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骑车到隧道时,雨已经停了,这一道上倒是兴奋坏了马小涛,一改常态,叽歪起来没完没了。过了隧道,越过那片枣林,拐上两个弯儿,就到了三个岔口,一路向北是黄林镇,岔开来向西去的是王海的村庄:南王村。
这时的马小涛发起了牢骚了,碗大的一个清水河怎么到了这里只是个地皮湿呢,说着车把一打,拐的急了点,差点掉进路边的沟里,顺着坡下了主路,路得尽头便是左家庄了。左家庄处在两山之间,地势平坦,有些农田耕种,不像南王村那样紧邻大山。
左小乙推车上坡,拐进自家院子,顺势用前轱辘顶开了黑漆漆的榆木门,车子停在了屋前的石榴树旁,妹妹左小荣坐在电视机前看着动画片,猫和老鼠透过窗子追逐到了院子里,越过石榴树,落到了靠近南墙根处的一块白地上,这白地再过两天便是充满新绿的菜园子,供应着老左家一夏天的蔬菜。
这时左老三正忙着整饬这块菜园子,看见儿子进来也没个笑脸,如果是刘老师的话,那将是一幅另外的场面:哎呀,儿子回来了;荣荣快出来,你哥回来了;瘦了呢怎么,别舍不得吃啊;新买的雨衣啊?每到这时,左老三总是说那句不知从那里学来的古诗句:慈母多败儿。
直道左小乙走上前叫声父亲,他才“嗯”了一声,左小乙走过去,拿起水飘,向刚移栽的菜苗上,再补浇些水。左老三后退了两步,蹲伏下去,屁股几乎贴到了地面,才有了抽口烟的空挡,在军绿色上衣兜里掏出烟盒,捏出烟卷,叼在唇间,“刺啦”一阵浓浓的硫磺味,紧裹了两口,瞬时一股浓浓的青烟在指缝间舒展到眼前,越过头顶四散开去。
你可好好上校啊,左老三说着又紧着抽了口烟,眼睛眯成了缝,透过缭绕散去的烟雾,见儿子点了点头,便不在作声,忽然想起了什么,皱起眉头,又说“你这上学连课本都不带,咋学啊,上次是英语,这次是历史,我帮你收起来了,待会给你荣荣要,可不要老让你妈老操心了”
左老三起初并不识得英语课本,看见那些陌生的歪七扭八的字符,他想这应该就是电视里说的外国话了,思索了半天也想不起它叫个什么,走到女儿面前,看到女孩一脸惊奇的样子问他:您怎么拿着哥哥的英语课本呢?这会他才想起来:哦,这就是英语。左老三把冒着烟的烟蒂塞到脚下,站起时用胶质鞋底用力的碾了几下,告诉儿子那不要浇太多水呢,便蹲伏下去忙开了。
整个礼拜天小乙除忙学习,还要清扫院子,打理猪食,尽可能的帮助家里多干些家务,他理解父亲,也理解母亲,有的时候这理解并不意味顺从,对于饭桌前母亲的唠叨,他貌似遵从,却总是莫名的逆反,说的越多,逆反就越强。随着小乙周末回来,家里也像过年一般,总要多上一道炒菜,小乙并没有因为母亲的一道菜而感激,晚饭吃到半截,便和母亲因一件小事又拌起嘴,他赌气的摔下碗筷,起身出了家门。
走进院子时,系着暗红白格子围裙的小涛母亲,在院子的水井旁刷着碗筷,身边的大黄狗舔着地上的泔水渣子,闻声便跑了过去,撒欢的在左小乙的腿上蹭来蹭去,他和小涛母亲打过招呼,抬腿走向北屋,剩下了大黄狗在门外嗷嗷低吠。
左小乙通过走廊上的侧门进了马小涛的房间,也不去理睬看书的马小涛,径直的躺到床上。马小涛也不去问他,他太习惯他了,他明白这家伙今晚肯定又赖在这儿不走了。
他侧躺着身子,看着马小涛,说道:别学了,烦着呢。
他翻了一页书,瞥了一眼:烦也得学啊,怎么又和我三娘吵嘴了。
他摇了摇头,侧过头去,轻叹:你说这当大人的怎么就不理解我们呢?
他把书合上,看着小乙的后背,说道:哎,哎,你可别拉上我啊
他不屑的说道:小破孩。
马小涛不再理他,独自看起书来。左小乙怔怔的望着灰白的屋顶:我这是怎么啦。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少,他只觉得马小涛应该熟睡了有一会儿,只是他的脑海犹如猛龙过江折腾的厉害,直到第N条龙过后,他才筋疲力尽的进入了太虚幻境,穿过缭绕的浓浓雾霭,一个满是荷花的池塘,池塘的中央现了凉亭,隐约的看见了两位古装扮相的少女,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争执,其中的一位竟带着眼镜笑盈盈的向他走了过来,走近时发现是安雨晨的模样,他很快发觉这笑不是对他的,想问个究竟时少女却无了踪影,他正暗自纳闷,不觉得已到了另一位女孩近前,他看见少女颔首拭泪的样子,这不是上官婉儿了吗,怔怔中的他掐了自己一把,很疼,原来穿越了,他这也想着,便走的更近些,这时婉儿起身站立,竟是尚北北的模样,眼角泪痕犹在,一副惹人怜惜楚楚动人的样子,正当不知所以时,尚北北却是无端主动的扑到在他的怀里,呜呜的失声抽泣着,宣泄着貌似久别之苦,小乙实在抵不住那暖暖的诱惑,便紧紧拥着尚北北,就在这个时候,小乙突然觉得一股力道难以自持,恍惚中一股舒爽侵袭,却透着几分清凉,朦胧间带出过了一丝羞耻感。
天蒙蒙亮的时候,左小乙和马小涛早早的出发了,车子后面载着五十斤重的小麦,他们要把这小麦送到学校食堂指定的面粉厂,才能换取食堂里的红黄绿票。
行至村外,见四周无人,马小涛俯身紧蹬了几圈,骑车追了上了小乙,车把左右晃摆着,单手搭到小乙的肩膀上,打趣的问:昨晚梦见的是晨晨还是梦见北北呢。小乙起初一头雾水启合着嘴唇不知所以,似有顿悟的嗔怒道:晚上不好睡觉瞎琢磨什么呢。扬起胳膊肘把他的手臂推开了去,失去平衡的马小涛,差点连车带人栽进路边的深沟里,拉后七八米的他大声叫嚷着:我日,这有什么啊,至于用这么大力吗?
“小乙,真的,这、这有什么啊”,追赶上来的马小涛喘着粗气的说
“你有过吗”,小乙错开马小涛的眼神
“当然”马小涛敞亮的说,又神秘的说:“几次了”
“什么?”小乙看了眼马小涛,明知故问:“你呢”
“我想想,好像是两次,不对,应该是三次”马小涛反问道“你呢”
“两次”左小乙说
“哎,说说什么感觉”,马小涛急迫的说
“怎么说呢,反正挺得劲的”,小乙一幅回味样
“呵呵,瞧见了吧,梦见谁了”,马小涛问
“你呢?”小乙很快学会了平等交换
“不知道,光看见个身子,也不穿衣服,就是看不清脸”,马小涛见小乙不信任的眼神,又说“真的看不见,你呢”
“我也是”
小乙的鄙视状还没完成,他见小涛迷离的眼神似乎又沉浸在无限的回味中,瞬即又闻到一股浓浓的栗子花香。马小涛忽然扭过头对着左小乙神秘兮兮的问:肯定是梦见北北了吧。左小乙抬脚踢了过去,躲过一劫的马小涛乐呵呵直喊道:我就说是嘛。
这件事差点把小乙的心搅乱了。一路上他都在求爷爷告奶奶,这几天尚北北一定不要在学校吃饭,一定不要传纸条,一定不要和他探讨学习,他想了很多个“一定不要”。就在他刚进学校大门时,偏偏撞见了她,马小涛起哄的蹬着车子冲进了车棚,剩下了满脸通红的左小乙,和在一旁不解其意,真心安慰他的尚北北。这个“脸红”事件,从尚北北开始的试探发问到不停地追问,她期盼着有个期盼中的结果,在这一来二去的追问中,他们顺利的走进了初中生活的最后一年,顶关键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