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被红九团打败后逃回姑田镇的华仰侨，绝不甘心失败，一直想寻找机会报仇。当他打听到红九团大部队已经离开连城后，就想乘机夺回失地。于是，他在姑田老巢自己家的土楼里，召集来手下大刀会的几个分会长和童子军的师傅们开会，研究如何夺回连城的办法。
“各位，在一个月前，红军靠阴谋诡计从我手上抢走了连城，还让我损失了20多个兄弟，一百多条枪。此仇不报，我心里难平。”华仰侨三十几岁，年轻气盛。
“总会长，你的仇，就是我们的仇。我回去召集人马，替总会长报仇。”一个分会长说。
“对，红军打土豪分田地，与我们为敌，可把我们害苦了。此仇一定要报。”又一个分会长说。
华仰侨见各分会长都支持自己，就说：“昨天，我派到连城打探消息的人回来报告说，红军的大部队已经离开了连城。现在连城里只有100多个红军留守，这可是个好机会。各位有什么好办法，让我尽快赶走红军，夺回连城。我一定大摆宴席，请各位在连城里好好地耍弄耍弄。”
“这好办，我们把连城包围起来就行，困死他们。”一个分会长说。
“这恐怕不行。我们是人多枪少，如果三五天打不来下，等红军大部队回来就麻烦了。”另一分会长说。
“大天师，你有什么好办法？”华仰侨问。
“办法倒有一个。我发现红军不向老百姓开枪，也不轻易向不拿枪的人开枪。我们只要让喝了神水不拿枪的童子军走在前面，拿枪的人跟在后面就行。走近以后，等红军发现拿枪的人在后面，也已经来不及了。我们一窝蜂就可以冲进城门，进了城可就是我们的天下了。”号称大天师的中年人说。
“好！还是大天师的办法好。”
华仰侨高兴地说：“明天就是墟天。各分会长回去后要立即召集人马，明天上午八点半，在连城外面的五里亭会齐。到时候，先让大天师给我们画过符。九幺九（九点十九分）准时发动进攻，确保我神兵天将们马到成功。各位都要记住了。”
“尊天命，走吉时。神兵天将一定会马到成功。”分会长和童子军的师傅们按规矩齐声高喊。
（五）
第二天上午八点半，在连城外的五里亭，果然聚集了大刀会和童子军的七八百人。
“大刀会”的人一般都身穿黑色土布衣服，胸前补一块圆形白布，上面写一个黑色的“大”字，背后用同样的方式写一个“刀”字。这些人的年纪一般都在三十岁以上，分属各大刀会统辖。他们绝大部分都是地主的佃户，平时在家务农，战时参加打斗，服从地主的指挥。早先主要以大刀为武器，现在的骨干队伍也有了不少的枪支弹药，主要看当会长的地主财力大小，买的枪支多少而定。
“童子军”的年纪一般都在二十岁左右，最小的只有十五岁左右。他们绝大多数都是当地农民的子弟，因受土豪劣绅的欺骗和威胁利诱，而被强迫聚集起来参加所谓的“童子军”训练的。不参加的就要受到童子军的欺负。参加童子军时，还要经过一系列的拜师仪式，封建迷信色彩十分浓厚。这些孩子没什么文化，他们打起仗来不懂事，总是冲在最前面。每个人都赤着脚，胸前围着一块红肚兜，头上扎块黄布巾，脚上裹着黄布绑腿，黄色的背心上还写着“童”字。打仗冲锋前，先跟着师傅念一通咒语，再喝下一大碗朱砂酒，弄得神志失常，自认为可以“刀枪不入”。在“师父”的驱遣下，拿着步枪、大刀或梭标一个劲儿的傻冲。
“兄弟们，我们今天要夺回连城，消灭那些身上长着猪鬃毛的红军。这些红军是土匪，是妖孽，是祸害。我们大刀会是上天派来的神兵天将，是来消灭红军妖孽的，是来保护家乡平安的。现在就请大天师给我们请天神，保佑我们刀枪不入。”华仰侨向大刀会和童子军扇风点火。
“呜呼——嗨。呜呼——嗨。呜呼——嗨。”
一个号称大天师的神汉，身穿古怪的八卦服，脚踏八卦步，摇头晃脑地跳了一阵谁也看不懂的傩伎舞蹈后，猝然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这时，在场的所有观看者都鸦雀无声，眼睛直盯盯地看着仿佛死去的大天师。
良久，躺在地上的神汉，突然从口中朝天上喷射出一束长长的火焰来。接着猛然纵身跳起，大喊着：“天灵灵，地灵灵，我是太上老君来显灵，保佑你们千军万马变神兵，刀枪不入。”
“刀枪不入，刀枪不入，刀枪不入。”大刀会和童子军的七八百人一下子就变得疯狂起来。
“现在，请显灵的太上老君给神兵点化圣水。”华仰侨大声叫到。
只见大天师神秘兮兮地用左手拿起一个很大的酒葫芦，右手揭开贴在上面画着符咒的一张黄表纸，从嘴里又喷出一束火焰，点燃了黄表纸。待黄表纸快要燃尽时，他把黄表纸的灰烬一下子塞进了葫芦口里。然后使劲地摇了摇酒葫芦，再把酒葫芦里的水，分别倒进早已准备好的一坛坛一罐罐的酒缸里。做完这些诡异的仪式后，大刀会的各分会长和童子军的师傅们都各捧起酒坛子自己先喝一口，而后再分给自己的手下弟子们喝。
“九幺九，吉时到。大刀会和童子军的神兵天将们，杀进连城，消灭红军。出发。”华仰侨见时机已到，就大喊一声。
“刀枪不入，刀枪不入，刀枪不入……”
四百多个童子军，手拿画着各种八卦符的长方梭镖旗，50个人一队，列成八个方阵向前走着。前为天（乾）卦阵，后为地（坤）卦阵，左侧为泽（兑）火（离）雷（震）三个卦阵，右侧为风（巽）水（坎）山（艮）三个卦阵。八个卦阵都各有一个年纪较大、号称“师父”的中年人带头走在前面，气势汹汹。三百多个大刀会团丁，提着步枪跟在后面。七八百人的队伍，号称三千神兵，乱轰轰、疯癫癫地边喊边向连城进发了。
（六）
在昨天晚上，留守连城的红九团三营长马增林、教导员邹耀东、组织干事王直及三营八连和九连的连长、指导员等人，召开了研究对付大刀会和童子军进攻的紧急会议。他们刚接到当地群众反映，说姑田的恶霸华仰侨要在第二天上午准备利用连城的大墟天，前来攻打县城。
“据老百姓反映，姑田的华仰侨太张狂了，想乘连城空虚来袭击我们，并发誓要夺回连城消灭红军。”教导员邹耀东说。
“我们在组织老百姓抢收地主田里的晚稻时，群众有些害怕，积极性不高。结果一打听才知道，连城附近的水稻田大部分都是华仰侨这个恶霸地主的。群众都怕帮红军收了他的晚稻，会遭到他的报复。这就使我们的征粮工作进展的很不顺利。”王直说。
“看来打连城时，华仰侨这个恶霸跑得快，没有把他打怕。这次一定要多给他点教训，让他不敢再来与红军作对。”三营长马增林说。
“对，一定要狠狠地打。”王直说。
“不过，眼下我们的兵力太少。说是二个连队和一个营部，其实总共只有136人。这是不可能消灭华仰侨八百人的，能把他们打跑就是胜利。”邹耀东说。
“是得好好想想办法，既要守住连城，又要打败华仰侨。”马增林说。
“我建议，还是用稳妥的办法，把四个城门关闭。把大部分兵力重点放在东门防守，其余三个门各放20人，以防敌人偷袭。守住连城最重要。等团长打下永安后，带大部队回来再消灭华仰侨也不迟。”八连长说。
“这的确是个稳妥的办法。但我们只有被动挨打了。”王直说。
“王干事有没有好办法？”邹耀东说。
“我有个想法，不知行不行。说给大家参考。”王直说。
“说说看。”马增林说。
“姑田镇在连城的东面，敌人一般会从东边过来。我们把兵力分成三分，在东门上放70个人把守，派60人出城埋伏在东门外马路两边的山上打伏击。剩下6人分别在南、北、西三个城门当观察哨，发现敌人后就立刻关闭城门，并且开枪报警。东门这边就立即派人去支援。这是个险招，有点像‘空城计’，如果敌人从四面包围，就很危险。所以这不一定是个好办法。”王直说。
“这是像个空城计，守城的人也的确太少了。”马增林沉思着说。
“这空城计实在太险了，搞不好就要失守。不过，如果敌人真的从四面进攻，我们一个城门上只有三十几个人，也不一定就能守住。消极防守肯定不行。”邹耀东说。
“我看这个险应该冒。明天是大墟天，赶集的人很多，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也不能关城门。敌人看到我们不关城门，可能会出现二种情况：一种情况是敌人硬往里冲，给守城的战士造成极大的压力。另一种情况是敌人看我们不关城门，犹豫着不敢往里冲，就像三国里的司马懿那样。不论是哪种情况出现，我们都要发扬大无畏的革命精神，立即从三面坚决打击敌人。”
“对，这就是韩信用兵‘破釜沉舟’，置死地而后生！”邹耀东坚定地说。
“还有一点我们可以利用。我听说童子军年纪小，打仗的时候都跟着自己的师父。我想，如果一开打，我们就先打死他们的师父，童子军就可能会变成无头的苍蝇。”王直说。
“这是个好办法。明天就先这么打。”邹耀东说。
“好，战斗方案就这么定了。现在，我们进行分工。明天我带76人守城。教导员和八连长一共30个人，埋伏在马路右侧。王干事和九连长也是30个人，埋伏在马路左侧。战斗何时打响，以城门上的第一枪为准。如果敌人停止下来，犹豫不进攻，那就以教导员先开枪为准。只要打响，就狠狠地打，把敌人打怕。”
“我补充两点：一是明天的战斗原则是守城为主，不可恋战。二是打退敌人后，由城外的部队进行短暂追击，城里的部队切不可轻易出城追击，以防陷入敌人调虎离山的阴谋。这两点大家都必须明确。”邹耀东说。
“明确了。”
“明确。”
会议一直开到半夜才结束。
（七）
“刀枪不入！刀枪不入！刀枪不入！……”童子军和大刀会的队伍一路喊叫着朝东门走来。
“营长，敌人过来了。好像都是些孩子。”一个红军战士说。
“他们手上没有枪，打不打？”另一个战士问。
“大家注意，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开枪。”马增林紧盯着童子军说。
敌人离东门还有二百多米，只能看见前面的童子军，后面拿枪的大刀会都被前面的八卦旗挡住，城上看不清楚。
敌人离东门还有一百多米，城上还是只能看见前面的童子军，后面什么也看不见。
这时，埋伏在马路两边的邹耀东和王直，心里直发急，不知营长为什么还不开枪。按约定，只要敌人不停下，一直向城里走，就由营长先开枪为准。为什么到现在，敌人眼看就要进城了，营长还不开枪呢？
“教导员，打吧。不然来不及了！”八连长说。
“再等一下。营长在城门上可能没有看见拿枪的敌人，看到的都是没有枪的孩子。这个情况我们昨天晚上没想到。”教导员说。
“王干事，开枪吧。不然敌人就要攻进东门了。”这边九连长也焦急地说。
“再坚持一下。如果我们先开枪，那就会逼着敌人直接往城里冲。”王直说。
眼看自己的队伍离连城越来越近，红军连一点动静也没有，华仰侨骑在马上正得意洋洋，认为红军是被自己的队伍阵势吓坏了。
“报告华司令，童子军离连城还有一里路，下令冲锋吧。”一个大刀会队长说。
“不急。再向前走走看。”华仰侨说。
“报告司令，童子军离东门还有300米，红军还没有关闭东门。”一个骑马的斥候跑来报告。
“司令，是否下令停止前进。不关东门，红军可能有诈。”大天师说。
“红军是想用‘空城计’来吓唬我，可我不是司马懿。命令童子军不准停下，继续前进，离城100米再冲锋，冲进大门就有赏。”华仰侨狂妄地说。
“尊命。”斥候骑马向前跑去。
“大天师，你的办法真不错。红军到现在还没有发现后面的人有枪。看来红军是被我们童子军的八卦阵给蒙住了。”华仰侨高兴地说。
“这都是因为司令会调兵遣将。眼下红军已经被我们的神兵吓坏了。”大天师也得意忘形地吹着牛。
“刀枪不入！刀枪不入！刀枪不入！……”
童子军离城门还有100来米，眼看就要发起冲锋了。
“班长，这些童子军难道真的不怕死？”一个红军小战士问。
“听说他们刀枪不入。”一个战士绷着脸说。
“好像是喝了一种神水，就会刀枪不入。”另一个战士也有些紧张地说。
“什么刀枪不入，等着看好戏吧。”班长不以为然地说。
“把步枪给我。我就不信他们刀枪不入。”
三营长马增林从身边的战士手上拿过一支步枪，他想起昨晚王直说的要打就打童子军师父的话，于是举枪瞄准走在最前面而且最嚣张的那个“师父”。
“砰”，枪响人倒地。走在最前面那个刚才还手舞足蹈十分嚣张的“师父”，脑袋像被打爆的西瓜，身体像根干木头似的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城门上就打出了一排子弹，五六个童子军的师父同时被打死，余下的二个抱头鼠窜。
城上的几十名红军大声喊着：“你们的师父被红军打死啦，赶快逃跑啊！”
“你们的师父挡不了子弹，你们也不可能刀枪不入的，快跑啊！”
童子军一见“师父”都被打死了，“刀枪不入”根本不灵，顿时乱成一团，调头向后就跑。这一跑不要紧，正好把躲藏在身后的大刀会暴露无遗。
这时，红军从三面一齐射出了密集的子弹，一下子就打死了几十个拿枪的大刀会成员。顿时，敌人溃不成军，五十步追百步，回头就拼命向姑田飞跑，一路上还只恨爹妈给自己生的腿太短。
刚才，埋伏在马路两边的红军正在担心敌人就要冲进东门时，突然听到了枪响。又见童子军一下子乱了阵脚，知道城门上营长动手了，于是就猛烈地向敌人射击起来。紧接着两边还同时喊起了“快丢下枪跑哇，红军不打没有枪的人。”
这一喊又很奏效。大刀会的农民果然听话的丢下枪就跑。手上没枪跑得更快，保住了性命。拿着枪的跑得慢些，又被红军跟在后面追击打死了几十个。
刚才，华仰侨眼看自己的队伍就要冲进东门了，心里高兴地做起了已经夺回连城的白日梦来。
突然，他听到“砰”的枪响，又见童子军和大刀会都乱七八糟的往回跑，就气急败坏的拔出手枪打死了一个跑到面前，嘴里直喊：“司令，快、快……”的团丁。
他大叫着：“谁敢逃跑，我杀他全家。都给我往前冲，往前冲！”
大刀会的人被迫又调头向城门跑去。可是还没跑几步，就又被更大的溃败洪灾给冲了回来。这一次，还没等华仰侨开枪逼迫，他自己也连人带马都被势不可当的逃跑人流，裹携着一起跑了起来，而且跑得最快。原来，他骑在马上，看见了追击过来的红军。
看见敌人已经溃败逃跑，60名红军勇猛地追击敌人，就像60位放羊倌，赶着七百多只山羊一样。红军一直把敌人赶过了五里亭才撤回连城。
这一仗，打得真漂亮。红军未伤一人，就消灭了大刀会和童子军团匪共计87人，缴获枪支103支，子弹二千多发。更重要的是确保了连城根据地的安全。红九团守住了连城，但是燕城打下来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