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向折多山行驶,一路基本上多是连续上坡大转弯,车上的海拨仪从二千六百多米开始一路上升。折多山的海拨在四千二百米左右,是我们藏地之行要翻越的第一座高山,车子开到一个名叫折多塘的村庄时,我看到海拨仪的高度为三千米。
我很荣幸,翻越藏地第一座高山垭口是我开车,我也希望后面到珠峰大本营也是我开车,作为一个有着十几年驾龄的老驾驶员,能开过这些地方,将是莫大的荣耀,这也将是我一辈子的记忆。
车内谁也不说话,大家都在静静等待着高原反应的降临。我们还在准备着时,汽车先于我们有了高原反应。车身成仰角向上爬着,空气越来越稀薄,车尾的排气管冒着乌黑的浓烟,车子的动力也越来越弱,一路上基本上用二档前进,在转弯上陡坡时,二档也没有力,换成一档加大油门才能成功。
爬山的过程中,轰油门也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因为汽车极易失速,在换档或松油门的过程中,发动机转速一下就降到不足千转,如果此时上档踩油门,汽车不会响应造成拖档,甚至迸熄火。非要回到空档猛轰油门,将转速拉上三千转左右才能进档。
这样的开车方式我一时不能适应,几次失速后车子发生倒溜,吓得我急踩刹车。我就这样忙于与汽车进行配合克服汽车的高反,反而忽略了自已身体的反应。
车子在高反,车内的人也开始有了感觉,到处留迹说他胸口的感觉与平时不一样,胸口有被人轻轻地打了一拳的感觉。老虎说他的胸口有点像站在悬崖边心里慌慌的。
他们不说有高原反应,我忙于开车也就没有感觉到,但是到处留迹和老虎说了他们开始高反,我也感觉自己有了反应,感觉胸口很闷,闷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云闭着眼睛,头靠在坐椅后背上,她原本抱着的摩托车坐垫此时也落在脚下,她也有了高原反应。
老虎关切地问云:“感觉怎么样?”
“有点想呕,”云未睁开眼睛,她抚着胸口:“但是又呕不出来。”
老虎将他的毛巾塞到云的手里:“用毛巾准备着。”
我将车靠在路边,要大家下车深呼吸适应一下。现在的海拨不过三千米左右,还要一路升高到四千多米,所以停车让大家下车适应一下。车内坐着四个人空气有些混浊,下车后大家可以大口吸纳空气,让身体慢慢适应。
就这样开一段歇一阵,直到折多山口。
折多山口竖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康巴第一关——折多山,海拨四千二百九十八米。我们终于开上了迄今为止最高海拨的山,虽然我们每个人都有高原反应,但都是轻微的,比我们想像的要轻得多,大家很高兴,拿起相机拍摄康巴第一关的美景。
在停车场遇到一位向我们要停车费的藏族小伙,他不大会说汉语,伸出五个手指说:“五块钱。”
我没有看到收费的告示,不愿交停车费:“你要收停车费,有文件吗?”
他不解释,只是伸着五个手指反复地说:“五块钱。”
云走到他的面前,突然抓住他的手说:“你还认识我吗?”
小伙子很憨厚,他看着云摇头。
“两年前在这里和你合过影,”云不放手:“你送过哈达给我们的,你叫德,德青贡布,还记得吗两年前就在这里?”
“两年前?”小伙子话中有疑问,忽尔醒悟:“那是我哥哥。”
“你哥哥?”
“他死了,”小伙子结结巴巴地说着汉语:“开摩托车……死了,摔死了……山上……”
“死了?”云不相信小伙子的话,仍在反复地问,小伙子可能不会说更多的汉语,只能僵硬地重复:“死了。”
小伙子说到他哥哥死了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没有多少变化,好像没有多少悲伤。我想藏地生活环境十分恶劣,天灾人祸的事情经常发生,所以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心理承受能力已经被锻炼得很强。云的承受能力与他们相比就差多了,她松开小伙子的手,跌坐在地上,嘴里叨叨絮絮地念道:“死了,死了,骑车,摩托车摔死了。”云突然提高声音:“为什么又是摩托车,为什么又是车祸。”
云没有流泪,可是她在呕吐,大口的呕吐,先吐出的是胃中未消化的食物,后来是苦水,最后什么也呕吐不出,但是她仍然张大口干呕着,她的脸色从红色呕吐到白色,从白色呕吐到青色。
这是伤心痛苦到极点的呕吐,随着呕吐的激烈,她喘不过气来,脸被憋得青紫,又惭惭转为紫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