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刚过,日头正烈,知了(此作蝉)没了命的知了,似乎是要叫出一场雨来才肯罢休。几个人懒洋洋的躺在的一条石板上,阳光透过浓密的枝杈间穿越下来,落到地面上,变成了一簇簇叶状的斑点,和着摆动着的树枝跳跃着。
尚北北环顾了四下,拿捏着步子绕道左小乙的一侧,在他的肩膀上轻触了下,就在他四处找人时,却是无意的碰了下马小涛的臂,抬起眼皮,发现了上方的尚北北,她用眼神告诉他:跟我过来。她在前,他在后,走过一小片林地,找了个还算僻静的地方,坐了下来,不解的他也坐在了她的身旁,她凝视着水面,是那种不知从何说起的目光。她低下头,滑下来的散发遮挡住了半个脸。
“小乙,我可能又要转学了”
“嗯、嗯?那……”
“我昨晚在父亲的书房,不小心听到的”
“那、那确定什么时候走了吗”
“如果你不在,我想你了怎么办”
“到时候,我去送你吧”
“你会给我写信吗”
“要好好学习”
“……”
“……”
她动了动身子,靠近了他的肩膀,把脸搭在他的肩头。他原本活泛的眼神,此时变得呆滞、空洞,满眼里都是暗涌着的泪水,他被她的话语惊着了,惊得忘记了呼吸,一时找不到了北,离别的情景,他没有幻想过,更没有经历过,即便是有些印象,也是在那首歌的引诱下感伤了一次离别,他没想过她会离开他,一丁点都没有,就算是离开,也就是个把月的时间,况且那时间是很短的,也是习以为常的。这个时候,这个地点,他意识到这个把月的重要性,说不定她会没有任何征兆的离去了,他想是不是在这个把月内把没做的都去做一次,他还没有来得及带她去山那边的枣林、山那边的小桥、山那边的左家庄。望着河面的他,眉头紧皱了一瞬,是那种心痛的表现,他才十六岁,他知道自己什么也干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即将发生的一切。这时他想到了古代,想到了江湖,想到了上官婉儿,难道现在的一切也将泛黄作古了吗,他又恨极了那首歌,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它嚼个稀巴烂,那样就没有离别了。他又忍不住地想:你走了,我想你怎么办,你走了,我一定写信给你,你走了,我一定不会去送你,可是你走了,我对谁说我爱你。
他感觉肩头有些凉,那凉一直延展到心口,他的手顺着这凉的痕迹,向上探去,却是触碰到了她流泪的脸,那沾满泪痕的手禁不住颤抖,必须要镇静,不能让北北再难过,他想着洋装处一副淡然的样子,淡然的让那边一侧几个人恨不得要抽他两个耳光,其实他并没有觉察到他眼角流淌着的泪水已经背叛了他的镇静,侧过身揩去她眼角的泪水,可就是这一“揩”却引来她许多的泪水。
“如果分开了,我们的‘约定’怎么办?”尚北北抽泣着说
“‘约定’会好好的,我们得快点长大”左小乙凝望着河面,语气镇定自信
时间就那样滞了下来,尚北北掏出手绢,凑过去,拭着他眼角的泪痕,读出了他眼里的那份认真,这份认真和以前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不管怎样去读,得到的总是安心。
她和他从考场上分别后,多日的压抑释放了出来,想到两个人可以无拘束的在一块,想想都想笑。回来的这一道上,她都不知自己笑出了几回。
在衣柜里翻着自己心仪的衣服,站在镜子前,左思思,右想想,最终决定还是穿第一次试穿的那件带荷叶边淡绿色连衣裙,总觉得有些不妥,想着便去征求母亲的意见,却听到了书房里传来的谈话声,那声音里满是疑虑,她见房门虚掩着,透过门缝,瞟见父亲一脸的愁容。回到屋里的尚北北,忽然想起父亲的愁容在多年以前见过,那是母亲离开他们的时候。
金融风暴突袭,橙黄的天变得灰蒙蒙的。这次变天使得不少公司破产或倒闭,尚德荣的公司也不例外,在和合伙人单方无故撤资的情况下,硬是本着不欠一分钱的原则,清理完了公司的最后一笔业务,尽管做的已经够好,还是波及到了分公司,这时他对坐在沙发一角背对着门的高娜说他必须动用家里的存款,做最后一搏,说什么也不能让女儿在随他们四处奔波了。她想信他,说支持他的想法,余光中她发现半开的门,担心女儿听到,便对丈夫示意,起身去关好了门。此一刻的尚北北整个人贴靠在墙上,她可不想因为她在为父亲增添不必要的麻烦,便悄悄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对于父母的谈话,尚北北还是猜出了七八分,起初她并没有什么不舍,看到淡绿的裙摆,她的心紧了下,紧的她一个趔趄,思了一夜,还是决定要告诉左小乙,她想还有两年就成年了,那时他们就有能力共同面对了。想归想,一看见他见她那副高兴的样子,她就什么也不想说了,但是一想到她离开后,他伤心的样子,她就觉得心好痛。直到深夜她才有了结果,就在第二天见到左小乙的头一眼,她便结结实实的背叛了自己。
岸边的柳枝摇曳了一阵,似乎是为了某种留恋,挪开身子的尚北北,起身捡起了一粒石块,倾身掷了出去,飘出去五六个涟漪,“咕咚”一声脆响沉入水中,仿若是对那未知“约定”的答复。
听得马小涛一脸的错愕,尽管隔着黑暗,他想小乙一定看到了,随身听在手里倒了个,肯定还有没说的,他想着一语不发,继续期待着。此时的左小乙躺在竹制躺椅上却不再理会马小涛,听到胡同里传来的脚步声,他觉得自己该走了,突兀的起身,马小涛硬是不让走。左小乙知道他的毛病,若是不走,这小子肯定问个底朝天,他不想与人分享这份离别,快要走出门口的左小乙,折身返了回来,毫不客气的从马小涛手里拿过了随身听。
刚从地里忙完农活回来的左小乙,便从母亲那里得知中考发榜的消息,看着母亲欢喜的目光,他知道上高中不是问题。
第二天一早,左小乙便和马小涛去了城里,车子骑的飞快,紧跟后面的马小涛一个劲的嚷他没出息,说他哪里想去看成绩。也就在这天,他得知了尚北北短期是不会走的,激动的他,有股想拥她入怀的冲动,样子都摆了出去,想想仍是不妥,竟是回身狠狠地踹了那老柳树两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