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只花了一个小时就交了稿。写完稿子以后,她感觉心里彻底放松。语文老师说,沈兰的文章动人之处在于看起来很真实。沈兰交给周晓英的稿子写得正是自己和张子军的故事。分外的清晰,那是沈兰第一次面对流言做出的理性解释。一副失踪的画,一段原本应该很平常的男女同学关系,一句不负责的流言,一个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少女。
周晓英面色有些为难,说:“沈大小姐,你这个也太写实了吧!谁都知道你和张子军的事情闹得很大。你这样写是想表明什么呢?表明张子军送你一张画是很正常的,还是想表明你对张子军其实是没有什么的呢?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就算你们是真的在谈恋爱,这也没什么嘛。班里谈恋爱的也不止你们两个,何必偷偷摸摸地。像张子军,还故意装作和你不熟,没意思嘛!”
周晓英俯下身子,她觉得沈兰是想欲盖弥彰。然而沈兰并不是。她并不是因为冲动才将这件事写出来并要求周晓英张贴在专栏里。朱文芳喜欢看教室后的专栏,她是知道的。她想起那天无助地求助朱文芳,朱文芳冷漠得像西北的天。她也不再相信清者自清。在普遍没有什么分辨力的学生群体,风吹草动都可以让她们看到世界万象。她的确曾经认为只要自己不是真的喜欢张子军就够了,然而如今她不这样认为了。她不喜欢别人将她和张子军捆绑在一起。
流言之所以流传广泛,在于流言自身有一种魔力。你澄清吧,说你是在狡辩。你不澄清吧,说你是默认。自从和陶君同桌之后,沈兰很快发现了男女有别。陶君偶尔还是会被宋苹和曹健故意嘲笑,说他被李丹甩了。陶君的脸上看不出任何难受,因为男生们都只是为了调侃而调侃。
“嘿!徐莉莎,你当我的女朋友怎么样?”即使沈兰和周明就在旁边,陶君也可以微笑着大大方方地说。然而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在开玩笑。陶君的微笑看起来总是有那么一点玩世不恭。谁都不能够相信他是真的喜欢一个女生。陶君好像很喜欢被许多女生包围,于晓梦最近还很肯定地对徐莉莎说,李丹肯定是被陶君甩了。
沈兰也就是在那时候觉得陶君这个人很有点意思。某天,陶君发现自己比沈兰大了两天,坚持要当沈兰的大哥。沈兰为了应景,也就开口叫了一声大哥。陶君却有点认真地意思,那之后都不太喜欢沈兰直呼他的名字。陶君还开玩笑地让徐莉莎也当自己的妹妹,徐莉莎却拒绝了。
“我才不要当你的妹妹!”徐莉莎说。
徐莉莎并不像看起来的那么讨厌陶君。她甚至看起来好像还对陶君有着某种期待。
“我也要当你的哥哥!”周明却在此刻说。他和
“那也只能叫你二哥了。她有大哥了!”陶君在一旁扬起眉说。
沈兰时常想着,大约是命运君见她太过孤独,才让陶君做了她的大哥。她从来没有想过平凡的自己可以有这样好看的哥哥。陶君对她实在是好,沈兰有时候觉得他就是自己的哥哥沈瑞。
“我知道你和张子军没有什么。”他说,“我和你同桌这么久了,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会喜欢上他的,我知道。”
沈兰没有想到陶君会和自己谈这个比较避忌的话题。陶君却说:“我比较担心你,其实我们男生很复杂的。你们不会懂。”沈兰望着他,没有说话。他侧过头,又望着窗外,说:“有些事我觉得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我希望你天天快乐,就像你喜欢的三毛那样洒脱。”
陶君的眼神里有着很难以见到的纯净。同学们都说陶君身上逐渐有了一些江湖气息,也许是因为李丹的新男友看起来像古惑仔,甚至有一次,李丹来教室外找陶君,曹健贱贱的问李丹:“喂,李丹,你们谁甩了谁?”剪着短发的李丹却歪着头,说:“我和陶君压根就没有谈过恋爱呀,是你们给我们强加的恋爱关系。我只是追求过他,不过他当时就拒绝了。”
李丹的话无疑掀起了轩然大波。女生们开始集体夸赞陶君有情有义。于晓梦也一改往日吐槽的作风,对徐莉说:“喂,老婆,陶君这样的男生真不错呢,只是可惜了是个自费生。”徐莉莎正在吃葡萄干,一句“哦”字差点让她噎住,她连连咳嗽,脸涨得发红。
从那天之后,只要是宿舍里的闲谈,于晓梦提起陶君时就只剩下赞赏。高琴最近有了新的朋友,她前桌的刘青。刘青是来自宁成乡下的自费生,人长得比较英气,本来有一头长马尾,因为学校流行剪短发,刘青给自己见了一个中分男士头。刘青时常和高琴串门闲谈。有时候刘青回一趟家,带来好吃的,也会和高琴分享。于晓梦说高琴:“刘青对你挺好的哈。”高琴便笑道:“她这个人对我真的比你对我好!嘿嘿!”
刘青的嘴角处有一个伤痕,据说是小时候留下的。二班一共有三个脸上带伤痕的,宋波因为是男生并不是特别在意,于晓梦忙于八卦更没有时间在乎自己的外表,只有刘青,因为嘴角有疤痕,她看起来总是那么小心翼翼地,在这点上,刘青和手上有红色胎记的范容很想象。
刘青很喜欢穿白色衬衣加西装马甲。在班里,穿马甲的女生并不多,只有刘青和罗淑华。罗淑华原本也是很不起眼的学生,但是最近的她是风头正劲。前段时间打篮球友谊赛,罗淑华在赛场上居然得了两个三分,而罗淑华是篮球队里最矮小的女生,她从零开始学,进步神速得让沈兰真心觉得羞愧。
罗淑华长得比较柔和,虽然皮肤黑,也有很多小雀斑,但是娃娃脸却让她看起来可爱了那么一点。
沈兰在郁闷中,陶君却说:“看得出来你不喜欢打篮球,所以打得不好也不用自责。”徐莉莎回过头:“陶君,沈兰是你的亲妹妹么,怎么这么关心?”陶君笑呵呵地:“我就是把她当亲妹妹啊,反正我没有亲妹妹,她也没有亲哥哥。要不,你也当我妹妹如何?”徐莉莎的表情有些懊丧,低声说:“不。”
陶君有些失望,说:“你看你,干嘛那么矜持,我还是喜欢沈兰的性格,大方豪爽……”徐莉莎皱着眉头,说:“沈兰是沈兰,我是我,我们的性格本来就不一样。”
直线距离好像很容易拉近两个人的距离。在宿舍里,于晓梦再谈及有关沈兰的事,只要徐莉莎在,总会婉言相劝。徐莉莎虽然没有答应当陶君的妹妹,但是有一次,她还是偷偷地问沈兰:“沈兰,你为什么和陶君相处得那么好?”她的眼神有些迷茫,看起来就像蒙了一团雾。
沈兰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和陶君相处比较轻松,不用时时刻刻担心有人会说其他八卦。因为陶君太好看了,谁都知道他永远也不会看上沈兰这种普通的胖女孩。而沈兰,也在心里告诉自己:“陶君个子不高,和他相处有安全感!”
最近关于画画的事沈兰不再求助张子军了。二哥周明是她最好的老师。在周明的指点下,没有多少基础和天赋的沈兰居然顺利完成了老师布置的国画作业,还得到了不错的分数。周晓英最终拗不过沈兰,非常不情愿地把文章贴到了专栏。因为沈兰对她说:“就是这篇文章,你不要我就不写了。”
沈兰第一次体会到话语权对一个人的好处。尽管她觉得那样的自己好像有点陌生。但是她也是不完美的,耳朵会流出难闻的气味,读书的时候还尿过床。周明说他见过沈兰不小心遗失的画,在徐静秋那里。知道真相的沈兰惊讶了,心里有些难受。很明显,谣言是从徐静秋那里开始的。五美之中,徐静秋永远是不会引起波澜的那一个,她看起来是那么规规矩矩地学习。只因一张拾到的画,她就可以不动声色地伤害他人。
沈兰是尊重每个人的看法的,可是她也不能容忍这种无缘由地猜忌,尤其是从自己认为不错的人口中出来。她想告诉徐静秋自己也是有脾气的,谁都不可以说自己的坏话。
专栏的文章很快引起了关注。虽然用的是化名,但是都知道文中的人指的就是沈兰和张子军。大家都在猜测是谁捡到了话,徐静秋却悄悄地还给了她。她突然也没有那么恨徐静秋了。对于专栏里的解释,是没有几个同学会认真相信的。但是裴蓓蕾告诉她,必须得写,必须得告诉他人。
她静静地坐在座位上,看着同学们涌向专栏。人群有些嘈杂,张子军用一种复杂的表情看着她,她却回过头,没有再看他一眼。
张子军最近被突然招进了广播站,张子军普通的声音经过广播却显得很有磁性。
第一场广播下来,身为张子军同桌的高志银就微笑着拍了张子军的肩膀。
“嗨,兄弟,没看出你居然有这个潜质!”高志银有些谦虚,说:“我的水平我也不知道怎么样,反正就当学习锻炼呗。”
广播站每换一个新的声音,就会有人关心那声音来自谁。严婷的首播就没有张子军那样轰动。同样在广播站播送英语的周晓英也连连点头,说:“张子军的声音真好听,以前完全没听出来啊!”
沈兰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如此失算。专栏的文章一出,本来谣言基本不攻自破。张子军却在这个时候悄悄入了广播站,一时之间,人人都对张子军刮目相看。
简叶在宿舍打趣:“哟,沈兰,看不出来你挑人挺有眼光哦,你男朋友张子军是个很有潜力的人啊!”
袁柳英打断简叶的话,一副崇拜的样子,说:“他的声音真好听哟!”
严婷在一旁捂住嘴偷笑,她一副知情人的样子,说:“这个嘛,是真的,要不然我们广播站怎么会选他呢。但是袁柳英,你有于建强了,张子军就还是留给沈兰这种大才女了哈!”
一语未完,周华又在一旁插嘴:“严婷,我发现你们邻县的同学真的都有才华啊!”
就连一向信任她的寇黎,也忍不住和她说:“沈兰,我们是好朋友,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在和张子军谈恋爱?嗯,我反正心里是不相信的,我就是问问。现在张子军在班里也比较出名了啊,你的才华别人也看到了,就算谈恋爱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沈兰有些急了:“我还没有满十八岁呢!”
“你不是还有几天就满了吗?”徐莉莎突然插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