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纬伦毕竟是方伟伦,江浩然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悠闲地与值班民警一边抽烟喝茶,一边兴致勃勃地聊天的情景,而跟他打架的几个小青年却被责令蹲在墙角,双手抱着脑袋,不准起来。
大概是喝了茶水的缘故,方纬伦的酒早醒了一半,看见江浩然大步流星地冲进来,眼中立即像是点亮了两盏火把,腾地一下燃了起来。
“这么晚才来?我舅那么大岁数,都比你来的快。”
江浩然一愣:“你舅舅?”
方纬伦指了指所长办公室说:“本来,我就想让他老人家打个电话就完事了,没想到,他还亲自来了。你没看见,我舅拿什么眼神儿瞪我。”
“你就不能让人省点心,你知道不知道你坏了我多大的事?”和岳憬初平心静气地单独相处了一会儿,才有了那么点温馨的感觉,就被方纬伦拉来当救世主。风驰电掣地赶到派出所,他心底那股子“不舍”还未完全消散,却被告知救世主另有其人,不发发牢骚他又岂能甘心?
方纬伦猜到自己耽误了江浩然什么事,满脸愧疚地说:“兄弟欠你一次还不成?你是不知道,我等了半天也没看见你的影子,再不叫我舅来,我就该在那墙角累死了。不给抽烟,还不让站起来,兄弟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待遇?”
“什么欠不欠的,都这么多年了,说这话就没意思了啊。问题是,你把你舅叫来,你家里能不知道?我估计你家老头子现在正坐客厅里等着你回去呢。”江浩然看着方纬伦,忽然摆出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笑着说,“要不,上我那儿躲两天?”
方纬伦正要答应,聂谨言却从所长办公室走了出来。他背着手,身子挺的很直,不紧不慢地踱着方步,一副大领导的派头,派出所的所长就像是跟班的,一声不吭地跟在他的身后。
他走到方纬伦和江浩然的跟前停下了脚步,一双鹰眼来回地扫视,方纬伦和江浩然赶紧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舅舅”。
聂谨言先是对着江浩然“嗯”了一声,然后目光转向方纬伦,皱起了眉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疾言怒色地训道:“又想躲出去?你这几个朋友没白交啊,大半夜的还赶着来给你擦屁股,你有朋友这么神通广大,你给我打什么电话?”
方纬伦垂着脑袋,摆出一副俯首认罪的样子。这是他惯用的招术,对待长辈的训责,不能顶嘴,那就得无言地承受。但是,他可不是老老实实站在那儿听训的人,向来是“你说你的,我琢磨我的,等你训的差不多了,我心里的小算盘也打好了”。
偏偏,这种招术屡试不爽,长辈们往往见他态度好而放他一马,提早鸣金收兵。
果不其实,他这一招又起了作用,聂谨言在瞪了他几眼之后,便又将目标锁定在江浩然的身上。
他上下打量着江浩然,笑容可掬地问:“浩然呐,不小了吧?有女朋友了吗?舅舅给你张罗一个怎么样?”
方纬伦插嘴说:“舅,人家江子不缺女朋友。”
“有女朋友了?”聂谨言一怔,随即又问,“女孩子什么出身?父母是做什么的?”
江浩然答的倒是干脆:“大学生。父母双亡,她现在一个人生活。”
“父母双亡?”聂谨言皱了皱眉,顿了半天才说,“浩然啊,以你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完全可以找一个更优秀的女孩子嘛。舅舅给你介绍一个女孩子,叫路小曼,她爸爸你应该知道,就是市委副书记兼常务副市长路年夕。
我和老路相交多年,知根知底,小曼活泼可爱,最主要的是,老路的人际关系网对你有绝对的好处。舅舅的眼光不会错,你是一个知轻知重的孩子,考虑一下吧。”
江浩然认真地听完聂谨言说的每一个字,委婉地拒绝道:“我有了舅舅这把强有力的后盾,还用去考虑别的什么关系网?除非是舅舅嫌弃,不肯再照应我,不过我觉得我还是深得舅舅欢心的。”
聂谨言自然听得明白,露出一脸惋惜之色,深思了一会儿,忽然重重地拍了拍江浩然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古语有云:门当户对。你们都还太年轻,想什么都太理想化,等你真正遇到了就明白了。这样吧,舅舅先不给你说死,改天约个时间,你先和小曼见个面,年轻人在一起话题多,说不定聊着聊着就有共同语言了。”
聂谨言说完,根本不给江浩然推托的机会,在派出所所长的保驾护航之下,迅速地朝外面走。
方纬伦拍了拍江浩然,目送着聂谨言火速离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说:“看明白了吧?不是我舅多事,我估计,八成是那个路小曼看上你了。我舅跟路书记那么多年的交情,路书记让他牵线搭桥,他哪有拒绝的道理?
你等着看,我舅这两天准会跟你单线联系,你要是不想招惹这事儿,就出国躲几天。不过话说回来,我舅什么脾气你是知道的,要么你一辈子别回来,只要你回来,这事就不算完。”
江浩然顿时沉下了脸,烦燥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着了深吸了几口。烟雾缭绕,随着他的呼吸逐渐散开,陷入沉思的江浩然却又忽然笑了起来:“这事儿得问问老七,他向来怪招儿多,准有办法,既不开罪你舅舅,又能替我挡了这莫名其妙的烂桃花。”
因为周雪莉对政哥有偏见,岳憬初没敢告诉她,自己私下跟政哥吃过饭。所以,当学校门口出现一阵骚动的时候,岳憬初吓得全身都在出汗。
她怕政哥又来找她,她更怕政哥是一副无比招摇的姿态出现。谁都知道,政哥的招摇绝对不会只是一辆名牌跑车这么简单,她甚至能想像的出,十几辆高档轿车里,走出N名黑西服、黑墨镜,走路不沾泥,脸色暗如煞的保镖会是怎样的一个阵势。
周雪莉看出一些端倪,斜眼瞟着她苍白的小脸:“你怎么了?”
岳憬初摇头:“没事。”
再看周雪莉一脸不信的样子,岳憬初只得解释说:“那天江浩然在我家呆到大半夜,给我讲了什么捆绑销售,我自己琢磨了几天,然后就给店铺里设置了一些促销的方案。想的倒是简单,可设置起来比想象中的麻烦的多,所以我搞到凌晨才睡。刚才就是觉得有点头晕,估计是这严重地缺乏睡眠,也没什么大事,就没跟你说。”
周雪莉关切地说:“那你回家什么也别干,吃了饭就睡觉,听见没?身体是自己的,累坏了可没人心疼你。”
“知道了,唠唠叨叨的,活像个事儿妈。”
岳憬初故作轻松地挽着周雪莉的胳膊往学校外面走,心里却依旧打着小鼓。她想,如果真的是政哥,就当做是他第一次来学校找她就好了,反正,周雪莉那几天请假,也没看见他站在白杨树下的情景。
学校门口停着一辆大奔,而漫不经心地靠在大奔上抽烟的男人,才是引起骚动的罪魁祸首。岳憬初眨了眨眼睛,乐了:不是政哥,这个男人,她不认识。
这个男人很显然是在等人,看见她和周雪莉,立即直起了身子,笑盈盈地朝她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周雪莉小姐。”
因为他叫了周雪莉的名字,岳憬初才特意地往这个男人的脸上多看了几眼。他个子很高,长相也不是那种帅的让人过目难忘的类型,只是,他的皮肤很好,衬着他贵公子的气质,反倒比那些帅哥更有味道。
周雪莉顿住了脚步,笑了笑说:“李明诚先生,有事儿吗?”
那男人温柔一笑:“感谢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如果周小姐没什么事情的话,我想请你吃顿饭,为了感谢你拾到了我的钱包。”
周雪莉笑着回绝:“拾金不昧,小学的时候老师都是这么教的。再说,你钱包里除了卡就是卡,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不如还给你。幸好,你的钱包是在我眼皮子底下掉的,如果换做是别人,说不定真的就不还你了。”
“所以,我才要请你吃饭呀。”
“不用了,一件小事,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李明诚饶有兴趣地盯着周雪莉,慢慢地挑起嘴角:“我长的像坏人?”
周雪莉一怔,还没等她说什么,李明诚就一脸失落地说:“我没有恶意,只是才从国外回来不久,在这边也没什么朋友,恰巧你捡到了我的钱包,我觉得是一种缘份,所以,才冒起了想和你交个朋友的想法。没想到,我的唐突还是惊扰到了你,为此,我感到很抱歉。”
李明诚的表情,任谁看了,也不忍心再加以拒绝。周雪莉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没有唐突,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而已。要不......你随便请我吃点便宜的东西吧......”
“好。”李明诚弯起了嘴角,眼睛黑白分明,像极了坠在天幕中耀眼的星辰。
看着周雪莉上了李明诚的车,岳憬初忽然觉得有点想笑。人跟人的缘份有的时候真的很简单,就像李明诚和周雪莉,捡了一个钱包就能捡到一个朋友。
岳憬初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回家好好地睡一觉,却不知从什么地方闪出一个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定晴一看,这个人居然是唐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