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近日来的梦里总似在落着雨。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虚白从空渺的仙山中步出,他又变回了少年模样,面容俊朗,长身玉立,额心处的银色莲纹彰显出仙资清绝,虽然表情总好似有些不耐似的,他冲她微微扬了扬下巴,说,小君,你准备好了么?
她抱着摞书,闷闷地点头,愈发衬得小脑袋上一大一小的两个圆髻别扭得厉害。
那发髻是她的兄长虚白上仙今晨的杰作,红头绳则是某一日他和云枢从人界摸来的,一人弄了一根,现在都被他这样乱七八糟地绑在她的头上。
他当时还一本正经地对她说,小君,上仙就应该有上仙的样子。不过嘛,人界的小姑娘都是这样打扮的。
她不知所云地点头,那是她第一次听说人界,如书里形容的不一样,原来人界的小姑娘都是用红绳绑成发髻的。
所以人界颜色,该是红色的。
而她的出生地神界,则是白色。
后来她终于有了机会去人界,但那并不是正大光明的,她幻成一方素锦方帕躲在虚白宽大的袖袍里,在途径南天门时听见那镇守着神界的将士们窃窃私语。
那些人惊叹于虚白那张令神界所有男仙都自惭形秽的俊脸,甚至等他们行出老远,还会不住地回望道,原来这就是莲仙啊!这个说完,下个立刻摇头,说,不,他将来会是莲神。
在这个历史渊远的神界,向来都是恪守着三神四仙的制度,并以此称为「九重凌霄」,至于那至高的荣耀,人们则谓之:神尊。
然而,那个时候杜君恒对这一切还没有概念,她的世界很小,仿佛只有看不完的古书、兄长虚白,以及虚白在游历人界时遇到的少年云枢这区区几样。
但云枢并非是人界中人,据说他的精魂曾是上古时代的古琴太枢,只因遗落人界太久,故而需重新修炼。
为着这个理由,她其实颇有些同情云枢,也为着这个理由,她第一次下界的地方,也是和云枢有关,那是他的故乡,名叫檀城。
记忆里的檀城早已模糊不清了,但梦境里的却异常得清晰,她甚至能嗅到太阳的味道,她从虚白的宽袖中轻轻飘出,挂在溪水边正晒着白棉絮的树梢上,风贴着脸颊吹过,像一只温柔的手,偶有从叶片中筛出的光线落在她的眼眸里,舒服得直让人想睡觉。
不多时,她被虚白提了起来。她只好幻形,且听着他用训诫中透出兴奋的口吻道,小君,不如我们来做一天的人族吧。
她还没应声,就看见云枢从远处的小木屋里跑出来,这时的他与成年时有所不同,没那么爱笑,也没那么倜傥,唯独一双眼睛很亮,是那种能劈开人心的亮。
他看见小小的她,甚至连鞋都没来及穿,虽然压抑的话语掩不住兴奋,道,你怎么把君恒也带来了?
虚白听罢白了他一眼,修眉微挑,一脸不屑地回击,难道不是你说要带她来的?
云枢瞪着他,微微侧身,她则是一脸疑惑,但是疑惑也不出声。等到最后连云枢都摇了摇头,他盯着她的眼,最后摸了摸她的头,小君,做人族中人很无聊的,你当真要试?
她点点头,又从她带来的那摞书里抽出其中一本,云枢凑近一看,登时笑得前仰后合,他拍拍虚白的肩,道,你这个妹妹啊。
她愈发疑惑,下意识去看那个书名,但不知怎地,那熟悉的靛蓝封皮竟然变成了三个字:天机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