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憬初还没纳过闷来,就被“弟妹”这个称呼雷的颠三倒四,简直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就成“弟妹”了呢,听起来好像她跟他们有多熟,或者他们打架斗殴,收保护费的时候,她也在他们其中。
岳憬初刚要解释,就听见其他的人都客气地看着她,毕恭毕敬地喊:“军嫂。”
一声军嫂,让岳憬初像是被石化了一般站在原地,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幸好离墙不远,她伸手扶住墙垣,斜眼去看陈铁军,见他没有半点想解释的意思,只得结结巴巴地摆手:“别......我不是什么弟妹,更不是什么军嫂......”
那人脸色一黯,拍了拍桌子,将周围的小弟小妹们数落了一番:“你们这群没文化的小崽子,别跟着瞎叫,你都当人家跟你们似的?人家是斯文人,是淑女,是吧弟妹?”
果然不是一个档次的啊,沟通绝对有问题。岳憬初僵硬地笑着:“那个,您误会了,我真不是什么弟妹。”
那人一愣,随即又笑笑说:“女孩子,面子薄,这个我懂。来,铁军,快让弟......妹妹过来坐。”
陈铁军看了看岳憬初,见她脸色不好,立即笑着说:“侯哥,要不下回吧,我们一会儿还有事呢。”
猴哥?岳憬初眨了眨眼,忍不住想笑。敢情这位稍正常点的大哥还不是正神,只是个占山为王的弼马温,旁边这帮人是一群猴崽子,而陈铁军充其量也只是个二师兄啊。
侯哥扬了扬眉,重重地拍了拍陈铁军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铁军啊,政哥找你有点事,你先坐下等会儿,他马上就来。”
侯哥话音才落,两个“女妖精”立即站起来,亲热地迎上来,拉着岳憬初的手往桌子前面拽:“这位姐姐呀,刚才是我们不懂事,你别在意。反正你和军哥也是来吃灌汤包的,不如就在这桌跟我们一起将就一下吧。”
旁边的小太妹也附和:“是呀是呀,你看,我们都还没动过,一起吃吧。”
岳憬初微微有些挣扎,手腕上又被捏痛了几分,不由心里心里一紧:坏了,被扣住了。那个政哥是干什么的,找铁军哥到底有什么事?难道是有什么过节?今天不会像电影里演的那样,被狠揍一顿,然后剁掉一根手指头才能走吧?
想了想,似乎又不太对,看起来陈铁军跟他们很熟,称兄道弟的不说,这些小喽啰似乎对他还挺尊重,可为什么那两个女人要那么用力地捏她的手腕呢?
岳憬初极不情愿地坐在桌子前,小太妹还伸手,招了服务员上了两套新的碗筷。
侯哥笑着问道:“妹妹,你还是高中生吧?”
“早就毕业了。”岳憬初垂着脑袋摇头,鼻尖儿都快挨上碗边儿了。
侯哥仍不死心地问:“那是大学生?学什么的?”
岳憬初极讨厌这种打听祖宗十八代的问话方式,本不愿意回答,偏偏陈铁军不识趣地笑答:“侯哥,别逗她了。她是医大的,都大二了。”
侯哥愣了一下,用极其夸张的表情道:“哎哟,学医的啊,不简单呐。”
岳憬初听着,觉得极为讽刺,倒不是自己学的专业惹人非议,而是那侯哥说话的口气,就好像她根本就不是学医那块料似的。
岳憬初早就烦了他们这一套,分明是小鬼,硬是要装阎王,可偏偏,她是那种连小鬼都惹不起的人。心里堵得慌,暗想着,如果周雪莉在这儿就好了,一定不会让这个侯哥这么嚣张。
想到周雪莉,她倒是想起了一段经典往事。那是大一的时候,参加几个学校组织的新生联谊会,结果有这么一个不知死活的小男生望着周雪莉说:“你怎么选了这么个学科?你看,我们学计算机的多好,以后毕了业,外企一呆,弄弄电脑,喝喝茶水,工资高待遇好,适合你们女孩子呀。”
周雪莉却摇着头说:“唉,我妈也管不了我,我弟甚至说我有点变态。你知道吗,我一看见血就兴奋,在家里,杀鱼杀鸡全是我动手。你看啊,把鸡脖子弯过来,对准喉管狠狠一切,然后那鸡血就出来了,溅的哪儿都是。唉对,就像你面包里夹的草莓酱的颜色,腥腥呼呼的,我妈吓的直跺脚,我,我就在一旁乐。要说选医大,到了大三开始,就有解剖课了,整天拿着手术刀划尸体,这样的生活不正适合我吗,你说是不是?”
结果,那个小男极度愤慨地看了周雪莉一眼,下顿饭的时候,坚决不肯和她们坐一桌了。
当时,岳憬初就觉得周雪莉帅呆了,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帅。
她抬起头,忽然对着侯哥说:“侯哥说的是,这不,我都后悔选了这科。你们不知道,早上刚吃了早点,就得跟着老师去太平间,拿个铁钩子从福尔马林池里捞尸体,然后抬到解剖室里去学解剖。那尸体真是恐怖,啥样的都有,一刀下去,又是血又是油,就跟灌汤包里冒出来的似的。有的时候我们从解剖室里出来,连胃液都能吐出来。”
岳憬初一边绘声绘色地说,一边观察桌前几个人的脸色,那两个小太妹的手明显在抖,其中一个还一直不断地在干呕,只怕这顿灌汤包是吃不下去了。
陈铁军一愣,想要打岔却为时已晚。侯哥有点不大高兴,眼神一眯,咧着嘴,但那绝对不是善意的笑,而是一种近似威胁的感觉。
“小妹妹,你好像不怕我们呐,你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吗?”
岳憬初“无比真诚”地问:“侯哥,我知道你们干理发师的,一般都不喜欢别人摸自己的剪刀,我又没犯忌讳,怕什么呢?”
“理发师?”
岳憬初无辜地眨眼:“不是吗?看他们的头发,色彩艳丽,有型有款,我还以为是您的大作呢。”
围桌而坐的小弟小妹们憋着笑,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侯哥的表情。陈铁军拍着侯哥的肩膀跟着打哈哈:“小姑娘不懂事,侯哥你大人大量,别跟她计较啊。”
侯哥看陈铁军挤眉弄眼地和稀泥,立即恍然大悟,笑嘻嘻点头,不再跟岳憬初说话,而是拉着陈铁军东拉西扯,从城北扯到了城东,又从夏威夷扯到了曼谷。
岳憬初又当了一回羊,还是掉进狼窝的外国羊,就听陈铁军认认真真地跟他们讨论什么赔率,什么水儿,什么曼联、什么切尔西,她半句也听不懂,只显得这一桌上的人乍乍乎乎的没素质。
岳憬初半句嘴也插不上,只得低头吃灌汤包,保持着自己与他们格格不入的淑女形象。有好几次,她都想找个适当的时机,说自己有事要离开,她甚至怕他们追问,连理由都编好了。
可是,这几个人像是久违不见,话密的让她连见缝插针的机会都没有。
楼下又响起麻叔招呼客人的声音,接着,就是上楼的脚步声。从声音上判断,这次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侯哥放下了筷子:“政哥来了。”
桌子上的人像老鼠见了猫,谁也不敢再乍乎,都规规矩矩地把筷子放下,望向楼梯口。
岳憬初很好奇,这个政哥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会不会像是古惑仔里的B老大,脑大肠肥,穿着个花褂子,脖子上戴条小手指头粗的金链子,腕子上挂块金表,手指头戴个方方正正的金戒指,粗俗不堪地刻着一个“福”字。
她甚至有点害怕,她怕这个政哥不仅像她想的那样粗俗,还及有可能雷人地刁个牙签,打着哈欠出现在她面前。
正想着,就听见走廊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还是侯子耳朵尖,听脚步声就知道是我。”
岳憬初闻声回头,就看见一个笑容和煦的人站在眼前。他跟江浩然一样,是丹凤眼,笑起来有一股掩不住的风情,有点像是桃花眼,但绝对不是那种色眯眯的神态。
岳憬初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们这样的眼神比较压的住堂,但凡脸色一沉,立即会让人有一种从天堂瞬间掉进地狱的感觉。
政哥身后跟着一群人,都穿着黑色的西装,有的还戴着墨镜,有点骇客帝国的味道。唯有政歌,穿着一件淡紫色的休闲毛衣,浅驼色的休闲裤,好像是被一群坏人绑架的“贵公子”。
岳憬初几乎看花了眼,头一回见识,黑社会的老大居然这么斯文。政哥显然也注意到了她,上前走了几步,眼神一眨不眨地落在她的身上。