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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一声苍狼笑(更猎)

天池山上,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山谷倚翠,层林尽染。田猎的队伍经过一夜休整,更加精神焕发,整装待发。梳妆打扮淡抹浓染的冯小怜从帐篷里走出来,懒洋洋舒展四肢,彩虹唰唰高架在两峰之间,一群喜鹊婀娜地穿过来飞过去。

“好!”高纬抚掌走过来:“怜淑妃如此装束,草木自会偷情,山川自会闭目,落雁羞花呀!”

“陛下,我梦见了平阳……”冯小怜倦怠地眺望,玫瑰色的晨雾里,平阳城隐隐约约孤悬在一片黑色的浮云外。

“平阳,本自龙兴之地,也会走进无忧天子的梦里呀!”高纬走过去,阳光拉长了二人修长的影子,太阳光线闪烁着,将冯小怜的身影,生动地抛洒在深秋里红融融的草地上,连曲线都是丰满的。

“怜淑妃面前,江山顿失颜色呀!”高纬感叹着。

此时夹在两国战火中的平阳,也丢掉了大齐国一半的颜色,慢慢的由黄色变成了黑色。侯子钦的叛国投降,彻底动摇了北军军队的士气。尉相贵、崔景嵩相对无语,倦怠的士兵们望着七彩的天池山,低头无言。而城墙外北周军队黑色的影子,稍有风吹草动,每个人心头都是一阵颤栗,八千将士的生命,还不如一个女人田猎的心情,这城,守的苦呀!

天池山上,轰轰烈烈的狩猎再一次拉开序幕,鼓角争鸣,杀声阵阵。担任外围警备的高阿那肱的帐篷外,密密麻麻站满来自平阳方向焦头烂耳的求救使者,个个身心疲惫的等待着。焦急的等待慢慢变成了失望的叹息,皇上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出现了,高阿那肱始终把大家挡在外面:“皇上正在田猎,为什么要急着奏报呢?”

“军情似火呀!”众求援军官一声喊,憋在心里的委屈雷鸣般在峰峦间跌宕穿梭。

“惹恼了皇帝上火,你们的脖子呀,再也不会小肠火了……”高阿那肱哈哈笑着。

“报!平阳南城牙将侯子钦叛逆!”一使者浑身是血高喊着策马跑来,一头栽在高阿那肱的脚面上,高阿那肱嚎叫着蹦起来:“平阳北城呢?”

“危……危……”使者双目圆睁死不瞑目倒在地上。

“你说话呀!”高阿那肱抬脚踢着死者。

“海昌王请求皇上即刻出兵,驰援平阳,如再迟延,恐生突变!”使者异口同声。山头,雷声滚滚,闪电如剑……

雷声滚滚,闪电如剑,士兵们慌忙撑起杏黄伞,前后闪动生怕雨点铜钱般落下,砸疼了同乘一骑战马的高纬冯小怜。面对突如其来的天气,高纬镇定自若弯弓,冯小怜神色淡定搭箭,砰的一声空气嘶鸣,嗖的一声弓箭穿孔,一只七彩的山鸡,便从崖前石壁后飞出来,落在地上。看到弓箭插进野鸡的屁股眼里,冯小怜惊喜连连叫着,富贵急不可耐跑过来,叼着野鸡,放在冯小怜划定的圈子里。

“哈哈哈,好功夫,好身手!”高纬跃下马来,搀扶着冯小怜下马,随即抱起富贵,不知是在夸狗还是在夸人。

“箭穿屁股眼!箭穿屁股眼!”穆提婆兴奋地挥舞野鸡,展示着,夸奖着,炫耀着:“淑妃娘娘真是好箭法呀,皇帝陛下指哪打哪……”

“嗷嗷……”喊声四起,此起彼伏的呐喊声喝的乌云吃惊,雷神失色,急急忙忙收兵,讨好似的又把红通通的阳光抛洒在林子里。

“陛下,祖太卜说,畜生是阴阳眼,能看到人看不见的东西。”冯小怜指着富贵:“皇上应该把平时娘娘爱玩的狗啊、猎鹰啊、斗鸡啊、拿到宫中,有警示作用。”

“哈哈,怜淑妃,你也是祖太卜粉丝!”高纬笑着:“如若它们要真是见鬼见得精准,朕就封官。”

“陛下打算怎样封赏富贵?”冯小怜笑问高纬。

“富贵是雄的,雄的就封仪同,再找一个雌的配对,雌的,就封郡君。”高纬指着自己的战马:“朕的爱马,赤彪仪同,逍遥郡君,凌霄郡君,牛马狗鸡的地位和大臣们一个样呀!”

“臣妾替富贵谢主隆恩!”冯小怜双膝跪地。

“爱卿平身!”高纬装模作样搀起冯小怜,四目相对哈哈大笑。

“陛下!平阳北城失手……”高阿那肱再也不敢顾忌高纬的好心情,硬着脖子急匆匆跑过来报告。

“呀!”双手抱着富贵的高纬一个踉跄,富贵就被丢在了地上,被高纬踉跄踉踉连踩几脚,顽强地挣扎出来,汪汪惨叫……

“陛下,不是还有南城么?”冯小怜抱起富贵,急切切看过去,这才发现平阳方向黑压压的云彩卷过来漫过去,原来是满身乌黑的北周大军,紧锁的眉头似有舒展,摇头之间愁云便爬满了脸颊。

平阳南城,尉相贵、崔景嵩苦苦支撑,面对着一波又一波蜂拥进攻的周军,二人愁眉相对,泪眼相泣,淡看着又一波使者咆哮着冲出周军包围,向天池山突去,心里也只是叹气,突出去的使者越多,过去的时间越长,援军越是迟迟不到,大家的心里呀,如同冰雪天吞了一肚子冰水,越是拔凉拔凉的。被黑压压的稻草快要压塌的平阳南城,哪怕是皇帝签发的一纸命令,还是高纬帝屁股里蹦出一句口谕,士气也不会如此低落,军心也不会如此萎靡,该死的天池山!该死的怜淑妃!该死的箭穿兔子屁股眼……

晋州刺史崔景嵩表面上,也跟着尉相贵唉声叹气,实际上心里早有了谱,看着高纬太把关陇贵族的利益视作儿戏,看做浮云走兽,任凭一个女人妩媚妖狐翘起;看着侯子钦投降后被北周武帝拜上开府,封平阳公,腰里别着一千户的食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阵前招摇撞骗,心里早有了小算盘,遂于昨夜派出心腹,带着自己的书信去见周武帝。虽然悄秘,但也只是瞒着了尉相贵,尉相贵千叮咛玩嘱咐崔景嵩严防死守,自己回到王府,走进书房,顾不得休息,拎起毛笔唰唰写着求救文书……

高纬闻之平阳北城失守,江山社稷危在旦夕,急忙召集文武百官,点调各路人马,发兵平阳。大军正要开拔,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了,冯小怜玩得意犹未尽,不愿意走,紧紧拉住高纬:“陛下,别这么急,再陪我杀一围吧……”

“好,更杀一围!更杀一围!”高纬先是惊讶,紧接着哈哈大笑,在他眼里,和冯小怜相比,其他一切东西都是浮云。就这样,在大臣们的惊讶声与叹息声中,高纬把一切抛之脑后,继续陪冯小怜打猎,玩到很晚才回去。

平阳城下,周武帝宇文邕派上开府王轨率兵接应侯子钦,在北周军人众目睽睽下,王轨、段文振杖槊登城,率领周军黑压压涌上城墙,大声喊道:“平阳陷落了!众军投降不杀!”

齐军惊悸害怕溃散。段文振、崔仲方等数十人,跟随崔景嵩冲进尉相贵书房,拔出佩刀扑过去。尉相贵两股战战,不能走动,当即被锁拿。周武帝就这样攻克了平阳,擒其城主特进、开府、海昌王尉相贵,俘甲士八千人,送关中。

侯子钦、崔景嵩两个人投降的后果,就是平阳城的陷落,也就是北齐亡国的开始。无愁天子高纬的心里,慢慢堵着一团黑色的烟云,急急忙忙率兵开赴晋阳,陆续收到各地封疆大吏弹劾的奏报,矛头无不指向贪图享乐请“更杀一围”的冯小怜。无忧天子故作镇定地:“只要怜淑妃无恙,战败又有何妨!”

不知道高纬这句话是不是伤了天理,还是凉了诸位大臣的心。时驻防洛州、进位开府、临川王的独孤永业,闻听大怒,禁不着谩骂高纬一颗妇人之心,愤然独上奏折,陈述自己闻听北周攻打晋州、请求出兵北讨、奏寝不报之郁闷心情,更请皇上治冯小怜祸国殃民之罪,熟料高纬勃然大怒,遂不顾晋阳水火,发兵三千擒拿独孤永业。

独孤永业闻之,派遣儿子独孤须达告降于周。周武帝宇文邕哈哈笑纳,当即授独孤永业上柱国、应公,后改派为襄州总管,大齐河南之地一夜之间兵不血刃变色易帜,就连高纬帝派出去的三千精兵,也被独孤永业的三万精兵当做礼物笑纳……

“田猎失平阳,赏罚失洛州……”高纬帝看着玲珑可爱的怜淑妃,独自咽了两口唾沫,垂头丧气地向晋阳突进。

有诗叹曰:

无愁大爱惊天地,淑妃自私泣鬼神;

一声苍狼笑更猎,平阳丢尽失永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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