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云诗幻推开门后理所当然地被珊语涓冷瞟了两眼,以及那些惯有的责备:“果然不出我所料,你真是有够慢的!”
也学会了不去解释什么,沉默无言。
云诗幻将背包放下靠在沙发边上,这时怀里滑下一沓湿漉的东西——洛轩的“重要文件”。
这时云诗幻才意识到由于自己递文件过去时那个叫做谢子勋的男生没有接而一直由自己拿着,后来居然自然而然地被自己带回来了!
云诗幻捡起来,它也由于一直压自己的身体和背包之间而获得了温度。
忘了。
其实忘记的并不只有这些。
当自己把伞给洛轩,洛轩说“那谢了下次再还你”时就应该告诉他:“伞其实是你的,不用还我。”
最想说的谢谢也变得轻描淡写。
可同时也懂的,就算忘了那些也没什么。就像手里带着温度的文件,瞬间过后就是大片刺骨的冰凉,所以它获得的温度是可以遗忘的。
“喂,云诗幻,麻烦你再跑一趟把你背回来的垃圾弄去垃圾站,扔掉!”就在云诗幻暗自叹息的时候珊语涓一边清脆地啃着苹果一边弯起嘲弄的嘴角看向这边。
云诗幻一时没理解过来:“什么垃圾?”
珊语涓指着背包,用着捉弄的语气:“就是你背回来的呀!喏,我突然不想收集了。”然后转身哼着歌踏着轻快的步子走进房间,像是一个终于报复了别人的小孩子。
云诗幻将背包背去附近的垃圾站,将拉链拉开,才发现里面是一些各种不同形状的玻璃罐,罐里灌满了水。
难怪会这么重,云诗幻处理完回去时发现珊语涓悠然地跷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她瞥了瞥进来的云诗幻,漫不经心地说:“你放在茶几上那脏不啦叽的鬼东西是什么?我嫌影响室容给扔了。”
云诗幻迅速瞄一眼茶几,真的不见了,于是用少有的较为生硬的语气说:“你扔到哪去了?”
珊语涓面对云诗幻少有的这种努力忍着、却还是能感觉到愤怒的表情一时也懵了,但她语势并没有减弱:“不就扔窗外了吗?你叫什么!”
云诗幻这次没理会珊语涓,她匆匆地奔出房门。
路面上湖泊一样的雨水完全浸没了纸页。
云诗幻将它从水里捞出来,纸页原本的白色变为了灰灰的一片。
她走进房里,盯着珊语涓长发的背影许久,最后终于忍不住了。
淡淡的责怪带着细微的强硬融进那寥寥可数的字句里:“你怎么可以这样!”
对方转过头朝云诗幻不屑地翻了一圈白眼,发出满不在乎的鼻息:“哼!”随即继续吃她的点心。
云诗幻倒吸一口凉气,闭上眼睛又睁开,缓慢吐出几个音节:“你、真的、就那么……讨厌我么?”
珊语涓放下盘子。空间变得格外寂静,仿佛被抽离了空气的真空,瞬间失去传播声音的介质。
云诗幻几乎是紧紧地攥着拳头。
半晌后珊语涓回答:“岂止!”
云诗幻指间的冰凉迅速漫延开来,漫无边际地就像是夏日里浓烈的花香乘着风放肆地游荡。
原来已经超出讨厌的范围了。
2
云诗幻盯着手里还在滴着脏水的文件,喉咙发紧地哽咽了一下。她拿来卫生纸,一遍遍擦着,终究还是改变不了它脏了的本质。
——重新打印一份再还给他吧,都这样了。
从吃完饭一直赶到半夜才打出少得可怜的几页,因为那上面使用的生疏词语较多,许多的专业术语,语句很长又很绕口,就像是政治书上一些复杂的概念一样,虽然平时打字还挺快的,可在这堆堪比文言文的文件上也就俨然成了文字白痴了。
电脑屏幕发出微弱的光芒将云诗幻颈上的四叶草照得曜曜生辉,像黑夜里动物的眼睛反射的表绿色光芒,幽寂而诡艳。
这种时候就会想念起云辙。
四叶草是云辙送给自己的礼物。虽然云辙只比自己大三岁,可为自己做的事总是远远超过三岁的年龄。所以哪怕到现在,自己也还没法适应没有云辙所打造的温室的世界。
对于过去所依存的环境,直到如今,也还是恋恋不舍,这就好比是依赖于一个人的温柔,温暖。
3
第二天是周六,难得作业很少。云诗幻需要买一些打印纸和日用品,早早便出门了。
早上的街道安静而且清凉,有藤蔓从围栏里伸出来,幽幽的,淡淡的,这让云诗幻有了散步的兴致。
走着走着隐约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的钢琴声,再继续走一段,就见到某户庭院里居然有个7、8岁的小女孩在弹钢琴,可能是曲子太过难了,小女孩弹得似乎很吃力。
恰好这首曲子云诗幻以前也练过,于是云诗幻隔着围栏对她说:“手型要正,要求指尖落在琴键上,不能用指肚;手腕不要摇晃,除非是练“落滚”;手不能趴在琴上。”
小女孩看起来很吃惊,云诗幻笑笑,告诉她:“总之按照我说的试试吧。”
就这样,她们开始交谈起来。双方都很愉快,以至于走过来一个30多岁的男人时她们都没有注意到,云诗幻是听到一温和的声音才转过头来。对方满含笑意地说:“你好。”
“你、你好。”云诗幻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然后小女孩欢欣鼓舞地喊人:“许叔叔。”
被称为“许叔叔”的人宠溺地捏捏小女孩的小脸,转向云诗幻:“刚才我在楼上一直听着你们的交谈,发现你对钢琴的了解似乎挺多的,嗯,弹得应该也不错吧。”
“还好吧,算是练过。”被陌生人这么夸奖,云诗幻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我们公司最近在招募一批会乐器的人,有没有兴趣来试试呢?”
“我、我吗?”云诗幻指指自己,有些不可思议。
“嗯,到时希望你来试试,这是我名片。”对方递过来:“具体时间和地点我会公布在宣传单上,你应该可以看到。”
“那不是很好吗姐姐,等我再长大些我也要去许叔叔的公司。”一旁的小女孩显得很兴奋。
“就这样说好了。另外,方便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我叫云诗幻。那个,到时候再看情况吧。”
“好的,不过还是很期待你的到来。”对方掏出一个小簿子写着什么。
4
没想到那个姓“许”的叔叔的速度还真不是一般的快,就在星期一早上云诗幻去上课时便看到秦语艳和前座女生对着一张海报津津有味地看着。
云诗幻随便一扫便看到了“急聘若干名乐器手”的字样,心中立刻将它与那张名片联系起来,于是基本明白了。
虽说那天与珊语涓算是平淡地吵了一架,不过珊语涓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她依然天经地义地使唤自己帮她背包。不过所幸这些天好像没有故意捉弄和刁难的意思。云诗幻也像以前一样没有什么反抗,放学后便走去高二(1)班。
背完包出来居然在走廊里撞见像是要教室取什么东西的洛轩,对方对这一照面显然也有些惊讶。
云诗幻由于不知道要说什么而有些不知所措,总感觉这种状况也不是该说“你好”的时候。
洛轩见到云诗幻背的那个包,心里的第一反映是:又是这样。然后他顺势看到了云诗幻手里卷成筒的海报,于是开口:“你对音乐感兴趣?”
“嗯,啊?”云诗幻看着洛轩然后意识到自己手里的海报,于是扬扬手,一派轻松地说:“算是吧,偶尔听听。”
“不会演奏么?比如钢琴。”
云诗幻没想到一下子就被他猜出来而有些惊讶,就连语艳也不知道自己会乐器这一类,自己也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可是就在瞬间,突然不希望他知道自己会去酒吧应聘,就像第一次问路时,当自己说要去“半轮天”时他的语气突然变得非常冷淡,总觉得自己这样说了这次也会变得像上次那样。
于是不自觉地撒起谎来:“不会,真是一点也不会。”
“这样么?”洛轩显得若有所思,然后突然说:“把书包给我,我送你去车站。”
“嗯?这个……”云诗幻望望已经单手向自己伸出的洛轩,顿时觉得面对气场有些过于强大的他,自己连说声“不用了”的勇气都没有。于是只好乖乖地将背包给他。
走去车站的路上,云诗幻想起文件的事,于是抱歉地说:“那个,就是,被我弄掉到地上的文件,我准备重新打印一份给你,可是,那个对我来说有点……有点困难,所以可能要过几天才能给你。对、对不起了。”说完甚至是习惯地弯腰道歉。
对方的声音顿时很柔和,甚至是带有一丝笑意:“没关系的,反正暂时也用不上,你慢慢来就好。”本来是很急的,可是由于一个变故暂时也确实用不上。
云诗幻则在怀疑这话到底是不是从洛轩口里说出来的。
等洛轩把自己送到车站,云诗幻在车里落座时,才算舒了一口气,每次只要跟洛轩说话,总会不自觉地小心翼翼,总觉得他是那种光芒四射、高高在上的上。那种光芒,不同于云辙,可是却甚至比云辙还耀眼。
5
等把珊语涓的包背回家,再海报上所说的地址时,时间已经不早了。
云诗幻仔细地看着道路两旁林立的高楼,小心地核对心中熟记的名称——如果HAPPINESS。
云诗幻找到后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心跳立刻像长跑后那样飙升。里面空旷地荡着云诗幻的脚步声,眼前是一片简单的色彩和装饰,是一种不同于外面的浮华的明朗。云诗幻找到一种单纯明净的感觉。
电梯门合上的声响显得清脆而突兀。云诗幻保持着高度的紧张直到电梯停在面试的那一层。
墙壁是很干净的白色,而挂在上面用来装饰的几盏散发着橘色光芒的吊灯更让空间变得柔和温暖起来。
两个30多岁的男人伏在办公桌上写写划划,此刻都抬头看向云诗幻。
云诗幻低头致歉:“我知道今天已经过了面试的时间了,非常抱歉,可……”
这时其中一个带着明显的笑意打断云诗幻:“等你好久了。”
云诗幻抬起头,看到“许叔叔”眼含笑意地指了指一侧的钢琴。
于是云诗幻心神领会地走过去,挑了首配合这氛围的较为柔和与安静的曲子弹了起来。
一曲完毕,两人什么也没表示,不过“许叔叔”满足地说了句:“果然呐。”没等云诗幻有时间发表疑问,便递过来两页纸,“要是没问题就把合同签了吧。”
云诗幻想了想,把“许叔叔”叫到一旁,然后摘下左脸上的那颗痣。
而“许叔叔”的惊讶也没维持多久便释然了。
云诗幻说:“在这里,我想叫做莞旭。”
“当然可以。”“许叔叔”一脸“别人的私事我从不过问”的样子,“并且我会负责保密的。”
“谢谢。”云诗幻笑了,眼前这个“许叔叔”的笑容让自己感到莫名的放心与可靠呢。
重新回到街上时,街道上已经亮起了昏黄的路灯,灯罩下的光明被空气拉扯向各个方向。云诗幻特别喜欢夜晚这种朦胧的灯光,感觉它们美丽得特殊而毫不张扬,包含着不同于白天的盛大的温柔。而且在这种温柔的包容下世界就像是有了无限的可能,正如“如果HAPPINESS”是翻译成“如果幸福”还是“如果快乐”,都是不确定的,但是也正因为这种不确定性成就了两种意思同时存在的可能。 哥,我的新名字叫做莞旭——微笑的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