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剑山,荡剑峰。
幻剑门为天下道门七圣地之一,门中弟子千余,分别拜于平剑峰、落剑峰、秀剑峰、隐剑峰、荡剑峰五峰。
说起来,荡剑峰绝对是门内最为奇葩的,因为这一峰弟子只有两个,一个似乎只爱说胡话,而另一个半天憋不出一句话,仅此而已吗?
不,还有一个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邋遢师父,世人皆知他有一个绰号,叫“一剑留人”,为什么会有这个绰号?管他呢!这跟他本人行事没有任何联系,只是因为他的名字,叫莫松客。
世人谁不知道,幻剑山有个邋遢道士,叫“一剑留人”莫松客。当然他年少成名的事情,世人早已忘记,已习惯接受了他如今的形象,邋遢、嗜睡、好酒,包括他的师兄弟们和幻剑门所有弟子。
清晨,幻剑山弟子已开始修早课。
剑台,幻剑门弟子的早课场所,众多弟子正在潜心修习之时,一个不起眼的十岁孩子正被几个略大一点的少年围着,那群少年也不过十一二岁,为首的是一个方脸挽髻的白嫩少年。
这少年是落剑峰峰主厉松行幼子厉孤畔,脸蛋颇为圆润,是个修炼的好苗子,平日掌门一辈对其极为喜爱,算是整个门内数得上号横着走的主儿。
被围住的孩子叫白萧桓,是荡剑峰主莫松客二弟子。
当年,莫松客在他脖子的玉符上发现了个“白”字,便给他取了个白姓,名“萧桓”。
对于这点,白萧桓表示抗议自然不可能,如今十年已过,邋遢道士除了教他一部《清心篇》之外,没有教过他任何剑技。
自从理解了这个世界的不同之后,白萧桓心中带着一丝丝的兴奋,表示已经准备好迎接挑战,他一直自认为自己会成为这世上数一数二的强者。
什么?为什么?
开玩笑,咱作为集无数炎黄先祖之智慧的物种,来到这异世界的冷兵器时代,能无作为?即使是个修真世界,那咱的资质也必须是天才之中的天才,天才中的鬼才,鬼才中的妖才。
而事实上——抱歉。白萧桓的资质真的很一般,一般得在幻剑门上千弟子中算末流,入门功法《清心篇》修了七年,还是参阳成气的阶段。
正常来说,练了像他这样久的,一般都有一气贯通的境界,更有少数天才,能达到浑然天成,至于返璞归真和玄妙无相,那就是几十上百年的苦功了。
由于他的基础太差,导致他根本就不能修习幻剑门的剑诀和其它心法。
关于这一点,白萧桓一直不服气,自己的筋脉丹田明明没有任何问题,怎么就成了邋遢道士所说的体质阴寒,筋脉淤塞,真气凝滞不通呢。
回想自己求邋遢道士教剑诀和心法时,那厮推诿的样子,就让白萧桓恨得牙根痒,无奈只能在每天早课之时,来剑台偷师。
从八岁至今,白萧桓也算没有白来,让他七零八落的偷了些玄奥剑技。
但没有师父指点,多数剑技也就学了个花架子,少数几次有弟子见他年纪甚幼,心态平和的倒也会指点他一番,让他举一反三,但基本也就是应付应付,也料不到他会有如此记性和天资,殊不知他的灵魂已是个成年人。
但他更多的“交流”,还是与同龄人之间,当然,是以他这肉体的年龄而算的。
此际,厉孤畔环保双臂于胸前,颇有一副恶少的样子,身后几个少年也是目露凶光,一派剑拔弩张之势。
白萧桓嘴角满是不屑地微笑,不把几人放在眼中。
忽然,厉孤畔其身上前,一只手已经搭上了白萧桓的肩胛。
剑台之上,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出现了一副怪诞的景象。厉孤畔两只手麻利的给白萧桓揉捏着双肩,一脸谄媚的道:“老大,我们可没有迟到啊。”
其余几个少年侍候着白萧桓坐在一块平石之上,分工细致的给白萧桓揉腿捏身子,俱是一副乖巧伶俐的样子。
白萧桓清清嗓子,装模作样道:“还是老套路吧,你们说说最近可有学什么新剑技?”
厉孤畔板着脸附和道:“最近有学剑技的,还不快演示给老大看。”那模样像极了白萧桓心中某个时期的伪军头子。
一个长脸少年跳了出来,道:“昨天师父教了我和小六子一式‘连珠剑’,我和小六子这就演示给老大你看。”
说罢,和一个叫小六子的矮个少年就在前方空地对练起来。
白萧桓双目凝神,一丝不苟的看着前方对练的一双少年。
那长脸少年陈宗晃和小六子同出于隐剑峰,师父是峰主陆松含,陆松含一身剑技以明快凌厉为主,是世人皆知的快剑,陈宗晃入门虽不久,但天资悟性均属上乘,这式“连珠剑”也颇有其师之风。
一个十二岁少年耍出此剑技都气势不凡,由此可窥,道门七圣地之一的幻剑山确非浪得虚名。
剑技演练完毕后,白萧桓点点头,又向陈宗晃问了几个他看不太明白的地方,便继续让其他几个弟子演练一下新学的剑技。
其实,一众少年只当是陪这位荡剑峰的古怪弟子玩玩,倒不真以为他能把这些剑技都学全了,毕竟再玄妙的剑技他都只看上一遍,怎么会都能记住呢?
况且谁都知道荡剑峰两位弟子是整个门中最可怜的人,他们的师父根本就不怎么管他们,大弟子整日只知道舞文弄墨,门内心法也学得不齐,而老二又整天游手好闲,听说是丹田天生折损,经脉淤塞不通,踏上修炼一道也不会有多大成就。
先前一众少年也认为这荡剑峰老二是个满嘴胡话的主儿,不过自从听他讲了个名叫《西游记》的故事之后,一众少年竟欲罢不能,时时缠着他说。
白萧桓却以此为噱头,让一众少年都演练学的剑技给他看,若是有他看得上眼的新奇剑诀,他便大发善心讲个章回,若剑诀尽是些烂大街的货色,他便不讲,只说些滥竽充数的桥段搪塞,这也让一众少年苦心积虑地使出压箱底的东西,反正他也是同出一门,算不得私泄。
即便如此,这一百回的《西游记》还是让他拖着说了快两年的时间。
厉孤畔见白萧桓低头沉思,显然今天陈宗晃耍的“连珠剑”引起了他的兴趣,否则以这位爷的性子,早就五心向天与白云交流。如此情况,正是撺掇他讲那西游的最佳时机,赶紧向陈宗晃递了个眼色。
陈宗晃见状也是嘿嘿一笑,道:“老大,这连珠剑乃是几百年前先贤所创,听闻是悟自与凶兽决战之时,招招凌厉绝决,是门中的上品剑技。”
白萧桓点点头,道:“不错,我还是看的出来的。”
一众少年纷纷阿谀附和,但心中却道你懂个屁,荡剑峰的人恐怕只懂得吃喝拉撒,写写字了,但生怕他从此不再讲那些故事,也不敢表现出来。
厉孤畔此刻也道:“老大,怎么样,今天是不是发发慈悲,让咱们听西游了?”
白萧桓其实并不喜欢做一个孩子王,但是这山门中的孩子基本都有两把刷子,他秉着舍不得面子套不着狼的态度,成功与他们打成一团,殊不知在外人看来,他自己也就是个孩子。
白萧桓感叹修行真是从娃娃抓起啊,心中在悲叹自己的先天优势没有得到发挥的同时,又一次在心中骂了无数次自己那邋遢道士师父。
然后,他理了理衣襟,道:“也罢,今日既然看了你们的上品剑技,我就来继续说……那啥,上回讲到哪了?”
一个少年马上道:“讲到‘凤仙郡冒天止雨,孙大圣劝善施霖’。”
白萧桓自认在前世也算是个狂热的文艺爱好者了,像《西游记》这种烂熟于心的东西,他就算章节名也是信手拈来的。
“咳……嗯……话说这唐僧欢喜别了郡守……”
剑台断崖边,是一处飞流瀑布,涯边有一琉璃亭,亭中两位中年男子正负手而立,望着剑台上的某一处。
右首中年人头挽高髻,做道士打扮,只是全身轻浮,却又隐隐融入山水之间,单以此看,若不是平平无奇,便是返璞归真的道门高手,很显然,能站在这里,一定是高手,他正是幻剑门掌门,平剑峰峰主,云松鹤。
左边男子一身锦衣道袍,国字脸,蓄着一缕长须,双目锐利,整个人宛如一柄出窍的利剑,气势非凡,此人正是隐剑峰峰主陆松含。
此际,云松鹤笑了笑,道:“三师弟,你觉得那孩子怎么样?”
陆松含道:“掌门师兄问的是哪个孩子?”
云松鹤也不看他,道:“你怎地还是那么爱玩明知故问的把戏。”
陆松含苦笑一声,道:“单以修炼资质而论,在我幻剑门弟子中,当属末流。”
云松鹤点了点头,似乎是表示同意,又道:“若以心性而论呢?”
陆松含望着远处讲得眉飞色舞的白萧桓,郑重道:“若以心性而轮,此子聪慧之极,我门中玄妙的中品上品剑技,他过目不忘,方才陈宗晃演练剑技后他所问问题,都是在一些极难发现的症结之上,并且是一般的弟子都会出错的地方。”
云松鹤回首笑道:“想不到你对他的评价倒是颇高。”
陆松含继续道:“只是修炼一途,毕竟还是资质为首,他资质太差,就算聪慧如此,也难以在天道上有所成就,老五不教这孩子剑技功法,想必也是这个道理。”
云松鹤叹道:“你若是这么想,可就错了。”
陆松含沉吟一阵,又道:“师兄的意思是……”
“其实,这孩子本质上和老五那大徒弟是一样的!”云松鹤半晌后才道。
陆松含若有所思,双眉紧锁,仿佛想起了什么。
云松鹤又道:“罢了,老五这么些年来过得很是清净,咱们师兄弟也莫要逆了他的意思,你吩咐下去,也告诉老二一声,让孩子们别再私授他剑技了。”
陆松含闻言苦笑道:“这恐怕没那么容易。”
云松鹤道:“怎么,莫非你这名满天下的‘一剑断水’还治不了几个徒儿了。”
陆松含显得有些窘迫,与先前宗师风范有些异样,云松鹤笑了笑,默然不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琉璃亭内,云松鹤早已不见踪影,陆松含望着远处一群听得极为认真的少年,讷讷自语道:“说起来……今天应该讲第八十八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