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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黑夜的刺杀

(3)

三日后的深夜,巴叶亭身穿夜行衣,如幽灵般趴伏在鲍府附近一户人家的屋瓦上。他头戴一个黑色的布罩,又在布罩前挖了两个孔洞,只露出两个眼睛,俯视着鲍府院墙内的一举一动。暗黑色的苍穹星影寥寥,月亮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大团乌云拖着青紫色的尾巴在天上游弋,地上的房屋在重重的暗影下忽明忽亮。

上官端多次进出鲍府,凭借记忆画出了一张鲍府地形图。巴叶亭熟记这张地形图,早盯住了鲍府西侧一座高大显眼的阁楼。那阁楼共有两层,二楼上的那间厢房,便是鲍锋的就寝之处。天黑不久,那间房屋的灯火便熄灭了。鲍锋天性豪爽,喜欢纵饮上等的好酒。今日上官端特意给他送去了两坛窖藏的陈年佳酿,那酒水淳香浓郁,后劲十足,想来鲍锋提着两坛美酒回家后,迫不及待地举杯狂饮。没过多久,这些酒水的绵软劲头窜涌上来,他头重脚轻,体力不支,便醉醺醺地掀开被子睡下了。

一个带着深蓝色火焰的袖箭在空中滑过,落到了鲍府偏院堆放干草的柴房里。“哧哧”声中,柴房里的火焰越烧越旺,腾飞的焰火如一条夭矫的飞龙,在沉沉的黑夜里摇首摆尾。在鲍府的外围,共有四名护院武师,他们见到火光,心知情形有异,便只让一人去敲各位鲍府家眷和仆从的房门,其他三人则蹲在暗处,充满警惕地看着前院的高墙。

鲍府中被叫醒的人望见屋外的大火,赶忙穿上衣服,提起水桶,叮叮当当地往院子中的水井跑去。而在这个时候,那三名潜藏在黑暗里的武师看到一个黑衣人跃上墙头,跳进了鲍府。这名黑衣人用一块黑布蒙住了脸颊,手上提着一把长剑,大踏步向鲍锋所在的阁楼奔去。去敲门的武师已经返回,这四人见夜闯鲍府的凶人已经亮相,纷纷扬手,将飞刀、钢针、铁菩提等暗器向那黑衣人身上射去。

那黑衣人的身体如同一只大鸟,他斜身掠开三尺,便躲开了这些暗器,还伸手接过一把向他刺来的飞刀,沿着相反的方向丢出,将那名使飞刀的武师刺伤。另外三名武师见了,赶忙亮出手中的兵器,他们一人使板斧,一人使钢叉,一人使三节棍,紧紧围住了这名黑衣人。

那受伤的武师暂时退到一边,他从腰间抽出一条布囊,上面排列着十多把精巧的飞刀。他用纱布裹住了左臂上的伤口,从布囊上摸出一把飞刀,又向正与三名武师交战的黑衣人偷袭射去。可那黑衣人的剑术委实到了匪夷所思的境地,他以一敌三,尚自立于不败之地。而那三名武师,虽全力攻防,却相形见绌,险象环生。那柄飞刀刚到他面前,又被他轻易地一脚踢开。

便在这时,鲍府的中院飞身飘来两位少年。他们一人手握一柄寒星闪闪的青光剑,另一人挥动一把锋刃凛冽的斩浪刀,迅疾无比地冲到了黑衣人面前。这两位少年出手如电,一人攻左,一人攻右,刀剑互补中,相得益彰,竟逼得那黑衣人往后退了两步。另外四名武师缓过神来,也提起兵刃,在一旁不住地纵飞掠阵。那黑衣人眼见形势不善,把手中的长剑舞得风雨不透,慢慢向后面的墙角退去,似乎在寻找撤退的路径。

这四名武师都是鲍锋花重金从民间聘请来的高手,那两名少年更是鲍锋的贴身侍卫,武艺犹在这四名武师之上。要是今夜他们以六人之力围攻一名夜闯鲍府的黑衣人,竟还是让对方安然无恙地从容退去,那可真是要在同辈中羞愧得抬不起头来了。他们个个都压制住心中的烦躁,施展起生平的绝技。然而这六人不清楚的是,这名黑衣人只是一个幌子,真正要对鲍锋不利的人,此刻已经如同一条灰褐色的毒蛇,从侧院悄然溜进鲍府,游走在花廊假山中,向鲍锋所在的阁楼逼近。

上官端经过打听,得知鲍府的前院共住有四位武师,而在离鲍锋住处不远的一间偏院,又住着三位师从隐世高人的年轻人。经过周详计划,他决定先放火焚烧鲍府的柴房,引起府上的骚乱,再明目张胆地从正门直入,吸引主力,与院子里的武师缠战不休,给巴叶亭制造刺杀的机会。

柴房被袖箭上的火苗点燃后,干燥的木柴火星飞溅,很快将整个外屋都烧了起来。一群下人惊慌失措地提起水桶,往着火的地方拼命泼水,七嘴八舌地又喊又叫。在这次行动之前,因巴叶亭已与鲍锋的三名下属交过手,为避免被他们瞧破行藏,他舍弃了最拿手的长棍,改用两把菱形带尖的峨眉刺。而上官端在闯进鲍府时,也将军营里从未离身的红缨枪丢到一旁,改用一把铁剑。

当上官端正在前院与六名高手缠斗时,巴叶亭正走在一条开满盆栽的小道上,离那阁楼已不过七八丈远。小道前面有一扇弧形石门,巴叶亭刚要抬足穿过,忽觉身旁袭来一阵冷风,他扭身避开,只见一支三尺来长的钢鞭从他脑袋上方扫过,这钢鞭的力道好不刚猛,“蓬”地一声,将这道弧形石门的一角击得碎屑纷飞。巴叶亭转身看去,这挥鞭的人他却认识,正是当日在军营里被他一脚勾倒的壮硕少年。

这三名少年曾在隐世高人处习武,本来各有所长,一人使剑,一人使刀,一人使钢鞭。那隐世高人见这使鞭的少年力气惊人,便教他如何将臂膀的力气发挥到极致,与恶敌交锋时,最好能速战速决,一钢鞭打中对方的胸膛,将敌人的内脏震伤,对他下盘步法的要求反而并不严格。而他的两个师弟,相较之下,身形灵活有余,舞起刀剑来也是以快打快,但力道的雄浑程度,却远不如他们的师兄了。

鲍锋将他们请来后,让他们白天以侍卫的身份前往军营,夜间便以武师的身份护卫鲍府。那天他们三人联手,还是败在巴叶亭的短棒下,一来是巴叶亭天资聪颖,武艺确实非比寻常,二来也是因为鲍锋不愿过早地在外人面前显露他们的真正实力,只命令他们使用短棒,而他们初练之下,并不顺手,这才让巴叶亭险胜半招。他们三人本在中院休息,听到柴房无端起火,早埋伏在鲍锋所在阁楼的附近。等到那黑衣人出现,而前院的四名武师并不能顺利阻挡来敌,他的两个师弟按捺不住,抢身跳出,去支援那四名武师,留在这使鞭的少年一人在中院压阵。

巴叶亭进到鲍府后,以为所有的武师都被上官端引到前院去了,大意之下,差点被这少年打碎了脑袋。他刚转过身,那少年又挥来一鞭。这一鞭来势如电,激得空中发出呼呼的风响,颇有泰山压顶的气势。巴叶亭不愿硬拼,又一次闪身避过。那少年脚下不停,欺身上前,第三次挥动钢鞭,朝他胸口猛击。巴叶亭身在半空,避无可避,只得抽出两根精钢锻造的峨眉刺,两相重叠,抵在胸前。但听“当”地一声脆响,兵器相交处,火星四溅而出,巴叶亭只觉一股力道如狂涛巨浪似的叠涌过来,身子竟站立不住。他脚尖一点,借着这股大力向身后飞出一丈来远,直到后背撞上了一堵鲍府的矮墙,这才勉强站稳脚跟。

“好霸道的力气!”巴叶亭一声轻喝,如一只燕子掠身向前,两手挥动峨眉刺,施展起小巧腾挪的轻灵功夫,狂风暴雨般将峨眉刺的尖刃向那少年的脸面、肚腹、大腿等处点刺。两人交手不到十招,那少年的肩膀和大腿上各有一处被巴叶亭刺中,鲜血从他的伤口汩汩冒出。那少年却丝毫不惧,手扶墙面,对巴叶亭怒目而视。

巴叶亭此次行动的目的是刺杀鲍锋,并不会对旁人滥杀无辜。他在行动前,便在身上藏了蒙汗药。这时偏院的柴房还在“噼噼啪啪”燃烧着升腾的焰火,仆人们喧杂的叫嚷声在黑夜听来尤为响亮,终于将阁楼上安眠的人惊醒。二楼的房间灯火亮起,一个丰腴的身影慢慢向窗户靠近。巴叶亭见时间紧迫,伸手入袋,抓出一把蒙汗药,迎面向那少年脸上撒去。那少年万料不到敌人竟然使出了为人唾弃的下三滥手段,一个不防,脚下虚浮,手中钢鞭落地,倒在墙角。

阁楼上的窗格被人挑开,只见一个面容白皙的中年妇人探出上半身,向外边张望。那女子三十来岁年纪,身材微胖,披着一件湖水绿的绸衫,眉眼间颇有几分成年女子的妩媚。这阁楼与着火的柴房之间隔着一道矮墙,因她所处的位置较高,看得见偏院里的状况,便出声向黑暗中问道:“李管家,出什么事儿了?”矮墙那边有人出声答话道:“回夫人,这柴房好端端的,不知怎么起火烧着了。但夫人请放心,这火势并不凶猛,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把它扑灭的。”那妇人满意地点点头,抬头往前面看去,突然大惊失色,尖声叫道:“李管家,我看到前院那里有人打斗,你快去看看出了什么事……”话未说完,只见眼前飞来一蓬白色的粉末,她随即软身倒下。

原来巴叶亭在楼下见这妇人随口乱嚷,坏了大事,不由分说地窜上二楼,从屋外将这女子迷晕。他踢开房门,向屋里看去,只见鲍锋已睁开两眼,穿着睡衣一跃而起,从床板下抽出一把鬼头大刀,向巴叶亭攻来。屋子里酒气熏天,巴叶亭舞起峨眉刺,与鲍锋斗了几招,见他目光闪烁,刀法狂乱,显然还没有醒酒。他扑身向前,一支峨眉刺与鲍锋的鬼头刀相抗,另一支峨眉刺如蛇吐红信,飘然推前,在他手臂上扎出了一个血洞。

鲍锋一声虎吼,扬起手臂,挥刀向巴叶亭的肩膀斜砍,想将他一刀劈成两半。巴叶亭翻身往地上滚去,躲过刀锋,又用峨眉刺在他的膝盖上扎出一个血洞。鲍锋站立不稳,扭转刀口,将鬼头刀杵在地上,屈膝半跪,脸上涨得通红,喝问道:“你是何人,为什么要行刺我?”巴叶亭不答,一步步向他靠近。鲍锋眼见无幸,强行起身,如暴怒的狂牛般两眼通红,他拼着最后的力气,将刀锋向巴叶亭的天灵盖劈去。

巴叶亭闪身移动,躲过这凌厉的一击,手握峨眉刺,对着鲍锋的脖子根部刺下。鲍锋此刻正是奋力一击之时,全身肌肉紧缩,血流加速,血液正由身体的各处向颈动脉集结,通往大脑。巴叶亭的这一刺,正好将对方的颈动脉贯穿,只见一道触目惊心的血雾从鲍锋的脖子上飙射而出,足足有两三尺那么高。那鲜血呈喷溅状,淋淋洒洒,染红了屋中的地板,脏污了床上的棉被。在鲜血的流失中,鲍锋眼里的瞳孔渐渐放大。他身子僵硬,如一座失去平衡的巨塔,仰面跌倒在血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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