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的彩霞渐渐暗淡下去,天要黑了。
深灰色的炊烟渐渐在酒馆里、民居间升起,又渐渐一缕缕随风飘散,飘散到远方。
项羽抵达头曼城时虽然已是黄昏时分,但集市上依旧热闹非凡,南来北往的商贾,卖力吆喝的小二,殷勤推销的小贩等各色人物,还像平时一样忙活着。
在城里打探了一圈后,夜色已降临,项羽决定找个客栈住下再做打算。有人推荐他去醉花楼,说那最适合中原来的过客,不但是城里最大的客栈,而且还很特别。
项羽只想找个过客最多,最容易打探消息的地方,城里最大的客栈,自然是再适合不过。
头曼城里有各种客栈,有十钱就能住一晚的,也有五十钱不够点一个菜的,甚至还有招揽了中原歌姬驻店陪酒的。
但无论谁的名声都不如“醉花楼”那么响亮,无论谁的客人都没有醉花楼一半多,无论谁也无法抵挡醉花楼那纸醉金迷的奢侈。
项羽来到醉花楼前,早有小二在门口殷勤招呼。客栈完全是中原的风格,中间留空的天井,沉色的八仙桌椅,雕花的窗户、围栏无不与中原的客栈一样,想必是中原人氏来这开设的。
此时,楼下的几十张桌子都已坐满了人,小二殷勤地领着项羽往二楼去。
这客栈虽然叫醉花楼,上下却看不到一朵花,半朵也没有。
项羽奇怪了,问小二:“醉花楼这醉花二字可有什么典故?”
小二道:“那有什么典故,就因为我们老板娘经常喝醉罢了。”
项羽叹道:“喝醉了起的名字也如此别致,想来老板娘必定是学富五车之人!”
小二听了,笑着贴到项羽耳边轻声说道:“客官想多了,名字是老板起的,我们老板娘姓花。”
楼上摆有十几张桌子,但空着的也已不多,项羽找了个靠着栏杆的位子落座后,朝下打望起来。
客栈里的客人个个都是衣着光鲜、自命不凡的样子,而带来的女眷也是打扮得千娇百媚,浑身珠光宝气。这些女人不时地用各种方式摆弄一下身上的珠宝,似乎她们不是来吃饭,而是来炫耀珠宝的。而他们身旁的男人则不时地与她们嬉笑着打情骂俏,似乎他们也不是来吃饭,而是来炫耀女人的。
这家客栈果然很特别,特别贵。每样东西都比别的地方贵了四、五倍。还好项羽最不缺的就是钱,于是让小二给他来几个最拿手的菜,再来一坛最好的酒,另再让柜上安排一个最好的房间。
很快,一切都安排好了,酒菜也上齐了。项羽也不着急吃,叫住小二,准备打探一下情况。
这时,楼下却响起了一阵喧闹声。他探头往下瞧去,发现是一黑衣大汉在撒泼。
只见他一手扯起掌柜的胸口,怒骂着:“你知道我家少东主一向只喝这酒,剩最后一坛你居然还敢卖出去,赶紧给我拿回来。”
掌柜的不停地作揖赔罪道:“那酒已给客人上桌,确实不好拿回来。杨公子换其他的可好,今天就由小店做东,算给杨公子您赔罪了。”
黑衣大汉怒骂一声,一掌扇向掌柜,把他扇出了几步,躺倒在地。
楼下的客人们见此情形,都惊叫着四散开来。黑衣大汉疾步跨上前去,拎起掌柜,指着身后的一张桌子,向他喝道:“混账东西,张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这是咱们泰平缎绸庄的少东主杨如玉,在中原咱就不说了,就在这头曼城里,那个皇亲贵族、达官贵人不是点着名要咱们家的缎绸,咱少东主随便在那家面前说上句不中听的话,你这客栈就等着关张了,听明白没有。别废话,马上滚去给老子把酒拿回来。”
项羽顺着大汉的手指望去,发现那桌上坐着的是一白白净净的男子,约莫十八、九岁的样子,正若无其事地翻看着自己的手,仿佛眼前发生的事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的手上戴着个汉玉斑指,肤色却是比脸还要白,可见平时保养得极为妥当。他身旁的女子正娇滴滴地抚慰着他,伸手在他胸膛不停搓抚着让他消气。
此时,只见那杨如玉好像也耍够威风了,慢悠悠地对黑衣大汉说道:“老福,咱也不为难人家一小掌柜了,到时候传出去,说咱欺负穷人就让人笑话了。你把打烂的桌椅都赔给人家,再看看那一坛“九艳竹”是那位要了,咱花十倍价格买回来就是,也别亏了人家。”
项羽一听,原来说的正是自己要的这坛酒,于是招手示意小二过来,让他把酒拿回去。小二听了,赶紧千恩万谢地抱着酒坛下楼给了掌柜。
老福接过掌柜手里的酒,嘴里还在骂骂咧咧:“今日算你走运,若在江东,老子便把你这客栈烧了,让你知道咱楚人的厉害。”
项羽平生最恨欺压百姓之人,如果在平时,他早就出面制止了。不过想着今天还有要事,也就没打算教训这几个人。但如今见这老福居然搬出楚人的名头来,心里的怒火再也忍不住了。
要知道,项羽是极其珍视荣誉的人,楚国和江东子弟更是他骄傲的基础。当年项羽攻占咸阳后,有人劝他在此定都,可因为思念家乡,项羽急于东归,说:‘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谁知之者!’这便是‘锦衣夜行’这个成语的由来。由此可见,楚国及楚人在其心中的地位。
如今见这黑衣大汉居然顶着楚人的头衔在此狐假虎威,不禁火冒三丈,站起身来便朝楼下走去。
黑衣大汉拿了酒,赶紧媚笑着端到杨如玉桌上,准备打开。忽然,项羽站到桌前,冷冷地道:“这酒我也喜欢。”
老福望了他一眼,讥笑道:“这酒我们已花十倍价钱买下了,不打算转手。”
项羽道:“那你们可以请我喝。”
老福冷笑道:“我家少东主没有请人喝酒的习惯。”
项羽道:“我有,不过我没打算与他一起喝。”
杨如玉此时站了起来,骄横地说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在我面前如此无礼。”
项羽笑了笑,悠然说道:“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免得把脸上的粉吓掉了。”
杨如玉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侮辱,气得脸色发青,大声喝道:“老福头,我不想见到这人,赶紧打发他走。”
老福拉过腰间的长剑,右手握在剑柄上,跨过一步横在项羽面前喝道:“我家少东家不想见到你,快滚,不然休怪我手下无情。”
项羽笑道:“如果他不想见到我,最好的法子是他快滚。”
老福眼见项羽如此轻视,怒喝一声,突然拔剑,一剑刺向项羽的胸膛。
老福人品虽然不怎么样,但武艺却是不差的,出剑快如闪电,看似已要刺入项羽的胸膛。项羽双脚却连动也没动,只是一个拧身,让剑锋擦身而过,接着右手从后抓住老福头的腰带,一挺身,把他整个人仰面举在了半空。老福头慌了神,手中的剑乱挥舞着,却是连项羽半片衣角也没法粘到。
项羽也不理他手舞脚踏的乱动,就这样一动不动的举着他。过了半响,老福终于精疲力尽,气喘吁吁地被项羽就这样举在半空中,动弹不得。而项羽依旧气定神闲,好像半点也不吃力,就这样静静地站着,眼睛冷冷地盯着杨如玉,也不说话。
杨如玉这时方才回过神来,慌张地大叫道:“雷东、张虎快进来。”
话音刚落,门外跑进两个同是黑衣打扮的络腮胡子大汉,手中各提着一把钢刀。杨如玉指着项羽大叫道:“废了他,给我把他的双手废了。”
两人举起钢刀,就准备杀将过来。项羽见状一声大喝:“不知天高地厚的鼠辈,滚一边凉快去。”随即把头上的老福头朝二人扔了过去,两人猝不及防,加上老福头飞来的力度太大,顿时被老福头砸了出去,三人都躺在门外的石阶上,动弹不得。
杨如玉受此惊吓,脸色由白变红,再由红变青,最终变成了死灰色,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手足无措。
项羽走过去,坐下冷冷地说道:“你的护卫都走了,你还想自己继续在这里喝酒不成?”
杨如玉仿佛得到大赦,连忙起身准备离去。
项羽道:“你这样走了,是要我帮你把帐结了吗?”
杨如玉不敢回话,忙从怀里掏出一串钱币放在桌上。
项羽看了看,幽幽地说道:“看来打烂的桌椅,得要我来赔给店家了。”
杨如玉听了,赶忙又拿出一串钱来,想想怕项羽不满意,索性把怀里的钱都掏出来放在桌上,可怜巴巴地看着项羽。
项羽看他确实是拿不出钱来了,而桌上的钱也足够有余,便对杨如玉说道:“你要赶时间便走吧,我也不留你了。”
杨如玉一听,长舒一口气,赶忙起身离去。刚走两步,忽然听到项羽在背后叫道:“等等。”赶紧又站住,向项羽望去。
项羽盯着他,冷冷地说道:“你们如果以后还敢自称楚人,我便让你变成阉人。”
杨如玉慌忙点头,唯唯诺诺应道:“不敢,不敢,再也不敢了。”
杨如玉走后,掌柜的赶紧吩咐小二把东西都收拾好,自己则来到项羽桌前亲自致谢。
项羽也不跟他客套,岔开话题直接跟他详细了解这边的情况。从掌柜口中得知,这边确实也没什么战事发生,与中原的关系比秦朝时要缓和,也没听说要和谁开战,都城里一切都正常得很。
项羽聊了一会,了解不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唯有与掌柜拉起家常,这时掌柜说的话反倒引起了他的兴趣。掌柜说,这段时间生意差了不少,有些日子没有天竺及波斯的商团经过了。而前几个月经过这里去往这两地的中原商团也不见回来,不知道是不是绕路其他地方回去了。
项羽一听这个,感觉有点贴近谭世云所说的状况了,于是更打定主意要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