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朱文芳又来到了教室。
“陈果同学,你可不可以注意一下卫生?”
安静的练字课,朱文芳的这句话再次带来了震惊的效果。已经共同相处过一学期了,陈果的不修边幅,微微发黄变黑的白衬衣,略显刺鼻的体味,在二班,本不是什么秘密。同学们路过陈果身边也会绕道,但朱文芳在教室说出这句话,大部分同学还是惊讶了。陈果没想到朱文芳在教室里突然对自己说这样的话,脸色显得十分狼狈。
朱文芳却并没有要闭嘴离开的意思。
“你怎么这么不爱干净啊?”她提高了嗓门问。
陈果没有出声。
“我们二班的人,你看,咱们还有哪位同学这么不讲究呢?你也是要当老师的人,我怎么说你,也是为你好。下次注意一点,总之,不要破坏咱们班级的整体形象,你说对不对呢?……”
“对。”陈果急急地回答。
“真讨厌,她以为这里是她的家啊,她怎么这么爱管别人的私事呢?”裴蓓蕾压低声音说着,语气里对朱文芳十分不满。
“她当我们是什么?是她的儿女啊?天天管东管西,结果自个的老公也管不好!”
“裴蓓蕾,你怎么这么说朱老师?她只是礼貌提醒陈果罢了。陈果的体味实在太浓了,只会对大家造成影响。”袁柳英解释道:“男生嘛,不修边幅可以,但总是要爱干净,别把自己搞得太脏了,都是十八九岁的人了,也要注意影响。”
“影响?”裴蓓蕾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抑着自己激动的情绪。“屁的个影响!”她翻了个白眼,继续说:“朱就是个不注意影响的人,人家陈果不是人啊?陈果想搞得那么脏啊?故意的啊!”
袁柳英在班里属于乖乖女生的那种,自然不会和裴蓓蕾争论下去。朱文芳走上讲台,对全班同学讲了卫生注意事项,又告知大家从第二天开始进行个人卫生检查,不注意形象的会扣操行分。朱文芳在讲台上喋喋不休的说着,沈兰在座位上看得目瞪口呆。
沈兰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想不顾一切地站起来反驳朱文芳的观点。中学的时候,因为成绩好,持宠而娇的她也会在老师不对的时候站出来,可是,环顾四周,同学们的脸上没有不悦,周晓英和贾露露等班委还一直在点头表示赞同。
陈果同学确实没有其他男生修边幅。在沈兰的记忆里,陈果从开学起,几乎没有穿过一身干净的衣服。白衬衣的袖口一直都是黑黑的。这样子的男性,每个班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沈兰不明白,朱文芳怎么会在公众场合指出这件事。再回头看陈果,他的头埋得低低的,似乎恨不得马上脱离如此尴尬的场面。
第二天陈果从沈兰的身边路过,他换了一件黑色的衣服,身上似乎洒了香水。那天早上,整个教室都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是一种不太让人习惯的味道,沈兰觉得有些不太舒服,袁柳英却夸张的捏紧了自己的鼻子。下课的时候,袁柳英回过头,低声地对于建强说:“于建强,你和陈果是一个宿舍的。你看,他洒了香水的味道好奇怪,就像浓烈的狐臭……真让人有些受不了。那个……你回答宿舍能不能想办法别让他再洒香水在身上了啊?我想吐。”
沈兰有些听不下去,她站起身子离开座位,直到上课铃响。
上课的时候,沈兰偷偷地瞄了几眼陈果。一个非常普通的男同学,没有陶君那样的颜值,没有韩苹那样温柔的声音,没有周明和张子军的特长,也没有何晓越那般开朗乐观的语气。是多么普通的一个人?上一次引起注意还是在写字课,写字老师抽了几个同学上台写粉笔字,陈果的字最差。多差?不如小学一年级同学。老师说陈果的字好像豆芽菜。这话引起了很多同学的小声。陈果虽然有些尴尬,但还看不出来又多难过。“我写字从小就这样,确实很差,像豆芽一样。也不是第一次被说写字是全班最差的,我会多练习的……”他深吸着起表示着自己好好练字的决心。
“字差又怎么样?好歹别人学习好过。还不是考上了宁成师范?”裴蓓蕾说。
订婚后,电话多加一次,其间也会写封信。
那时候刚开学不久,写字老师也鼓励大家好好练字,说只要好好练三年,到时候就算不能当书法家,也能工工整整。大家练字心切,本来有一大半的同学写字也不太好看,陈果虽被嘲笑,但两三天过后,已经没有人再提及此事。朱文芳的一句话,又让人开始注意起这个处处出错的男生来。
第二天的自习课,贾露露带头检查卫生,陈果因为着装不干净,被扣掉两分。。
“我去,穿着和操行有什么必然联系?原谅我孤陋寡闻,真的是不懂!我的鞋面有点脏了,是不是也要扣两分?”
裴蓓蕾伸出自己的双脚,洁白的鞋面上有一个黑色的印,一看就是新踩上去的。周晓英没有说话,贾露露也没有扣分。两人一声不吭地检查袁柳英。
“怎么不检查我?我不是二班的学柩生?”裴蓓蕾看着二人。“你们怎么这样区别对待同学呢?当我是空气吗?还是怕我会影响班级形象?”裴蓓蕾故意把自己的钢笔盒一摔,砰的一声,贾露露皱了皱眉头。满教室的人都将目光转移到贾周二人的身上,期待她们如何对应。蒋白杨见气氛有些不对,赶紧站起来走向裴蓓蕾。
“这就是她们的班委工作而已,裴蓓蕾同学,你配合一下贾露露和周晓英的工作,检查是朱老师吩咐的,你有什么话可以对我说,我会转告朱老师改进的,你看如何?就配合一下,行不?”
“好吧!”裴蓓蕾依言坐下,蒋白杨这才松了一口气。
“别怕她呀,她那个样子,操行本来就该垫底!”路过16号宿舍的时候,沈兰听见了一个粗哑的女声。
是16号宿舍长张春华。张春华是邻县统招生,和周晓英以及贾露露同宿舍。
“你看她上次拿刀追陈亮那事,就像个小太妹!”张春华顿了顿,语气愤怒:“我们不说别的,就凭他拿到对着陈亮,也该扣分!何况今晚她是公然挑战你们!”
“算了吧,她也没有恶意!”半晌之后,沈兰才听见周晓英的声音:“裴蓓蕾的吃穿住行我们都可以看出来平时是在家里骄纵惯了。她是自费生,破罐子破摔,咱们不同。万一她胆子大惹出什么事,就算道理在我们这边,以她的性子,也会要求学校处分了我们才行。我何必跟她计较呢?”
“那贾露露你呢?”张春华又继续问。
“我啊?我无所谓啊!裴蓓蕾的一言一行我都是看着的,其实吧,我觉得,她挺不错的,有些仗义,性格也很直爽。我个人是很喜欢这种性格的。所以嘛,就当这时候是她控制不住发脾气,而且我发现她每次发脾气都是希望别人让她,一旦你不吭声了,她也就忍了!”
“忍?不然她还想怎么办呢??总不能每个人都让着她。如果每个人都让着她,她会怎么想?会觉得都怕她!我反正看不惯她对朱老师说话的样子,朱老师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还要被她欺负……”
张春华抱怨了几句,端着水盆准备出门打水,发现沈兰正站在宿舍外发呆,她关切地问:“沈兰,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嗯,有点头晕。”沈兰有些心慌,只好硬着头皮回答:“我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有些头晕,哎呀,你去打水吗?”
“对,再不打水熄灯声就要响了。”张春华嘻嘻鼻子,说道:“最近天气不好,你要多注意,我就是晚上蹬了被子所以有点感冒,你的头晕可能也是感冒引起的。”
“谢谢你的关心!”沈兰心里忽然有些感动。本来无意听见张春华的谈话心里有些不舒服,可是听她这么关心自己,她的心又不能不软化。她抬眼看了张春华一眼,张春华的脸上满是笑意。
唉!沈兰在心里叹了口气。张春华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同学?
陈果的身上还是有一种异味,但是已经不再夹杂香水的味道。袁柳英皱了皱眉头,摇摇头:“这人真是脏得没救了!”一边说还一边偷瞄着陈果。
“你是怎么说服他的啊?多谢啦!”袁柳英微笑着感谢于建强。
“小事一桩!”于建强挺直了腰,拍拍胸脯:“同学,你拜托的事我肯定不会马虎的。”
“你说得我是受宠若惊,有些不好意思啊。”袁柳英有些窘迫得微笑。
“嘿嘿!”于建强干笑着。
“你们不是前段时间互相不说话的吗?怎么现在又突然开始说话了?”裴蓓蕾好奇的问。
“哎,我们什么时候不说话了?你别冤枉人好吗?”袁柳英脸颊绯红。
于建强傻呵呵地干笑了两声。
“反正我就觉得这段时间你们两个的关系有些不对!印象中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看见你们说话了。对不对?”
“那是你没注意!于建强也微微涨红了脸。“同学,我对你们几个一向是一视同仁。就是你脾气差了点,我不敢和你说话,担心说错话了会被你修理,至于袁柳英和沈兰,你问这两位同学嘛,我什么时候不和她们说话了?你这是欲加之罪啊,我真是有嘴都说不清!”
沈兰低着头,拼命的忍住笑。裴蓓蕾一本正经认真思考回忆的表情她实在看不下去。
于建强对袁柳英,即使不是一见钟情也肯定是有好感的。虽然学校明令禁止谈恋爱,但于建强最近总是偷偷摸摸地写纸条给袁柳英,而袁柳英看过纸条后脸上都是掩饰不出的笑意。明眼人一眼就知道他两的关系肯定有了某些发展,至少袁柳英不讨厌于建强。
她在脚下拾到过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喜欢你”。她用经验判断出那是于建强写的。至于纸条对象,不用猜也知道是袁柳英。
这是她日记本里的秘密,她不会告诉裴蓓蕾。裴蓓蕾是个藏不住秘密的人,她不希望袁柳英回到宿舍面对和自己一样的遭遇。
因为她不知道袁柳英是出于礼貌还是真心喜欢于建强。
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在宿舍参加激烈卧谈会了。
她没找到张子军给的画,又遇到了张子军的冷脸,大家都睁大眼睛看着她是否会继续对张子军有所表示。因为她是一个不太在乎她人说法的人,所以她才无所谓。
但是弱不禁风的袁柳英呢?
她已经能想象袁柳英抽着肩膀哭泣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