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导型军队,这是张寻的一个创举。
什么是教导型军队?说白了就是让军队同时具有学校的教育职能。历来的封建军队,几乎都是为了培养头脑简单,只听上官命令的杀人机器。历史上著名的一些兵书,如唐代的《太白阴经》、《卫公兵法》,宋代的《武经总要》等,通篇内容只是如何操练士卒,绝没有教育士卒的内容。及至明代戚继光的《纪效新书》,虽曾点破士卒品性的重要性,如反对“用城市游滑之人”,“奸巧之人”,主张用“乡野老实之人”,但也只是从选兵的角度说的,并没有打算在军队中开展教育。
一般来说,愚民好治,愚兵易统。冷兵器时代,的确是士卒越粗鄙老实,文化水平越低,越容易服从命令。张寻却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他决心要“开启兵智”。
这是张寻的一种大情怀,但究竟结果如何?会不会只是异想天开,完全脱离实际,最终适得其反?张寻心里也没底。毕竟任何创新都是有风险的。
施惊墨帮张寻总结出了军中普遍存在的四种情绪:一是没有理想;二是德育缺失;三是没有归属感;四是生活乏味。
针对以上几点,张寻提出了组建教导型军队的具体办法,首先从组织结构上,以“伙”为单位,每十人成立一个“小队”。伙中十人按年龄长幼排序,以兄弟相称,分别是大郎、二郎、三郎……一直到十郎。
十人中,选出正副伙长和三大委员,分别是学委、军委和家委。这就是张寻从后世的学校班级中借鉴来的。教导型军队,怎么也得从教育行业取点经。
学委是负责对伙内十人的教育。主要分识字教育和品德教育两种。识字教育的教材就用当时广泛流行的《千字文》,而德育教育的教材,则由张寻提供,洋洋洒洒一千余言,竟然是后世才出现的《弟子规》。张寻从初中起就会背诵《弟子规》,今天终于派上了用场。
张寻还详细规定了学习进度,要求每两天上一节识字课,一节德育课。每节识字课只教八个字,多了怕这些大兵们记不住。比如第一课就教“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每节德育课也只教四句,头一课就是“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至于全军这100多个学委由谁来教,这就是总学委曾慎远的事了。
军委是负责自己小队内的纪律监察。比如本小队十人中,有谁训练不刻苦啦,迟到早退了,装病逃班了,损毁兵器铠甲了,拾金不上缴了,与百姓起纠纷了,对上官出言不逊了等等,都在军委的监察范围之内。军委发现之后,先在队内解决,解决不了,可以直接上报总军委吴铁盐。所以军委是比较不招人待见的一群人。
在小队内的惩罚上,张寻出了个新花样,要求每小队十人,一律结成“手拉手”的对子。也就是正副伙长和三大委员,五个人每人与一个没有头衔的小兵结成“手拉手”的对子。一人犯错,本人不受罚,“手拉手”的另外一人代为受过。当然这是针对小错而言,惩罚一般都是当晚不给饭吃,罚站、劳作或挨板子。
这样做的好处是什么?显然是为了培养士兵的责任感,增进伙内成员间的感情。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这次犯错了,自己不用受罚,另有兄弟替你受过,你下回还好意思继续犯错吗?有人可能说好意思。那你一次两次好意思,三次四次还好意思吗?全伙的兄弟在那盯着呢,因为你的过错,你的伙伴正在一下下挨着板子,稍有点良知的人能不动容吗?能不长记性吗?
久而久之,士兵们会明白,自己的行为并不是自己负责就够了,你还要替兄弟负责。就像在战场上,你一个人冒进或者逃跑,不是你一个人被杀就完了,而是你身边的兄弟也要被你牵连。懂了这一层,就懂了什么叫做责任。
同时,这还能培养士兵之间的相互信任。无论你身边的战友是谁,一上战场,你就要把自己的左右两边和后背,交给别人来防御。除了信任,你不能多做他想。你只能相信,他一定能做好,他一定不会犯错。这就是信任。战场上并肩作战的士兵之间的信任,比什么都重要。
最后还有个家委,主要有两个职责,一是负责营造小队内部“家”的氛围,增强士兵的归属感。二是负责组织小队内的娱乐活动。
如何营造家的氛围,张寻也提不出太多具体的办法,只要求总家委史谦带着一百多个小队家委一起研究去。张寻提了个自己的想法,能否给小队内的每个兄弟过生日。小队只有十个人,一年十个生日,不是什么太费事的事,但是却能让士卒都体验到家一样的关怀。这世界上有谁会惦记着自己的生日,每年为自己过生日?恐怕只有妈妈吧?家委就是妈妈般的角色。
另外家委还要时刻关心小队内兄弟的身体健康,身体不舒服了,训练中有伤病了,要及时慰问,找军医。有负面情绪了,要沟通疏解,比如有想家的士兵,家委知道了,要帮忙打听家人的情况,托人捎去信件等等。
至于小队内的娱乐活动,首先赌博一定要严令禁止,赌场无父子,是最伤感情的事。那让士兵们玩什么呢?张寻给出了几个建议,一是玩唐朝人都会玩的游戏:藏钩。就是那晚裴七娘教给他的一个游戏。
二,张寻教给了这些唐朝人如何踢足球。没错,就是后世的足球,规则场地什么的都按照张寻的记忆,跟后世别无二致。其实唐朝贵族中流行打马球,古人叫“击鞠”。但张寻这些士兵都是平民出身,谁都没打过马球。另外张寻也提供不了那么多马匹。所以只能搞些“鞠”来,教士兵用脚踢。大家玩得倒也欢畅。
三,张寻又教给诸位家委们一个纸牌类的游戏——杀人游戏。相信很多后世的人都对这个游戏比较熟悉,牌面分为杀手和警察,法官的几句台词,“天黑请闭眼”、“杀手请杀人”、“警察请指认”、“天亮了,某某人已遇害。”大家都耳熟能详。张寻把这个游戏稍稍唐朝化了一点,牌面分为“刺客”和“衙役”,法官也改称“县令”,台词也变为“刺客请行刺”、“衙役请指认”等等。这个游戏也深受军中将士们喜爱,闲暇中的军士往往一杀就是半夜,非要等到虞候军提醒熄灯了,才意犹未尽的睡下,睡前还相互说:“明天接着杀啊!”
最后,张寻还计划组织全军范围内的娱乐活动。赵东阳提出想推广自己喜爱的摇滚乐,被张寻给否了。太先锋,唐朝人怎么欣赏的了?
唐代民间已经流行看戏,比较著名的有“参军戏”、“歌舞戏”,不过像后世京剧那样剧情复杂的戏曲,还没有形成。但这是张寻所需要的,他需要通过戏曲的形式,来表达一些忠义、诚信、英勇等正能量的东西,潜移默化的影响士兵。于是张寻招募了几个优伶,自己编写了几个剧本,让他们来编排。张寻将这种带有复杂剧情的歌舞戏,命名为“向城新戏”。
向城县头一出上演的新戏叫做《赵氏孤儿》。这部由元代杂剧大家纪君祥创作的著名戏剧,就这么让张寻给盗版了。故事脱胎于司马迁《史记赵世家》,唐代人对这个故事也不陌生,因此这出剧取得了空前的成功,在向城县连演十二场而不绝观者。程婴和公孙杵臼的忠肝义胆让人肃然起敬,公孙杵臼的一句“子强为其难者,吾为其易者,请先死”让人叹绝,程婴以亲生子冒充赵氏孤儿赴死,履行完承诺后抱着对杵臼和儿子的愧疚而自尽的剧情,让观者无不落泪。
《赵氏孤儿》的效果非常的好,军中全体学委还组织发起了一场“观赵氏孤儿有感——我为什么当兵”的主题观后感活动。其中有一篇观后感引起了张寻的注意,其中几句是这样写的:
从前不知为何当兵。县里征召,轮到我家出丁,我就来了。当兵后,常有亲友问,你怕死吗?我说怕。因为我觉得死是最可怕的事。但看了赵氏孤儿,我才知道,原来还有比死更难的事。在大义面前,死是多么微不足道。我也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当兵,就是要守护向城的百姓,不为屠岸贾那样的奸人所害。不惜一死,保护这一方百姓,就是我的大义。
一个小兵,能有这样的觉悟,说出“我的大义”,让张寻颇感意外。他特意关注了一下这个小兵的名字,叫夏侯云,出身于向城乡兵,随姚世虎攻打过裴家寨,曾任伙长,在裴家新寨南门攻城时曾经险些攻上城头,但不幸中箭,跌落城下,幸而不死,最后被赵东阳的青龙都俘虏,才归到张寻麾下。张寻将这个名字记下,以备日后提用。
张寻很受鼓舞,于是埋头创作第二部戏剧,取名《木兰从军》。
教导型军队组织除了在基层实行,高层也如法炮制。当天开会的十四个人,加上张寻、贺齐、宋蛮一共是十七人,也组成了一个督导小队。小队中,队长是张寻,副队长是韩三,学委是曾慎远,军委是吴铁盐,家委是史谦。
除了韩三年纪最大,不与各位兄弟相称,被尊称为韩伯,其余十六人按照年龄排序,张寻的称呼,在小队内就不再是团练使,而是九郎或者九哥。
另外,韩伯也不参与“手拉手”结对子,剩下十六人结成八对。分别是史谦和宋蛮一对,吴铁盐和褚良一对,裴礼和黑齿暖男一对,施惊墨和马钊一对,契必阿大和肖虎一对,曾慎远和赵东阳一对,裴仲和张寻一对,李暮和贺齐一对。这样结对的目的也很明显,张寻是要通过这样的方式,逐渐化解吴铁盐和褚良、曾慎远和赵东阳之间的矛盾。
一次例行会议之后,依照新的规矩,督导团的家委,大郎史谦组织大家进行会议最后一个项目——玩游戏。今天的游戏是“藏钩”。史谦将全队人分成两组,自己当裁判,就要开始游戏,四郎施惊墨忽然说:“此游戏颇为不祥,俗语有云:藏钩令人生离。我劝大郎今天还是不要玩这个游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