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裴蓓蕾属于皮肤爆好五官完美琴棋书画样样有的姑娘，入选五美名单是绝对有资格。不过，在2班，裴蓓蕾是一个无法触碰的雷区。蒋白杨拿她没办法，陈亮拿她没办法，朱文芳也拿她没办法。让她入选五美，提议的人怕是不想活了。
“我不想入团！”裴蓓蕾在教室里大声地回答朱文芳。大大的眼睛瞪得很厉害。沈兰在初中的时候就已经入团，而且是最早的那一批。在七中，她担任了三年班级团支部书记。对于早早入团的同学，其他人都是充满羡慕和嫉妒。表现尚好的同学大都在第二学年被推荐入团，到了第三学年，像是完成任务似的，全部入团，无一漏网。裴蓓蕾对入团的拒绝是她无法理解的，没有人知道裴蓓蕾为什么没有入团。尤其是田安，虽然和裴蓓蕾毕业于同一个班级，但对此事却保持沉默。
同学们的眼睛都齐齐瞄向裴蓓蕾。裴蓓蕾是个小个子，没有高个子却用高昂的语调制造出了强大的气场。场面似乎有些尴尬，朱文芳大约没有料到个子如此小小的女生居然有这么大的气场。两个人就站在那里僵持下去。朱文芳开始语言教导，大意是你终究是要当老师的人，不入团怎么能行呢？
裴蓓蕾昂着头看着朱文芳喋喋不休的嘴，叫道：“朱老师啊，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可是，入团要写申请吧？要自愿吧？我初中三年都没有入团，我为什么现在要自寻烦恼？”朱文芳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她开口了：“裴蓓蕾同学，你跟我出来一下。”
裴蓓蕾答应了一声“哦”，彷佛是一个乖巧的学生。大家都没有见过如此叛逆的女生，一阵嘘声在教室的角落响起。裴蓓蕾环顾四周，没有找出声源，她甩了甩辫子，昂首挺胸地走出了教室。隔着窗户上的玻璃，沈兰看见朱文芳正在对裴蓓蕾说着什么。
“招的都是些什么人？真是鱼龙混杂！”
“学校为了赚钱真的是什么人都招！”
“谁叫我们是最后一批呢，倒霉！”
有人清清嗓子，嘀咕道：“有后台的就是拽。”
前一晚晚自习的时候，大家正在专心地练着毛笔字。毛笔字是师范生的必修课。朱文芳进教室前，裴蓓蕾和其他同学一样正专心致志地练字。
朱文芳打断了大家，高声问道：“咱们班还有谁不是团员，举个手？”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朱文芳为何这样询问。谁都知道初中毕业前大家都入团了，谁知道裴蓓蕾站起来，脆声说：“朱老师，我没有入团。”
大家都惊讶了。
“抽空写一份入团申请，明天给我交上来。”朱文芳叮嘱道。
裴蓓蕾嘟着嘴，表情有些不情愿，因为是语文课，身为物理老师的朱文芳简单吩咐后便离开教室。于建强用手捅了捅裴蓓蕾的后背，道：“哎，同学，你怎么没有入团？看你表现并不差呀！”
裴蓓蕾瞪了于建强一眼，于建强故意做了一个鬼脸，大约是不知道如何下台。
“稍微表现过得去的，就都入团了吧。”贾露露说，“或许人家就只是单纯的不想入团呢！”
沈兰打开课桌，把日记本随手抽了出来。
朱文芳与裴蓓蕾的室外谈判似乎并不顺利，不到十分钟，裴蓓蕾便涨红着脸很生气地走进来。袁柳英见状，低低地说：“别生气嘛，朱老师也是为你好，大家都入了团，你也入就是了嘛。”
裴蓓蕾翻了个白眼，道：“那你帮我写申请，帮我缴纳团费呀！”
“好啊！”袁柳英体贴的点点头，于建强投去了赞赏的目光。
本来沈兰是特别不喜欢这种当场给老师难堪的学生。在中学的时候，如果一个学生这样忽然让老师下不了台，肯定是要吃一耳光的。因为想着这是师范学校，看得出朱文芳是克制了自己的脾气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本来入团就是每个人应该经历的事，沈兰不知道为何裴蓓蕾会如此抗拒。毕竟，叛逆这种事多半是男生，和老师作对的，不应该大半都是男生才对吗？
沈兰迟疑了一下，问：“裴蓓蕾，你不怕朱老师么？”
“怕什么。对我来说，在不在这个学校读书无所谓。反正我不想当老师。我想读卫校当护士。我爸妈不管我想要什么，那我也不用想他们究竟想要什么。对我来说，自己开心最重要，反正如果朱老师发火开除了我更好。我是铁了心无所谓了──”
等裴蓓蕾坐下继续练字，于建强往沈兰耳前凑了凑，低声道：“同学，我说咱管她那么多干嘛，这样放肆，肯定是有后台的。”一教室的人都错愕的看着裴蓓蕾，裴蓓蕾自己却旁若无人。沈兰觉得朱文芳的话可能伤到裴蓓蕾的自尊了。“谁没有入团？”一查入学资料就知道了，何必到教室里调查？
大多数同学都吃了一惊，肯定会对裴蓓蕾有看法。
沈兰却突然羡慕起裴蓓蕾来。她记得面试的时候，两个有些年长的男教师对她进行考核，她微笑着告诉他们自己喜欢教书育人，喜欢当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考核顺利过关，父亲笑逐颜开，失落的却只有自己。然而裴蓓蕾不一样，她喜欢唱歌，爱好舞蹈，业余专长是画画，课余的时候学习钢琴。裴蓓蕾身上的优点特别适合师范专业，可是她却依旧坦然地说：“我不喜欢这所学校，我不喜欢这个专业。沈兰，我来这里就是混日子的，能不能毕业我都无所谓。”
宁成师范就像一座围城，早早进来的裴蓓蕾每天想破了脑袋怎么闯祸怎么被挤出学校，而外面的谭琳却又通过各种手段来报到。裴蓓蕾是不可能被开除的。学校小学教育专业的自费生都是各个学校的老师和领导介绍而来的，而介绍裴蓓蕾进来的，正是学校的老校长，他和裴蓓蕾一家是世交。
班里又走了一位男生，自费生，大约是想了许久，觉得自费中师生不好就业，不甘心毕业后当一名代课老师，于是申请转了专业，去了计算机班。虽然从未说过一句话，但沈兰还记得那位男生的样子。很普通的男生，很踏实的模样，在帅哥云集的2班实在不起眼。到了后来，很多女同学都忘记了曾经和这么一个男生同过班。陶君每天抱着个吉他，径自坐在教师外的阳台，对着对面的幼师班唱着歌。幼师班的女生们大声尖叫：“好帅！好帅！”一边附和着他的吉他声打着拍子。
朱文芳没有再单独找过裴蓓蕾谈话，大家都装着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裴蓓蕾每天还是瞪着无辜的大眼睛，还是看不惯田安，袁柳英还是对她百般承让，田安的恨天高还是发出咔咔咔清脆的声音。一切好像步入了正轨，没有人再关心裴蓓蕾是否入团。黑板上的名人名言每隔几天就更换一条，每晚的第一节自习依然是练习毛笔字。
周华的妈妈这个时候却来学校探望周华了。一个很普通的农妇，个子矮矮的，胖胖的，皮肤很粗糙。周华的妈妈给周华带来了冬天的衣服，一套新的西装，她执意要周华马上穿上，周华道：“妈，还不太冷。”周妈妈看了一眼女儿，说：“我知道是不冷，试试看合身不？”周华扭捏了一阵还是脱下了校服换上西装。周华和妈妈一样个子矮小，但周华很瘦，西装穿在身上并不合体，但是母女俩似乎很满意，相视着微笑，又手拉手聊起话来。沈兰见状，识趣地走出女生宿舍。
午饭过后，回到宿舍的徐莉莎对周华打着招呼：“周华，我听说你妈妈来看你了，阿姨人在哪里呢？”
周华理了理西装的衣角，说：“已经回去了，家里还有一点粮食要卖，很忙。”
周华是宿舍里第一个被家长探望的。宿舍里除了沈兰外，还有九人。这九人中，都各成一派。统招生里，于晓梦和徐丽莎要好，周华和徐丽莎是初中同学，而严婷和高琴来自同一个地方。自费生呢，温燕清是个小说迷，看完琼瑶看席娟。简叶有个青梅竹马在宁成重点高中，两所学校相隔不到一千米，但一有空两人就通过邮局互相写信。那少年来过学校，一看就是长相干净积极向上的好青年，能考入吉成高中，中学的成绩肯定也是顶尖的，而简叶就比较普通了。但简叶长得很耐看，有大家闺秀的感觉。袁柳英爱好画画，一有时间就在摆弄笔墨纸砚。寇黎的父亲望女成凤，一有时间就逼着她去补习班学习。
徐莉莎有点惋惜地叹道：“本来我应该同阿姨打个招呼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走了。”
周华笑笑：“以后还有机会的。”
徐莉莎不再做声，隔了一会，又问道：“元旦放假你回么？咱们一路。”
周华道：“元旦节？还早着呢，到时候再说吧。”
温燕清正全神贯注地躺在床上看书，时而微笑时而皱眉。学校外清一色的书店，每个书店都有各种各样的旧书出租。沈兰陪温燕清逛过几次书店，温燕清每次一看见新书就欢呼雀跃如同得到棒棒糖的小孩子。沈兰觉得还是学校图书馆的书更好看一点，免费，都是名著。但温燕清宁愿花钱到校外租书看。
“图书馆的书不好看。”温燕清说。
因为每周只有一天假期，就算是本县，大多数的时候同学其实都是回不了家的。教室里有一台电视机，周六的晚上学校会定时播放一些电影或电视剧。教室门是开着的，周六晚十点前都是自由活动时间，男同学们早早地霸占了电视收看NBA球赛，女同学们却期待爱情剧早一点播出。
沈兰偶尔会约上裴蓓蕾一起在教室看电视。教室里人不多。周末的时候，一部分同学选择逛街购物，一部分同学选择在宿舍睡觉。多的时候，教室里有十来个人看电视，少的时候，也就三五个人。
“这有什么好看的……好闷……沈兰，我们还不如自己去看电影。”裴蓓蕾提议道。
学校偶尔也会组织全校学生分批去电影院看电影。那时候还是手工带，通过投影仪播放在白色的屏幕上。因为是统一组织，遇上不喜欢的片子也不得不耐着性子坐在座位上打发时光。
“好！三分球！”宋波和于建强冲着电视里的NBA球队鼓掌，但是很快的，画面转成了《还珠格格》。
“哎，可惜了！”宋波一声高叹，拍拍于建强的肩膀，又看看高志银：“走，兄弟们，电视不好看，咱们去操场上打会球？”
“好勒！”一旁的高志银开始摩拳擦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