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黄粱梦
2004。02。01
黄粱无征兆,
一夜梦佳人。
携手南柯镇,
懵别在清晨。
再次睡醒时,天已经蒙蒙亮了,火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在站外不知道什么地方停下了。
大米一度以为,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关于邂逅的梦,这个梦美到他不敢去求证它到底是梦还是真实。
他就保持着醒时的姿势——软靠于椅背,斜望着窗外。
直到,他的膀胱实在憋不住了。
车上已不再那么拥挤,大米没费多大功夫就去了厕所又回来坐下,然后,看着桌子平铺的报纸,出神。
良久,他伸出手,开始缓慢地翻动报纸。当看到前后断裂的版号时,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然后迅速地,把报纸前前后后翻了几遍,又在座位上、座位下、衣兜里,甚至行李架上的背包里,都找了一遍,都没找到那张缺失的报纸。
他觉得,旁边已经睡醒的人看他的眼神肯定是像在看神经病,可他不在乎,毫不在意。
放好背包,重新坐好。
大米掏出便笺,端在手心,郑重其事地看了有半分钟,才把它放在了桌子上的报纸上。
他用左手扶住便笺,右手拈着大拇指和食指,轻轻地,将便笺一页一页翻开,就像小时候看的邻居家大哥刚开始学习从纱布上摘取晾好的千张——家乡人一般不说“千张”,而称呼为“豆皮”;大米去年来省城求学,发现在这里“豆皮”特指另外一样食物。
每翻一页,大米的心跳就加快一些,当他看到《童年的离别》时,原本如同沸水一般的心跳,骤然而止,险些休克。
屏着呼吸,大米又翻了一页。
他看到了一串一共六位数的阿拉伯数字;看到了一个从市到区到校到院到系到级到班的通信地址;看到了两个Q和后面跟着的一串八位数的阿拉伯数字;看到了一串以“1”、“3”开头的,一共一十一位的阿拉伯数字;看到了“何”、“叶”两个字……
大米想起一首歌,一首在学前班的时候学的歌——《捉泥鳅》。
池塘里水满了雨也停了,田边的稀泥里到处是泥鳅。
天天我等着你,等着你捉泥鳅,大哥哥好不好,咱们去捉泥鳅。
小牛的哥哥 带着他捉泥鳅 大哥哥好不好 咱们去捉泥鳅。
“大哥哥好不好,咱们去捉泥鳅。大哥哥好不好,咱们去捉泥鳅。大哥哥好不好,咱们去捉泥鳅。……”大米情不自禁地唱了起来。
胶凉鞋、小短裙、花背心、麻花辫,如梦幻泡影……
“大米哥哥,大米哥哥,你等等我,你等等我嘛!……”如露亦如电……
这梦、这影,这露、这电,前脚跟着后脚,从西方极乐世界蹁跹而来。
仿佛陈玄奘揭了如来金字压贴,五行山顷刻间分崩离析,美猴王驾筋斗闪跃而出。
有过多少往事,仿佛就在昨天。有过多少朋友,仿佛还在身边。也曾心意沉沉,相逢是苦是甜……
谁能与我同醉,相知年年岁岁,咫尺天涯皆有缘……
一缕晨光从窗口箭射而入,火车仿佛通上了电一般缓缓起行。
大米平复下心情,小心翼翼地收起便笺,恢复仰靠斜望的姿势,开始回顾刚才的一切。
大米与何叶交谈甚欢,虽久别重逢,却似毫无隔阂。
二人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只是,在大米记于纸笔而何叶掏出一只粉红色小巧翻盖手机时,大米眼神和动作都暗滞了一下。
四点,火车驶入本省第二大城车站,大米提着何叶的小行李箱把何叶送下了火车。
原本在出车厢时,大米一度冲动想直接送何叶回学校的,被她拒绝了。
大米回到座位开始假寐,没想变成了真睡。
八点,车里广播打断大米的回味,提醒大家即将到达终点站。
大米突然站起来,把身边刚睡醒的人吓了一跳。
他自顾自快速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强行挤到了车厢门口站着。
半个小时后,火车终于进站,车门刚打开一半,大米就跳了出去,穿过人流,沿着出站通道一路狂奔,用三分钟跑完了平常十几分钟才能走完的路,赶在人流涌过来之前快速检票出站,在出站口顾盼一眼,迅速锁定一台公用电话,抢过去,插入IC卡,急速而精准地输入了那一串刚才抄写一遍就已熟记于心的数字。
“嘟,……嘟,……嘟,……”
大米深呼吸,借以调整因狂奔而加速的心率。
电话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对面终于接通了电话:“喂,哪位?”
半睡未醒的声音,软绵绵、酥糯糯、甜丝丝,仿佛小时候吃的外婆做的绿豆包子,让大米一时忘了回话。
“喂,谁啊?”对面于朦胧中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
“何、何叶吧?我、我是米、米粟。”
“哦,大米哥哥啊。你到学校了吗?”
“还、还没。”大米捋了捋舌头:“我刚下火车。”
“哦。……”对面像是又要睡着了。
“我就确认一下你是不是到学校了。既然你没事,我就先挂了,你好好休息。回头我给你写信。拜拜!”
“拜拜!”
大米迅速挂断了电话,却又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