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井茶的清香四溢,丝丝白烟正缓缓地从茶盅里头袅袅地升起。
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慢条斯理地端起了红木雕花桌上的茶盅,徐徐地送至那张点着胭脂的唇边,微微张开了小口,吹了吹那盅还腾腾地冒着热气的龙井。
一名年纪稍长的宫娥从殿门外信步走入,立到了那个衣着雍容的女子身后,朝她恭恭敬敬地道了句,“娘娘,严公公把人带来了。”
女子饮茶的动作骤然一顿,一双柳叶儿般的眉挑起,细长的双眸淡淡地睨了睨身后的宫娥,忽而一笑,道,“带进来,让本宫瞧瞧。”
“是。”宫娥恭敬颔首,接着便朝身旁的另一个小宫娥使了个眼色,小宫娥立时便会意,朝着殿门外走了过去。
女子的唇畔挂着一丝雍容端庄的笑,她吹了吹茶盅里头的龙井,抿了一口。
不一会儿,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殿门外头徐徐地传了进来,紧接着,一个年长的宦官便领着一个周身衣着分外清凉的女子步入了内殿。
“老奴叩见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老太监一撩衣袍便跪了地,额头挨着地面儿朝上座的女子高声道。
“严公公一路颠簸,真真是辛苦了,快些平身吧。”女子淡淡一笑,手微微一抬虚扶了那老宦臣一把。
“谢娘娘恩典。”说罢,严平喜从地上晃晃悠悠地站起了身子,立在了一侧。
她一双细长的眼儿缓缓地垂下,轻轻地扫过那跪在地上的女子一眼,只见那女子着了一件明黄的肚兜样的衣物,下身着了条同色的灯笼收脚长裤,周身上下只罩着一件半透的明黄轻纱作外衫,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雪肩线条优美,两条露出的胳膊如凝脂白玉一般,毫无瑕疵。
“抬起头来。”她端着嗓子,缓缓道了句。
闻言,那周身清凉装束的女子便缓缓地抬起了头,双眸不带丝毫惬意地望向上座的那位娘娘,翠绿色的双眸中,目光清明晶亮。
那女子扬起一抹明媚的笑,高声道,“民女柳芊芊,参见黎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江璃蓉的眸子微闪,只见眼前这个女子,生着一张轮廓分明的容颜,双眼深邃异常,眸子竟是一片的翠绿色泽,鼻骨高挺,鼻头小巧,下方则生着一张色泽殷红略厚的唇。
“……”她的面上浮上一丝笑,望向严平喜,笑道,“严公公好眼光。”
“多谢娘娘谬赞,”严平喜亦是笑,他臂弯间横着拂子,弓着身子朝江璃蓉道,“老奴不远万里,远赴兰阿,这才寻得了这个女子。”
“兰阿?”江璃蓉微惊,“兰阿不是我大万同普罗国的交界么?”
“回娘娘,”严平喜弓着身,复又答道,“这柳芊芊的父亲乃是兰阿的一个富绅,名唤柳彦,母亲正是普罗国人,是以,这柳芊芊才生得了一副半普罗半中土的容貌。”
“哦——”江璃蓉颔首,复又回过了眸子,望向跪在殿下的异域美女,道,“柳芊芊,你可晓得,今次本宫不远万里召你入宫,所为何事?”
柳芊芊一双翠绿色的眸子里头盈满了笑意,她直直地望着江璃蓉,唇角一勾,笑得格外妩媚动人。
“严公公早已同民女的双亲交代了清楚,今次,娘娘召民女入宫,是要将民女,作为给皇上生辰的贺礼,赠予皇上。”
“呵呵呵……”江璃蓉捂着唇一阵轻笑,忽而又抬起眸子,望向柳芊芊,眸中含笑,缓声道,“那你可又晓得,做了皇上的女人,你今后的职责是什么?”
“民女自然晓得。”柳芊芊的眉眼间是一派的神采飞扬,她的面上始终带着一丝明艳动人的笑,回道,“从此后,民女自当尽心尽力服侍皇上,以及——”
江璃蓉但笑不语,只双眸微眯,静静地候着柳芊芊的下文。
“以及——替娘娘您,巩固在这大万朝后宫中的地位。”柳芊芊朗声道。
“好。”江璃蓉一挑眉,笑了笑,又道,“柳芊芊,你果真玲珑剔透冰雪聪明,严公公果然没看错人。”
“芊芊……”柳芊芊略微垂了头,谦逊道,“多谢娘娘夸奖。”
“嗯。”江璃蓉抬起了左臂,一直立在她身旁的若格立时会意,便伸出双手搀了她的左臂,将她扶了起来,接着便跟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向了柳芊芊。
江璃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在地上的美女,笑了笑,道,“芊芊,你心思玲珑,本宫自是甚为欢喜的,只是,有那么句老话,叫‘功高盖主’,这古往今来,本宫倒也听过不少活生生的例子,你可明白,本宫的意思?”
“娘娘放心,”柳芊芊恭恭敬敬地垂着头,声线略略地沉了下去,道,“芊芊此一生,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唔……”江璃蓉甚为满意地颔首,她的面上含着一丝和蔼温婉的笑容,低低地俯下了身子,又道,“芊芊你是个聪明人,自然晓得背叛本宫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况且,就算你不为自己打算,可你柳家一家上下三十几口人的性命,可全在你一念之间,你可千万莫要因一念之差害了全家。”
“……”柳芊芊精致的面容略略一沉,不过亦只是顷刻,倏忽间她便又恢复如常,朝着江璃蓉又扣了一回首,道,“娘娘放心,民女心头自有一杆秤。”
“如此便是最好。”江璃蓉挥了挥手,若格便松开了搀着她左臂的双手,接着,她绕着柳芊芊旋了一周,容色在瞬时间便沉了下去,心头略微思索,便缓缓地开了口。
“芊芊,这后宫之中,你可晓得,本宫如今最大的劲敌,是何人?”
“……”柳芊芊微微垂下头,心中一番思量,半晌方才斟酌着回道,“论家世背景,如今,娘娘最大的对头,应是诤妃娘娘。”
“不,诤妃虽跋扈,却没什么脑子。”江璃蓉合着眸子摇头,半晌,她的眸子方才挣了开来,一双眼瞳之中的阴狠之色毕现——
“本宫要你,帮本宫对付的,是当年在前朝垂帘执政,以心狠手辣著称的前皇后,南泱。”
“……”闻言,柳芊芊的双眸之中迅速地掠过一丝丝惊异,“……前皇后?”
“怎么?”江璃蓉笑了笑,垂着眸子望着她,“你怕她?”
“……”
“本宫告诉你,”江璃蓉的双眸之中一派的阴狠,她望着窗外织锦宫的方向,带着护甲的右手紧紧成拳,尖锐的护甲刺入掌心,教她感到一阵疼痛,“本宫步步为营步步惊心,方才爬上如今这个位子,眼看后位近在咫尺,本宫绝不会教那个姓南的蹄子——再犯本宫分毫。”
“……”柳芊芊心思微转,却仍是不动声色地颔首,应了声,“是,民女定助娘娘一臂之力,教那些同你作对的女人,永不翻身。”
“……”
江璃蓉的眸子微动,心中不免又忆起了自己胎死腹中的骨肉,心头一股悲戚之情不禁油然而生,双眸亦是略微湿润了几分。
相较于翰瑄宫的波涛暗涌,此时此刻,在皇宫另一头的凝锦斋便显得温馨和谐多了。
笙嫔坐在古筝边上,正照着方才记录下的曲谱弹奏着。
想当年,顾嘉辉和黄沾老师谱写出这首《笑傲江湖》的主题曲时,真可谓是惊艳四方。据说,当初黄沾同徐克是好友,得知徐克即将拍摄《笑傲江湖》电影版的消息后,黄沾老师便授命为之谱写主题曲,无奈谱了六稿,徐克导演都不甚满意,随后一日,黄沾老师偶然间翻阅古书《乐志》,看到了一句话,大乐必易,心想最“易”莫过于“宫、商、角、徵、羽”,于是便将中国哦五声颠倒,将“羽、徵、角、商、宫”拿到钢琴上一试,只闻其曲优美婉转,颇具中国古典乐曲的韵味,又隐隐地透着几丝江湖儿女的豪情,便成就了之后的《沧海一声笑》曲谱。
此曲的旋律简单流畅,却对中国人有着一股子原始的吸引力,万分动听。
一曲罢,明溪的眼睛都瞪直了,不禁叹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
许茹茜亦是万分地惊叹,朝南泱道,“姐姐是从哪里听来的这支曲子,真真是好听极了,恢弘大气,一泻千里,真可谓是豪情万丈。”
“……”南泱亦是笑了笑,随口道,“不过是偶然听人弹过一回罢了。真真是辛苦你了,茹茜,不过是听了几遍,便能记下曲谱,还能弹奏得这般行云流水,真真是教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听了南泱的一席赞美之言,许茹茜的双颊微微一红,道,“教姐姐见笑了,我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好。”
“莫要谦虚了,”南泱笑道,“今晚是皇上的二十七岁生辰,还要劳烦茹茜你为我弹奏一曲。”
“姐姐这是哪里的话,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许茹茜道,“茹茜预祝姐姐今晚,马到功成,技压群芳。”
“承你吉言。”南泱客气道,忽而她的眸子动了动,似是想起了什么,便问道,“你可备好了给那人的贺礼?”
“……”许茹茜闻言,微微颔了颔首,接着便朝身旁的碧儿使了个颜色,碧儿立时会意,接着便捧着一个盒子走了过来。
“姐姐请过目,”许茹茜指了指那雕花精巧的长形木盒,笑道,“这便是我给皇上的贺礼,不过是些附庸风雅的小玩意儿,你可千万莫要取笑我。”
南泱心中一阵好奇,便亲自动手,将那木盒子缓缓地打了开,只见那木盒里头躺着一个翠绿剔透的管子,应是乐器,无奈她自幼没怎么接触过乐器,是以,自然是不晓得这具体是个甚了。
“这是三月箫,”许茹茜笑着为她解惑,“我也不想挖空心思讨好皇上,只是皇上好乐,前些时日正逢我兄长为我从平丹带来了一只三月箫,我见此箫做工精良,音质纯美,便借花献佛了。”
南泱了然地颔首,不禁也是细细地观望起了这根三月箫,忽地,她的右手不经意间抚过了吹口处,却沾上了白色的粉末,不禁疑惑,便细细地望了望那吹口处,却见那地方似乎附着一些白色的粉末,若不细看,根本不易发现。
“……”她一阵疑惑,不禁问道,“茹茜,这吹口处沾了些****子,是什么?”
“哦?”许茹茜亦是凝眉,伸了脖子打望了一番,疑惑道,“不晓得……应该是灰尘吧。”说罢,她侧过头,道,“碧儿,这三月箫拿回来时,本宫便让你拿去好生清洗,这是怎么回事?”
“……”碧儿满眼的委屈,“娘娘,奴婢确是仔细清理过了啊,怎么会附着灰尘呢?”
“……”
明溪心思微转,便上前来,朝南泱道,“娘娘,可否让奴婢看看?”
南泱闻言,心头亦是生出了几丝不祥的预感,便将手中的三月箫递给了明溪,明溪伸手,抹了一些吹口处的白色粉末往鼻尖嗅了嗅,面上的容色仍是不解,便朝碧儿道,“碧儿姑娘,敢问此处可有银质器具?”
“有,”碧儿颔首,又道,“有一副银质的酒樽。”
“嗯,”明溪颔首,道,“盛些水。”
约莫过了半刻钟,碧儿的手中便端着一个称了水的银酒樽走了进来,递给了明溪,明溪将手中的粉末一点点地放入了酒樽之中,忽地,眸色骤变。
“怎么了?”南泱细细地观望着她面上的容色,心中的不祥之感愈发浓重。
许茹茜亦是心惊胆战地望着明溪,生怕从她口中又道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语来。
明溪的眉头拧了拧,迟疑了一瞬,终究还是回道——
“是砒霜。”
“什么!”许茹茜只觉眼前一黑,气急攻心,便朝后仰了下去。
“娘娘——”碧儿大惊,连忙扶住了她的身子,南泱亦是站起身来搀扶住了她,面上的神色极为复杂。
“……”笙嫔缓了好一会儿子,方才缓和过来,她捂着心口,睁开双眸,双眼中赤红一片,
“是何人要加害皇上!”
“……”南泱心中一番思量,摇了摇头,握住许茹茜的手,道,“不,皇上心思缜密城府极深,若是这点伎俩便能害得了他,他早不知被害了多少次了。”
“你的意思是……”
“有两种可能,”南泱的双眸微眯,道,“一是那人不知道你要将这箫赠予皇上,要加害于你,二是那人要借此机会,陷害你要加害皇上。”
“……”许茹茜闻言,两行清泪溢出了眼眶,泣道,“为何要这般害我,上一回的藏红花没害死我,此番竟还使了更下作的招数么!”
见此情形,南泱心头亦是一阵内疚。
这许茹茜,过往那些年都安安生生地过来了,如今一同自己走得近了些,便招来了几回灾祸,看来,那个在背后耍诡计的人,是在铲除她身边的人,要她孤立无援……
“娘娘,这件事如何处理?”明溪立在南泱身旁,问道。
“暂且按兵不动,你只将这三月箫清洗干净便是。”她低低地叹了口气,望着许茹茜满是泪迹的容颜,沉声道,“待今晚那个皇帝的生辰一过,我们再好生收拾那些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