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哥,这可是我想要邀请的女伴呢,你想和我抢?”又是一只素白的手伸在了苍墓的面前,“小姐,期待你的隆恩。”戏谑的语气,一脸的认真。
醉意盈盈,又带着几分笑意,还有在场上众多女伴压抑不住的欢呼。
苍墓看着他的眼睛,淡淡道:“池暝。”
池暝乖巧的眼看着她,带着期待。
苍墓却不再言语,眼神越过他们,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眼前的池家双生子。
好在这一对双生子脾气甚好,一只邀请女伴的手迟迟停留在苍墓面前。
背后的花灵像是发现了什么,快步上前,贴着苍墓的耳说道:“大人,这里有圣灵小姐的气味。”
苍墓微微点点头,示意花灵顺着她的目光看,在舞池的边缘,一个女子身着雪白到近似于婚纱的礼服,嘴角带着与舞池中每一个人相同的完美笑容,优雅地和一位男子共舞。
正是之前被苍墓抛弃在人类世界的圣灵!
苍墓终于幽幽地收回了目光,池暝的哥哥见状,立马抢先一步,用最为清亮的声音说道:“恶魔,池澈,想邀请小姐一舞。”还带着自信的笑容,仿佛志在必得。
池暝见状也想上前说话,苍墓却将食指覆上他的唇,池暝一愣。
眼中潋滟的水波流转。
“池家的双生子都来邀请我一个小小恶魔,苍墓不盛荣幸,只不过如今这场盛宴之中有外宾来访,我想我们是不是应该,”苍墓顿了顿,“好好招待他,嗯?。”
池家两位兄弟皆是一呆。
外宾?
苍墓也不看他们,只是看着一直在暗处看着他们一举一动的青木,凤眼出挑,带着薄薄的水雾,好像无论如何都无法让人看清他的内心。
苍墓红眸一闪。
青木不再是之前一脸轻蔑的样子,他在笑,片刻之间,青木来到了苍墓的身边,缓缓单膝下跪,苍墓也是淡然,伸出自己的手。
青木接过,俯身,在苍墓的手上留下浅浅一吻。
苍墓的脸有些像是刺痛和抽搐的表情,而在场的其他人,皆是错愕。
包括圣灵。
青木还是在笑:“不胜荣幸,我的小姐。”
语气有些僵硬,花灵狡邪一笑,拈了一块樱花糕丢进嘴里,早已看出苍墓大人用摄魂术控制住了青木的心智。
面部的笑容有些呆滞,细心的人都可以听得出说话声有些刻板。
可是,听得出能如何,听不出又如何,有谁敢管苍墓的事情?
众人看着他们,自觉地为已经牵起苍墓的手的青木让了一条道路,苍墓就像是上古世纪娇羞的新娘,任由青木将她带去舞池的中央。
花灵也不说话,只是掩着嘴笑,跟在两人之后,一会儿又意识到什么不对,偶尔微微轻蹙一下眉。
“和我跳一支舞,愿意吗。”青木向着她,温柔的笑,苍墓蹙了蹙眉。
有些,不对劲了。
她还是报之他一笑:“不胜荣幸。”
在场的所有男子都是羡慕嫉妒恨呐,这么漂亮的苍墓大小姐啊,就这样被拐走了。
话音刚落,一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牵起了苍墓的手。
两只同样美丽的手交织在一起,像是在诉说着一场不知真心与否的盛宴。
两人皆是舞步翩跹,苍墓裙摆微摇,青木看着这眼前的绝色,只是笑,像是傻了一样。
舞池间会有很多人,可是所有的人,在我的眼间,不过你的配角。
“你的手指好凉,回去记得暖暖。”一舞将毕,青木缓缓开口,苍墓脚下一个踉跄,一直稳稳当当的舞步有几分凌乱。
青木借势扶了她一把,苍墓像是冷静过来,也就挑挑眉,没再说什么。
真亦是假,假亦是真,她早就该明白的。
最后一个音符冠冕落下,热闹非凡的舞池停顿了一瞬。
下一秒,舞池又热闹了起来,可是冀青木却呆愣在舞池的中央,手边的苍墓早已不知去向。
苍墓面色冷淡,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走在前面。
花灵在她的身后,怯生生地拉了拉她的裙摆:“大人......”
“花灵,我是不是变了?”苍墓突然停下,自己的手抚上脸,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下一秒又消失。
花灵下意识的摇头:“没有呢,大人,您在花灵的心中一直都是这样呢。”
苍墓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看了花灵一眼:“走,去把圣灵带回来。”
花灵点点头,依旧跟在苍墓的身后。
再次回到舞池,苍墓没有加入他们,只是在外边盯着圣灵看,目光闪烁,不难看出其中的无奈和不愿。
不消一会儿,圣灵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猛地回头,看到盯着她的苍墓,狠狠地愣了一愣,她细语和身边的舞伴说了些什么,之后就径直向苍墓走来。
她像是叹气:“小墓。”
“为什么要来。”淡淡的语气,并不在意回答。
圣灵笑了,却不是曾经纯真无邪的笑,带着几分的嘲讽,带着几分无奈:“我的好妹妹,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收到了帖子。”她扬扬手中请帖。
苍墓回应她的笑,也是浅浅笑笑:“是吗。”又是一瞬,她皱皱眉,“你怎么了。”她看着圣灵,仿佛要看到她的心里去。
圣灵轻轻推了她一把:“苍墓,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谁都想要权利,都想要名誉,你这样,有意思吗。”
“你明明知道,我根本不想这样。”苍墓的声音不小,却也不大,但是却被一群为看热闹,涌来的双生族人嘈杂声所掩盖。
苍墓有些惑然,看了圣灵一眼,圣灵的笑容,带着笑意,嘲讽。
她明白了。
圣灵,你忍了我这么多年,很累吧。
苍墓素手一挥,双生族的人来不及反应,竟全部停滞在原地。
阴风飒飒,皓月当空,婆娑的树影露出可怖的面貌。
她放大却还是依旧精致的脸立马在圣灵的眼前出现。
“你知道的,我之前包容你,不是因为你是我的责任,而是因为,我把你当人看,可你既然不要这个机会了,那你就去死吧!”
圣灵妩媚的笑了笑,闭上了眼。
苍墓的镰刀出鞘,带着嗜血的危机,四周舞池上静止的人皆是惊恐的眉眼,努力想要挣脱束缚,苍墓也不理他们,只是自由自的下手。
杀意凛冽,血眸闪烁,圣灵许是不堪重负,一口殷红的血缓缓顺着唇流下,香肩半泻,春意乍现。
可这样的情况下,谁还有心情看着大好的春光。
圣灵一反往日的懦弱,只是笑着看着她:“下手啊,你不是厉害吗,来啊。”
圣灵索性仰起脖子,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正对着苍墓的镰刀。
圣灵,你做到这种地步,我们,到底还是要恩断义绝了。
苍墓镰刀向下狠狠地砸去。
所有人都已经准备看见血腥,可是。
苍墓的镰刀就在离圣灵的脖颈仅仅一厘米不到的距离时,停住了。
锋尖闪烁,这是吸血的渴望,可是就是这样,停住了。
硬生生地,停住,连锋尖都还在轻轻颤动。
苍墓带着杀意的眼睛看了她一眼,圣灵却回给她一个得意又带着嘲讽的笑容。
苍墓,从我知道那条族规开始,我们之间,就再也不是我需要忍让你的关系了。
不是吗,你很厉害,可是,你杀不了我。
一个恶魔,要做最无情的杀手,可是,她杀不了自己。
“立马,滚。”冷冽的语气,难掩汹涌杀意。
圣灵扶了扶自己滑落的衣肩,也是清冷一笑,拭去血迹,转身离开。
幽幽留下一句话:“想杀我,随时奉陪。”
“还真是,劳烦挂念了。”苍墓定了定心神,回头,一抹殷红缓缓流出,她不动声色的抹去,轻声却又嘶哑道“我们走。”
我们,当然不包括自从苍墓回来后,眼神就悠悠转转地一直停在她身上的青木。
苍墓却淡淡然地一撇脑袋,对上了青木的眸子。冷淡,抗拒,狠意,这些苍墓从来不在他面前展现的情绪,一次性暴露在他的面前。
不动声色地将目光转开,淡然,优雅,仿佛刚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她依旧是那个从小就背负起一切,面对任何事都可以从容的苍墓。
舞池中央的巨大喷水池溅起水花,苍墓早已离开,刚刚所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最不可信的浮生一梦。
众人皆是架上浅浅淡淡的一层防水层,只有反而是离水池最近的青木淡淡然,任由水花扑在自己的身上,衬衣被淋湿,似墨一般发梢湿漉漉地贴在他的两腮边,薄唇微微蠕动:“苍茫,坟墓。”浅浅的弯度挂在他的脸上。
对不起,也许,我真的沦陷了,我真的,好无用。
直到最后一刻,眼前一黑,青木好像感觉到了,熟悉的脚步,熟悉的温度,还有,熟悉的心跳......
也就是在那一刻,仿佛是青木多年来的第一次放松,他从来没有像现在如此安心。
苍墓有些无奈,若不是她听了花灵的,回来看一眼,他这是要等到几时?
她素白微凉的指尖抚上青木的额间,果真是,烫到出奇,人类还真是既脆弱又不要命。苍墓弯腰背上他,虽然算不上太过吃力,但是今日穿的裙子太过繁琐,苍墓还需要一边提着后摆,一边小心青木不至于掉下,这样一来,还真有几分累。
等到青木醒来,他第一眼只看见自己的房间,却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没有一个人,脑子里像是烧开了一堆浆糊,又晕又乱,他没再想什么,沉沉睡去。
他睡后不久,苍墓轻推开门,端着一碗汤水走了进来。
又是喝酒,又是淋水,还吹风,绝对是不要命了,要不是花灵的医术还算不错,死了也算你活该。
她将他扶起,拿起木勺先是搅了搅药水,本想要他直接喝下,却不料居然尽数又吐了出来,苍墓只好先浅浅舀了一口,将青木干枯的嘴唇润了润,再将药水给他灌了进去,反复以此,总算是把药给灌了灌下去了。照花灵所说的,大约明早就可以醒了。
苍墓浅浅叹了一口气,收拾了碗具,准备离开,却不料突然觉得裙摆被什么扯住了,她回头一看,却不料是依旧紧闭着眼,看起来毫无意识的冀青木。
“松开。”冰冷,决绝,像是又回到了最初。
冀青木没说话,只是死死的攥住裙角,苍墓只好指尖为刃将那一段裙摆生生切断,青木的手无力垂下,却还是攥着,就像是濒死的人攥住最后的希望一样。
“啪。”木勺落地,苍墓弯腰,捡起,可就在那一瞬间,青木牵住了苍墓的手,微凉的,修长的手。
“冀青木,你......”苍墓正要发作,一直没有一句话的青木终于嘶哑地吐出了四个字。
“别走......求你。”软弱,一触即破,这一切仿佛从来不会在青木的身上出现的样子却一下子暴露出来。
“算了,就当我们两清了。”苍墓跪坐在地毯上,将碗具放在一边,百无聊赖的看着他,却又缓缓入睡。
和那个执着的男人有点像呢......
恶魔族地的月亮永远如此皎亮,圣灵居在窗棂边,托着腮,想着那个,从前她不该想的,也不敢想的人。
青木房门外,一直立在左手边的花瓶无声无息间倒地,里面的清水打湿了地毯,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一道锐利的目光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