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王孝杰要去吐谷浑，慕容萍主动要求跟随。
“你确定要跟我回去吗？”王孝杰心中有顾虑，提醒她道：“连你爹，那个吐谷浑的乌地可汗都躲避吐蕃跑大唐来了，你好容易出来，何苦再跟我淌这趟浑水，重让自己身陷危险之中呢？”
“你都不怕，我更不怕！”慕容萍一副巾帼不让须眉的气概，“更何况那里是我的家。”
王孝杰看着刘审礼，二人依旧拿不定主意。
“哎呀你放心，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的，我要是再被坏人抓去，我就自杀，省去你救我的麻烦，这样还不行吗？”慕容萍够狠。
“啊？！”俩人俱是一惊，不过已经没了再反驳的言语，还能说什么？事实上，像她这样熟悉吐谷浑情况的向导，确实难找。而且她还有公主的身份，这的的确确是个很好的掩护。
想罢多时，刘审礼开始点头，而王孝杰则在那里叹气，“真有危险，我怎么会不救你？如何就眼睁睁看你自杀？净说些傻话。”
“我知道啦，”慕容萍不知想到什么，脸绯红，急忙躲开，“行了，你们俩聊吧，我不在这碍脚耽误你们说正事。”转身，离去。
“真想不到诺曷钵还能有这样的女儿，”刘审礼看着慕容萍的背影，一阵感叹。
“谁说不是呢？”王孝杰借机岔开话题，“将军，如果没什么事，我想现在就启程。”
“现在？这么急？”刘审礼望着王孝杰，“我还欲给你摆设饯行酒呢？”
“不用了将军，若孝杰能不辱使命，救回月影，探回军情，那时你再给我摆庆功酒吧，”王孝杰一抱拳，“况且救人如救火。孝杰心也不在这。”
“好吧，月影姑娘能有你这样的夫君，我想无论如何、成功与否，她都会很欣慰的。”不想分别在即，刘审礼重情重义之人，很是动情，“孝杰，临别之际，有几句话，我想送于你。”
“将军请讲，孝杰洗耳恭听。”王孝杰双手抱拳，施礼。
“孝杰，我大唐延续先秦两汉以来的华夏之古风，国家多重军功封侯，尤其自我大唐太宗皇帝，他自己在登基之前，便多次投身战斗，亲冒矢石，一骑飞驰于前，数万骑兵紧随其后，而后敌无不溃。虽说目前他老人家已经驾崩，国家改朝换代，但纵观今日之天下，国家并不太平！”说罢刘审礼长叹一声，“孝杰呀，所以好男儿更应投军献身疆场，向往边疆拓土以建奇功。咱不说别人，就如你我所皆恶的官家子弟周副将，不也投身军营了吗？可见，弃笔从戎，以争军功而觅封侯、出将入相者，何其多也。而投军建功，也正是你我等寒门之人出人头地、建功立业乃至扬名立万最好的出路呀，我的孝杰！”
王孝杰能够感受到刘审礼的苦口婆心，也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惺惺相惜。话说到了心里，如何能听不进去？王孝杰忍不住是一阵点头。
“此一行，”刘审礼继续说道：“正是你救娇妻、建军功的大好时机，审礼望你不管遇到何种境遇，你都莫忘此行的初衷，你要记住，你是大唐的子民，你要有上国的风范。”刘审礼谆谆教诲。
“谢将军，孝杰记下了。孝杰，”相处虽短，王孝杰却对刘审礼充满敬重，与这个见解与行事风格与他人迥异的守城将军难舍难分，“孝杰去了，将军保重。”
“一路珍重。”刘审礼抱拳。
李虎牵过两匹战马。双骑绝尘……
“喂，我们现在先去哪？”慕容萍还是不改对王孝杰的称谓。
“去树林，月影最后失踪的树林。”王孝杰马不停蹄，“快，让这一上午耽误，怕是树林的现场，已被砍树枝的官兵破坏了，驾……”
一路之上，王孝杰的脑子就没停下，全是回忆……那天出现在树林的，一共三拨人。一是自己与月影，一是吐蕃骑兵，一是黑披风。吐蕃骑兵掳走月影的可能性不大。他们那时注意力全在到手了的慕容萍身上，怎么可能去掳走月影，再说他们也没发现自己与月影，更关键的，吐蕃兵和慕容萍一道，都被黑披风迷晕了，自己性命都难保了，难还有心思和时间去掳走月影。所以，是吐蕃人的可能性很小。
王孝杰想起几件怪事。对，是黑披风使用的武器。通常情况下，人所持兵刃，肯定是自己顺手的武器。但想起回想黑披风们使用唐军钢刀时的笨拙，再想他们捡起把地上马刀时的流利，王孝杰眼前又是一亮，嘴角露出丝不屑的笑容。哼，欲盖弥彰！只有少数民族才会如此流利地使用马刀。
王孝杰满心愤懑，一鞭子抽到马屁股上，哪里还管后面的慕容萍……还有哪里奇怪？对，黑披风们那蹩脚的汉话。显然他们不是唐人，他们说汉话的味道，就如同让我王孝杰说吐谷浑话……哟，王孝杰突然眼前一亮，会不会是吐谷浑人？他们害怕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所以故意改说了汉话。却不想弄巧成拙。对，一定是这样的。
王孝杰做起了排除法，黑披风可不可能是突厥人？不可能，王孝杰自己给否定了。突厥人从来没有出现在这个地方，况且，突厥在大唐以北，而现在这个地方，是大唐以西，出城便是青海一带的吐谷浑地界了。那么，黑披风，那晚的黑披风，真的极有可能就是吐谷浑人！
“吁，”看着正在砍树枝的大唐兵士，王孝杰“噌”地从马上蹦了下来，几步就来到了那日他与月影藏身的地方。
好在兵士只砍树枝，并未做其它事情，现场基本还是原来那样。王孝杰翻看着树枝，仔细找寻着。足足在附近转了三圈，啥也没有。
“喂，你跑这么快干吗？急也不急于这一会儿嘛！”慕容萍埋怨两声，却发现王孝杰心思根本不在她身上，一阵无趣，撇撇嘴，“喂，你找到什么线索没有？”
王孝杰一阵摇头。
“肯定是这些大唐兵士砍树枝时，破坏了现场！”慕容萍踢了一脚眼前的一根树枝，露出树枝底下的一张灰纸，“这里怎么会有纸？呀？！”她一声尖叫，“我不会踩到兵士拉的屎上了吧？”
“胡说八道，要是屎，你还闻不到味儿？”王孝杰反驳着她，“都说叫你不要跟着来了，你瞅瞅你，这许多的事儿！”
“哼，”慕容萍不服气，“如果不是兵士拉那个，”她害臊说屎，用“那个”代替，“那你说哪来的纸？”
“你说什么？”王孝杰突然来了精神，“纸？在哪？”
“你激动什么？不过是擦臭的纸而已，”慕容萍没闻味儿也捏鼻子，“看见没，那不在那吗？！”
王孝杰两步就过来了，伸手抓起那张灰纸，一阵端详，没什么异样，再闻。
“哎呀，你居然还去闻？”慕容萍拿手当扇子，在鼻子跟前一阵猛扇。
“这不是我们的纸！”王孝杰自言自语。
“你说什么啊？”慕容萍看着好奇，往跟前凑。
“我说，大唐没有这样的纸。你瞧这纸是灰色的，能干什么用呢？大唐的纸，要么是黄色的，用来祭奠亡人时烧的，要么是乳白纸，用来书写用的，哪里有过这样的灰纸？”
“嗨呀，我认识这种灰纸，这是我们吐谷浑的嘛！”慕容萍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你是说吐谷浑！”王孝杰眼睛又是一亮，脸上露出丝喜悦，“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慕容萍的眼睛也是一亮，不过她的脸上却闪过一丝阴沉，像是后悔说错了什么话。
“走，”王孝杰两步出了林子，纵身上马。
“喂，去哪里呀？”慕容萍追出。
“吐谷浑！”王孝杰目光坚定，又是一马鞭，“驾！”
快马扬鞭，不几日便深入吐谷浑腹地。王孝杰以前也曾来过吐谷浑，但那不过是为追猎物，从未进入吐谷浑这么远。由于心中有事，一路之上，眼就不够用了，机警到大有草木皆兵、风声鹤唳之势，。
但见这吐谷浑境内山脉高耸，地形多样，河流纵横，湖泊棋布。茫茫草原起伏绵延，无边的盆地浩瀚无限，再加上连绵不断的高山。棕熊、雪豹、野牦牛，天鹅、雪鸡、岩羊，水獭、旱獭、赤狐、猞猁、兔狲……哎哟，真是不看不知道，这吐谷浑境内可真是恶劣异常、凶险万分呀，这哪适合人的居住？比大唐差得实在是太远了。
“怎么样，我们吐谷浑美吧？”月是故乡明，景是家乡美。慕容萍倒很是惬意，甚至带着丝自豪，伴随马的前行，她的头也跟着一高一低，很是享受。
王孝杰未置可否，半天，才开口说话，“穷山恶水，山猫野兽聚居之地，可怜了吐谷浑的百姓。”或许觉这话太伤慕容萍，他又呵呵两声，“倒是猎物不少，瞅瞅这到处的野物，你说我当时打猎，为什么就没有到你们这里来呢，这得打多少猎物呀？填饱肚子是一点问题没有！”
“你怎么就知道吃？”慕容萍让他说了一肚子气，有点小瞧不起，“你就没点高雅的追求？”
“高雅的追求？”王孝杰直接撇起嘴，“还是我们的老祖宗说的对，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我倒是想有高雅追求，可我整日吃了上顿没下顿，成天饿的要死，你让我去追求什么高雅？对了，你也别瞧不起我，我倒要反问你，你有啥高雅追求？”
“我……”让王孝杰教训到了痛处，慕容萍结巴了，“我……，嗨，我跟你一样，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可是，吃饱了的时候，我就会想，到什么时候，能有一个威武高大的英雄，骑着一匹大白马，将我娶了去。”少数民族、尤其西北少数民族女子性情粗犷，不似唐人般造作，啥也说得出口。
“啊？”这话听得王孝杰一时接不上话，除了跟月影，他还从未跟别的姑娘“探讨”过这样“高深”的问题。下意识地，他看了一眼自己骑的那区黑不溜秋的马，一阵庆幸。
看着他的表现，慕容萍不知怎么，一阵莫名的失望。其实他应该怎样表现，她也不知道。只是，失望。
“你饿了吗？我好像听见你的肚子咕咕叫了，”好半天，慕容萍开口打破尴尬，“我给你找点吃的吧？”
“我们不是还有干粮吗？” 王孝杰不解。
“干粮不多了，到吐谷浑王城铁卜加还有断路程，我们得省着点吃。”
“哦，那我打吃雪****王孝杰说话就要伸手去抓背后的牛角弓，“我刚刚还看到一只。”
“哎呀不用啦，又要杀生。”慕容萍小嘴撅起。
“那我们吃什么？”
“野果呀，你看这漫山遍野，有些早熟的果子，都可以吃了。”她说得头头是道，王孝杰猛然间又想起了她的身世与经历，禁不住叹口气。
“你叹什么气呀？我告诉你，这些野果可好吃着呢！”也不知瞅见了什么，她从马上蹦下，时间不大，便捧回一把已微微透黄的小浆果，“甘州子，甜中带点微酸，可好吃了。”
看样她吃过不少次，很是享受的样子，王孝杰点点头，“咦，这……不是枸杞吗？这才夏初，枸杞就熟了吗？”
“枸杞？哦，我们吐谷浑管它叫甘州子，这是头茬儿，熟得早。你快尝尝。”慕容萍抓了一小把，放到王孝杰大手的手心。
夕阳西下的金辉正好打在她的脸上，整个人泛着金光，好美。
“月影。”王孝杰一时魂魄出窃，小声嘀咕了句。
“你说什么？”慕容萍追问。
“哦，没什么。”王孝杰慌忙之下，那那枸杞一下全部塞嘴里，“啊……酸……”说不出话来。
“咯咯咯，”慕容萍眼泪都笑出来，直瞅着他，“哪有你这样吃法？瞧，得这样吃。心不能急。”她做起示范，一粒、一粒，将甘州子放进嘴里。
王孝杰尴尬笑两声，比着葫芦画瓢。
一阵风刮过，带着即将入夜的阴冷。这是什么鬼天气，一没太阳就冷成这样？王孝杰皱眉。
吐谷浑的天，落日坠地，黑的飞快。
荒郊野岭，偏又赶上夜黑风高月朦胧，大风带着啸声扑面而来，夹杂着一股子野兽的腥臭与骚味。
慕容萍紧走两步，贴近王孝杰身旁。
“没事，有我呢，”王孝杰轻声安慰。
“我……不怕，”话没说完，昏暗的灌木丛中，灌木和长成的半人多高的草，突然被风吹得摇摆不定，飒飒作响，“啊，”慕容萍一把抱紧了王孝杰胳膊，结巴了，“喂，老、老虎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